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离将太后扶了起来,挡在身后,他知道我心中有怒,断然不会放过太后的。
太后丢掉手里的剑,突然跳了起来:“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哈哈哈,我杀人了,你知道吗,我杀了我的孙子啊,哈哈哈,我杀了我的亲孙子啊……”太后狂笑出声,拉着侍卫边跳边笑,侍卫们不明所以的互望一眼。
璟离将太后拉了回来,道:“皇祖母,皇祖母你怎么了,你还认得我吗?我是璟离啊。”
“璟离,璟离是谁啊?你不要叫我皇祖母,我只有一个孙子,我偷偷告诉你啊,我的孙子叫璟寒。”太后推开了璟离,大笑着跑出了太和殿。
我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不管太后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疯了,这笔账我都记着了。
璟荣慌忙赶来,只看见太后渐远的背影。
我用尽全力撑起璟寒的身体,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一步一步的将他拖回王府。
璟寒,咱们回家了。
元妃得知璟寒的死讯几乎要晕厥过去,她连忙赶到王府里,无论如何也要见璟寒最后一面。
我守着璟寒的尸体两日,不吃不喝,也不让任何人进屋。元妃三番五次的来劝我,却也没有半点办法。
最后璟寒不得不下葬了,我才开了门,让他们把璟寒带走。
我请求元妃,让她把璟寒葬在燕山行宫,我想这应该也是璟寒的愿望。他们把他运走的那天,我没有跟着同去,而是一个人在王府里晃悠着。
我径直走到王府的后院,门楣上写着“雪轩”,是璟寒的字迹没错了。
王府的侍卫告诉我,璟寒把自己关在后院里捣鼓了好几天,就准备等一个好时候交给我的。他还说,璟寒早就提前实验过好几次了,保证万无一失的。
可是谁曾想,他都没能来得及亲手交给我。
我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玫瑰花瓣,摆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周围的蜡烛将爱心紧紧包围,看起来可俗可俗了。
我冷哼一声,这不是我在北荒的时候教他的嘛,他倒是记住了,还用在了我身上。
只是没有戒指算什么求婚啊。
泪水又不争气的在眼眶打转,在看到火折子旁边放着的纯手工打造的,看样子像是戒指的东西,就忍不住泪奔了。
我把门关起来,一个一个的点燃了蜡烛,想要体会一下他跟我求婚时的感觉,应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我躺在花瓣的中间,蜡烛的火苗在周围起舞,旋转,不知疲倦。
望着那一片片的光影,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纵使外面再翻天覆地,也与我无关了,我只想留在这块小小的地方,有璟寒的地方。
冰冷的地板伏着一抹素影,闻着那片早已枯萎的花瓣和烛火燃灭的余烟,萎靡不振,耳边响起一道清冽纯净的嗓音。
纯白纱衣上透出点点红光,苍白无力的仿若折翼仙子,坠入凡间。
迷离的眼神痴痴地望向烛火消融处,那里好像有一个人,一袭玄衣渐渐隐去,薄唇微扬,邪魅一笑,眸中闪着星光。
璟寒,是不是你回来看我了。
恍惚中,我向他伸出手,等待着他握紧我的手,带我离开。
璟离把我从王府带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昏迷不醒了许久,饥饿加上缺氧,导致我意识模糊。
纤嫩的手早已被玫瑰花刺扎的血肉模糊,如雪的白衣染上点点血迹,衬得脸色愈加惨白。
我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度过这几日的,稀薄的空气,好像在梦里,一直寻找着他的足迹。
璟离日夜守在身边照顾着,我仍是一点想要醒来的欲望都没有,太医束手无策,纷纷劝璟离放弃。他勃然大怒,斥责一众庸医,把王宫里所有的太医全部打入了大牢。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醒来,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失去了甜甜的糖果,便不再相信其他的味道。
虽然我昏迷着,但好歹意识尚有一丝清醒。这几日来看我的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次数最多的还是璟离。他几乎都是住在晨曦宫的,每日在我耳边念叨的时间,比我睡着的时间还多,念得我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我颇不舒服,?最终抵不过他的唠叨,强撑着最后一丝信念,睁开眼睛。
我告诉自己,那不过是梦一场,只要我醒来,一切都会回到开始。璟寒还在山河谷等着我,若是我去晚了,他一定会生气的,说不定还要克扣我的晚饭呢。
窗外刺眼的光照进殿中,我紧皱眉头,努力适应光线。还未看清眼前的环境,一声尖叫将我彻底惊醒,我怔怔地看着那消失在幔纱中的娇小身影,她踉跄地跑出去大叫:“醒了,醒了,快通知圣上,郡主醒了!”
卧床许久,周身的酸痛在提醒我,这是现实了。我打量起房间的摆设,意外的深得我心,厚重的幔纱垂在床前,隐约有种神秘感。房间很大,布置格局倒与雪轩别无二致,就像是雪轩的放大版,让我有些安心。
我揉着眼睛,?想要再看清一些。
殿外的吵闹声吸引了我的视线,灰暗的剪影映在幔纱上,背着阳光缓步走来,那是我梦中人的模样。
我翻身而起,激动地差点滚下床,是他,是他回来了。
“璟寒。”
幔纱后的男人大跨步上前扶住快要跌落下床的我,渐渐变了脸色。
“你醒了。”男人高高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明黄的朝服上盘旋着一条长龙,眸色暗淡。他搅拌着汤碗里的米粥,自言自语道,“太医说了,你昏迷太久,身体虚弱,不宜吃过硬的食物,寡人就命御膳房煮了点粥,给你垫垫肚子。”
我看了他一眼:“怎么是你?璟寒呢,我要见璟寒!”
“先喝点粥吧,你体质本就虚弱……”璟离装作听不到的样子,将汤匙递到我嘴边。
清淡的米粥还散发着热气,我推开他的手,一不小心手被烫红了一大片。
“我问你璟寒呢。”
汤碗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带着白粥连成一条线。璟离抬手示意宫女收拾干净,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手上,不愿移开。
“他已经死了。”
“我不信,你骗我。”?我冷声道,淡淡地嗓音不痛不痒。腹中的虚空早已耗尽了我所有的体力,如今我即便再生气,也没力气吼他了。
璟离温柔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刺破我最后的心里防线:“冬儿,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那天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我望着璟寒缓缓倒下的身体无能为力,他微皱着眉头,沙哑地唤我的名字,那一声“冬儿”,永远烙印在我的心里。
是啊,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我以为只要我睁开眼睛,所有的黑暗都会被光明淹没。我以为我逃避现实,璟寒就会回到我身边。我以为我不去想,一切就能像没发生过一样。
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既然你醒了,我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璟寒勾勾手指,唤太傅上前,“太傅,宣读先帝遗旨。”
我目光呆滞的看着太傅,他和我记忆中的好像不一样了,两鬓的白发在肆意的蔓延,眉间的威严渐渐消散,再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他对我微微地笑,慈祥的模样让我有些恍惚,记忆中他从来不会笑,永远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几百万似的。
“先帝遗旨,无双郡主蕙质兰心,贤良温顺,乃一国之后的不二人选。寡人特此立旨,未来新帝继位,必娶无双郡主为后,并于郡主十八生辰完婚。”
即便那张圣旨明晃晃的在眼前,?我仍旧不信璟离的话:“璟离,你现在的手段未免拙劣了些,真让我不屑。”
“冬儿,这可是圣旨,即便是寡人也断不敢伪造。况且这也是当年祁相和父皇做的约定,你若不信,大可去问问祁相。”?他自是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只是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
我抬眸试探:“我若是不嫁呢?”
“先帝遗旨,不得有违,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冬儿莫不是忘了。遗旨一出,纵使你逃到天涯海角,你仍旧是寡人的王后,不能更改。”?璟离说着,渐渐靠近我,“当然,你若是不愿意,寡人也可派人去请祁相来劝说。”
“你威胁我?”?他的呼吸在耳畔细细地吹,我却不为所动。
我祁沐冬平生最不吃这一套,还有什么手段,通通都来啊,我若是有一点怕了,我就不叫祁沐冬!
璟离坦然承认:“是,不仅威胁,还打算利诱,但我想现在大概没有什么能让你心动的了。”
他本就不抱着希望,所以也没有想好要拿什么利诱我。也可以说他认真的想过了,但是最后发现,我已经无欲无求,彻底死心了。
没了璟寒,我便再没了想要的东西。因为所有我想要的,只有他能给。他走了,也带走了我所有的希冀。
所以,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了。
“我答应。”
璟离愣住几秒,没有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没再回答,他却兴奋地跳起来,像一个得到礼物的孩子,一直重复着炫耀他的礼物。
太傅看着我,神色异然。他蹒跚跪下,带着众人向璟离道贺。
约定的婚期是在我生辰当天,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个王宫,乃至整个王城都陷入了喜悦中,唯独我仿佛与这一切无关。
璟离下旨,大赦天下,为即将到来的婚礼积福。前来祝贺的人一波又一波,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凑个热闹,但是好在璟离不让他们进晨曦宫,免得扰了我的清净。
贺青依和严珂得到消息后也来过两次,他们知道我心里的结,都很默契的不提,现在也唯有熙晨和熙晴的消息能宽慰我的心了。
严珂说,熙晨去了尚书府后愈加勤学,许多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都不如他的才学,对此我颇为欣慰。毕竟是我熙府的人,自然不会比别人差。
他也派人偷偷打探晴儿的消息,他们隐姓埋名去了凉城,在那里开了一个小店,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记得晴儿说过,她会守护好熙阳的家。
至于太后,太后杀了璟寒后就疯了,没日没夜的痴笑哭泣。后来是岳文佳放弃了封妃,将太后带到云台山潜心礼佛,也算是平息了她的一点罪孽。
婚礼的前一天,璟离把我送回了相府,说让我从那里出嫁,也好弥补我们第一次他没来接我的遗憾。
那天晚上,相府周围布满了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严严实实。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夜晚寂静得让人恐惧,我躺在床上,望向屋檐,想起那一夜也是我准备大婚,璟寒在屋顶守了我整整一夜。
明日我又要嫁人了,你怎么不来陪我喝酒了呢?
你若来,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好不好?
璟寒是个大笨蛋!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