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台地处王宫南方的一个偏僻的角落,传言圣上当年是顶着太后的怒火将风美人接入王宫。但他终是个孝子,忤逆的事做一半就已是万难,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只好将风美人安置于离太后最远的地方。
他想着,太后眼不见心不烦,也就不会去找风美人的麻烦了。
这本就是个偏僻之地,自风美人走后,更是再无人问津。
外围一圈的花圃早已是杂草丛生,见不得半株像样的花。原先建造的亭台楼阁,无人修葺,再加上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现已是残破不堪。
我一路小跑地赶过来,听闻元妃急急地召我,还特遣了马车来接,便连早餐也顾不得吃,慌忙地进了宫。
元妃身边的侍女夏儿一路领着我来到明月台,我望着眼前的废墟,可想而知这里从前该是多么繁华秀丽的处所。
元妃握着我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冬儿,你可来了。你看璟寒这孩子,本宫怎么说他也不听,从昨夜直到现在,把自己锁在屋里,也不吱个声,可不是要急死本宫嘛。”
“娘娘您别急,让冬儿试试看吧。”我轻声安抚着她。
璟寒的事我大致的了解了一些,一路上夏儿已经跟我念叨了好多遍,看来元妃当真是急坏了。
我突然觉得,元妃待璟寒是真的好,完全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看待。
元妃应承着,也不敢多说话。她为了不打扰我和璟寒的交流,便命人全部往后退,最好一点声音也不要发出。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门:“璟寒,是我,你快开门呀,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呢。”
“我给你说啊,我方才来的路上,看到有卖糖葫芦的,就顺便给你带了一串,你要是不开门的话,我就把它全部吃光,一个也不给你留。”
“还有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骂我,要保证哦。我昨晚无聊准备画画的来着,然后就拿了你送我的那幅梅花图来临摹,可是你知道我的技术不好嘛,一不小心就把你的图染坏了,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所以你快出来帮我挽救一下嘛。”
良久,屋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急得我都快砸门了。璟寒这个性子,冷战实在是太可怕了,完胜啊。
他不说话,我就没有办法切入话题,真的是要把我憋死。
我有些不高兴地踢了踢门:“你若是再不开门,我便要生气了,我这就回家也把自己锁起来,你休想再要见到我!”
话音未落,眼前被我踢得摇摇晃晃的门微微动了一下,“吱呀”一声,露出一条缝。
我看了眼黑漆漆的门缝,心里突然有些怕怕的,不过一想到璟寒,我还是壮着胆子推门进去。
“啊!”
面前漆黑一片,我只觉得门后有一只大手将我拉了过去,揽入怀中,吓得我一哆嗦,手里的糖葫芦差点就掉了。
璟寒没有说话,紧紧地抱着我,木门不知何时早已被他顺手带上。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怀抱依旧温暖。
“如果真的难受就说出来吧,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好不好?”
此时是璟寒已不是战场上那个威风凛凛,指点江山的大元帅了,他脆弱得仿佛一触就破。我甚至不敢大声的跟他说话,就怕他一不小心就消失不见了。
“我只是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并不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他在笑,笑得沙哑,笑得话语中都带着一股哭腔。
“这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久到我早已忘记了是为何而起。从我记事起,我就是个只有娘,没有爹的孩子,你知道我有多羡慕璟离和璟荣吗,羡慕他们有娘,有爹,有祖母。”璟寒说着,松开了怀抱,蹲在旁边,席地而坐。
“我一直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他们才不喜欢我,我努力地学习,万事小心,只想让他们多看我一眼,一眼就好。”
怀抱他早就不奢望了,因为那是他从没有得到过得,所以也并不想要。
我静静地听着,让他把所有的情绪都抒发出来,他已经忍得太久,忍得太苦。
“可是,我竟连一个眼神都成了奢望,我得到的,只有厌恶,来自祖母的厌恶。”
“外面的人都羡慕我们出生王宫,羡慕我们自小就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可是他们看不到我们内心的贫瘠,王宫的丑陋,都更甚于人间。”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掌心:“我一直都在怪他们,甚至有些恨他们,如果不爱我,为何要留下我。但是我昨夜好像想通了,父皇知道他的爱于我们而言是负担,所以他便不敢爱了。”
圣上就是太爱风美人,想要将自己所有的都给她,却忘了她承受不了这些。
她不是世家小姐,她唯一的靠山就是他的爱,他若不在,她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璟寒,你不是一无所有,哪怕你不是南辰二皇子,战功赫赫的寒亲王,你也有我,有师父陪你。”我在黑暗中摸索着,紧握他的手。
他有些不解:“师父?”
他知道我说的是清逸道长,只是他这个师伯向来行踪飘忽,他到现在都不了解他的身份。
“嗯,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关于你的师父。”我从怀中掏出两个半块玉佩,递给他,“这玉佩是从圣上赠我的那把琴上解下来的,另一块是师父给我的笛子上的。”
璟寒借着床边微弱的光仔细的研究:“这原本是一整块?”
“是,那把琴是当年风美人亲手所制,她就是我的师叔,清风。这也是为何师父收了你,却只让你叫他师伯的原因。师父他一直没有跟你说,就是怕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接受不了。”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便不能再瞒下去,他有权利知道,他的娘亲是爱他的,并没有抛弃了他,她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
“难怪,难怪,我与师伯素不相识,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救我于危难中,还教授我武艺,赠我玄铁剑。”
璟寒的心房彻底地崩了,多年的委屈仿佛一瞬间就冲散了,他不再责怪任何人,只怪自己为何没有早些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