我知道顾止在想什么。
那些没交到我手里的糖,对于他而言就是日后还有机会见我的凭证。
我本应该狠心拒绝,将冷酷无情的样子贯彻到底。
可是想到下午顾止拍戏的状态,看到他此刻疲惫不堪好像下一秒就要垮掉的样子,拒绝的话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就在我沉默的这段时间里,顾止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如同天空中划过的流星,片刻璀璨后只剩下燃烧成灰烬的余光。可那灰烬的温度竟然如此炙热,烤的我心脏生疼,无法呼吸。
“好。”我淡淡说道,赶在余光未灭之前。
我终究挽留住了那一点点光,顾止越发低垂的头一瞬间又抬了起来。
“那我们以后再见。谢谢你这段日子对我的照顾,和你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我非常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顾止的身子往前倾了少许,大概是想给我一个拥抱。可是看见我眼中的冰冷后,他又尴尬地笑了笑,后退了半步。
“我回去了。”他挥了挥手,离开了。
从始至终,我不过只说了一句“谢谢”,一个“好”。
当我再次返回房间,云薇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瘫坐在沙发上。
我走过去,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身体全部的重量压在了沙发靠枕上。
“是顾止?”云薇问道。
“嗯。”
“来跟你告别的?”
“嗯。”
“你俩,吵架了?”
“没有。”
此刻的我就像个自闭患者,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云薇也察觉到了我兴致缺缺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我和顾止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聪明地没再多问,更没有再提我为什么不去顾止的公司。我现在这副样子,大概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对了,我看这里好像有你很多衣服鞋子,还有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收拾带走?”
“不用了。”我无精打采地说道,“这些东西顾止会解决的。”
没想到我离开前的最后一件事,竟然还是在麻烦顾止。
云薇眼中又泛起了疑惑,但我没有力气和她解释那么多。
“我有点累了,明天还有很多事做,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和云薇打了个招呼,洗漱上床。
明明晚上我没有吃任何东西,此刻却没有丝毫饥饿感。
我的床头边,阿布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当一个玩偶的感觉或许也不错,不需要经历那么多的情绪更迭,出生时的微笑会一直保持到离开这个世界。
我将阿布抱在怀里,脑子里像跑马灯一样播放着一个多月来每天早上和顾止相处的情形。
三言两语,平淡至极,此刻想来却也那么难能可贵。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那样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
接连不断的噩梦让我的大脑连片刻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不管哪一个梦境,似乎我都在扮演着杀人凶手的角色,只能一直躲避逃跑,像是飘忽在这世界中的一个游魂。
直到最后一个梦,有个人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是看我可怜,他收留了我,不在乎我的冷酷孤僻,甚至整日笑面相应,真心以待。
最后我的身份暴露了,我将这个人杀了。
梦中那个人的脸本来是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可是最后他倒在血泊里,满眼的不可置信,那张脸竟慢慢扭曲成顾止的模样。
我再也忍受不住,在床上“噌”地坐了起来。
四周一片漆黑,我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云薇均匀的呼吸声。
这才知道,原来一切不过是场梦。
我缓缓躺回床上,四肢僵硬冰冷。
我突然想起,在我刚来这里的那个晚上就曾经做过噩梦。如今在我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竟然像是轮回般又做了噩梦。
只是当时还有一个温暖的声音将我从梦中解救了出来,现在我却只能茫然无措地望着天花板。
顾止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那么真实,他那双盛满了不可思议和悲伤痛苦的眼睛,在我眼前久久挥散不去。
我再也没了半点睡意,就那样睁着眼睛,直至天明。
天还蒙蒙亮,我将阿布从怀里拿了出来,无声地和它告别。
我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没有惊醒云薇,一个人离开了房间,去了片场。
我想再多看一眼和顾止一起工作过的地方。
这个时间,按理说片场应该没有几个人才对。
可是当我快走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我每天都坐着的休息区,已经站着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了。
即便只是背影,我也认得出那是顾止。
他站得如松柏般笔直,穿着戏服,微风吹过,衣袂飘飘。
在偶尔来往的几个工作人员的衬托下,在熹微的晨光照耀下,如同仙界遗落在凡间的精灵,高贵又孤独。
我站在他身后,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却又显得那么遥远。
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小赵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白小姐,你怎么也这么早?”
顾止的耳朵动了一下,显然也听到了小赵的声音,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我和小赵打过招呼,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看来昨天晚上有人陪顾止,那就好。
“他今天,”我停顿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顾少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小赵一副难以理解的苦恼样子说道:“顾少昨天晚上不知道发什么疯,大晚上给张导打电话,非要把几天后的一场戏提前到今天来演。”
我心里一动,一瞬间就猜出了小赵说的是哪场戏。
那场戏是整部电影里最考验演员演技的重头戏,曾经顾止和我探讨过好几次,可想而知他的重视程度。
最后一次讨论后,他还兴高采烈地和我说,迫不及待想要演给我看。
当时我没当回事,只是笑了笑就忘在了脑后。
可是顾止不一样,他答应我的事会一直记得,直到做到为止。
我控制不住的鼻子一酸,忙握紧了拳头平复自己的情绪。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顾止不是知道我来却故意不理我,他是已经入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