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说那石臼凹,本来就比较偏僻,再加上出了黄子玉家这么个绝户头——更是让人迹懒到。
不过,这反倒成全了这凹里的一大片野藤土树,长得遮天蔽日的、阴森得有些可怕。
这凹里还有子玉家遗下的几间房子,农村里人,大多缺房少屋的,但却没人敢来住这里。
你道为何:三分可能是真有些难解之谜,多半可能是众人做贼心虚的原故:自从子玉一家绝门之后,这石凹背后的一块大青石上,每到月圆之夜,便发出磨刀的声音!
天知是不是众人都饿疯了后的幻觉,纷纷传说那是子玉一家阴魂难散,所以便经常到这儿来磨刀磨剑。
并且还有佐证:第二天早上,有不少胆大不信邪的人,亲到那大石头上去看,还真的有新磨的印迹。
说起这事来,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神秘。越传越神,有的还说一到阴天,特别是到要打雷下雨的时候,这凹里,经常还能听到打打杀杀的喊叫声,有的说半夜里常听到有人杀猪般的嚎叫……要是让这种阴魂碰到,男人命根会疲软无用,女人会尽生丫头蛋子——所以吓得就连扒柴捡****的人,也少来这里。
这些是真是假,且不细说。
话说这一天,天气阴乎乎的,这凹后的大青石边,来了一癞头僧一跛脚道。
这二个现世宝,一见这石颇为宽大,也不管这石头上青苔厚、棱角尖,便都各自一屁股坐上大石——
那僧在自顾自地挖鼻屎,那道也在石上眼无旁骛地搓着脚皮!
良久,只听那道人道:“秃驴,你看这凹,是个天成的石臼形,聚风会气的不说,这凹里,还泥肥土厚地林森树茂,凹前那口水塘,清亮透明的,更是凹的点睛之处……莫不是,莫不是这凹里要出什么迷人的人物不成?”
那僧理也不理道士,只专心用力地从塌鼻子中,掏出一坨比拇指还大的黑鼻屎来,放在石上掸了掸,又把手指在嘴里嘬了几嘬,这才慢腾腾地说道:“你这妖道,道行真浅,这凹中如此阴气逼人,你就是只呆牛,也能感觉到冷了。你看凹前那水,毫无活源,全都来自阴沟地狱,虽清澈却凛冽肃杀。你再看那些树,棵棵都是老脸皮厚的一类杂种,这里哪是什么栋梁之材的福地。明摆着的是一群冤孽会聚的场所。日后此地怕再无宁日了……
道人抚掌大笑道:”秃驴果然是有些眼力,只是,你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癞僧钭眼轻蔑地望着老道——久不言语!
老道见他不信,象演讲似地站到大石上,吐沫横飞:”秃驴,你们‘生死轮回’那一套骗术,都是从外邦传来,哪能真的能比得过我中华国道之精粹,更不能及我道家天人相应之玄妙。你想这世上,除大忠大奸大恶大善之外,余下的芸芸众生,都如蝼蚁一般,生死都不能由已,善恶更难由心,不过都是随大流而已,这山这水、此木此材,都只在可用和不可用之间。生于恶世便为恶,生于治世便为善,哪有你们那么多的因果前缘。
癞僧也不理他,突然仰天苦笑道:”你我也都快无立锥之地了,还在这里乱辩何益。且随因缘,了结这场劫难,你我再来争辩不迟“。
说罢,二人也不道别——道人放了一个响臭屁,和尚吐了口黑浓痰,各自逶迤东西而去!
******年代,拆房扒屋、收锅聚铁地炼钢铁、办大食堂,那是村村队队都有的平常事。弄得好多人家没房住,只好在一起拚凑。
话说这鸡窝生产队,有个独居的人,姓伍名真,三十来岁,生得牛高马大的很有几分健壮——由于酒的原因,他和本队的王队长最要好,平日总是提些酒菜到王队长的屋里称兄道弟的很是投缘。
这年也是桃花运到,由人做媒他也捡了个老婆,他便想自己也是有家的人了,和别人挤在一起,干什么事都不方便,得要有个自己的窝!
于是找个机会,他便和王队长说起了这事。
王队长趁着酒兴,对他说道:”现在屋都紧得很,只有石凹中那有几间屋子,虽缺顶少梁,墙头上长蒿、墙壁上有洞,但屋脚还硬,盖盖修修保不齐也也能住人。只是听说经常闹鬼。没人敢住。
老伍听了,笑着说:”都、都科学年代了,我砸过祖宗牌子、拆过土地庙的、还怕什么鬼,只要队长分给我,我就敢过去住!。
王队长说:那就随你,我说了算,就分给你了——这种事,王队长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不过是个顺手人情乐得做了。
都说酒能误事坏身体,可自从老伍搬到石凹以后,他老婆的肚子可从来没误过事,就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也是一年一个地很是准时大起来。并且还从不缺斤少两地生了下来。
只是有些奇怪:前一二三四、四个都是丫头片子!
搞得从不信鬼神的老伍,不由得对那传说狐疑起来!
农村中人,最怕的是断了香火。
今年见到媳妇肚子又挺了起来,平时并不斋僧拜佛的老伍,这回,暗暗地在心里对观音菩萨许了不止一百八十个愿。
春天到了,这天伍大嫂有临产的先兆,一些亲戚早早地也都过帮忙。
这天清早,本来天气温和晴好——忽地,凹中乌云密布,紧接着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那雷轰隆隆地好象总围着向石凹中打!
就在众人心惊之时,一道耀眼的闪电、紧接着一个炸雷,同时窜进屋里、砸向了正躺在靠墙床上的伍大嫂,只听伍大嫂一声大叫,昏死了过去!
众人惊慌失措,略一定神,齐奔过去一看,只见伍大嫂产下一个婴儿来:是个男孩!但——毛黄皮黑,跟烧焦了似的!
这婴儿一动不动!
众人轮流拍打了半天婴儿屁股,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死了?“众人疑惑悲伤!
老伍把婴儿抱在手中,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忽地又一个炸雷打来,只听那婴儿、那婴儿突然大笑起来——声如洪钟、状似成人!
众人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活过来了!阿弥陀佛!
老伍手捧儿子——虽长得不好、但毕竟是个儿子——他还是满心欢喜!
可、可接下来,人们又渐渐地恐惧起来,这婴儿从一生下来,到现在已有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就是笑个不停,怎么揪、怎么哄也止不住!
众人心里都在想:这是什么妖怪?要是人,这样笑下去,怕是活不成了。
老伍也由开始的高兴转为惊慌了——就在众人慌乱之中、这孩子又笑了将一近个时辰,忽地、没声了!象瘪下去的轮胎!
有人用手一探孩子鼻息:好、好象没气了呀!
老伍赶紧伸手来摸,可不,不但没气了,连心跳也没有了。
这下子可把所有的人都急坏了,老伍和苏醒过来的老婆,一起都嚎啕大哭起来。
边上众人,一边安慰他俩,一边想来也只好准备坏事了。
这时雨过天晴——天空还少有出现了一道彩虹!
”南无阿弥陀佛“——俄而忽听外面一声佛号传来!
老伍绝望之中,忽然想起了自己平日对观音菩萨的许愿,现在一听佛号,心想:这可不是观音菩萨显灵,来救自己了!病急乱投医,他跳出屋外,一把拉住这个僧人,也不管人家有没有这能耐愿不愿意,平生第一次腿好象突然之间没有骨头,便向那僧跪下:大师傅,求你救救我儿。我家就这么一根香火。
那和尚年纪看不清,大约也是古稀之年,穿着一身破烂的僧衣,片襟都拖了好几处,脚上芒鞋各露出了两个大拇指。
僧人作礼推辞道:老衲虽略知医术,但也只能医活人,怎么能医死了的人呢!
此地离佛教胜地九华山不远,众多和尚奇能异事乡间多有传说。
现众人见他形容古怪,又听他话中有话,便知他可能有点名堂,都一再央求:大师傅你发发慈悲,这一家望儿子望了好多年,你就试一下吧。
和尚低头看了看那孩子,再俯身侧耳听了那孩子内脏,晃头摇首地道;这样的冤孽,晚去不如早去,还是不救也罢。
老伍见有一丝希望,哪里肯从,他”叭叭叭“以头撞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哪怕只多活一天,也求大师傅救一下!
众人再求。和尚无奈,只好说:那就死马当着活马医,让老衲来试一下吧。
众人散开,只见和尚趴在那孩子的耳朵旁边,嘟了几句,众人没听清说什么。只是呆看。
书中交待,原来那僧对孩子附耳道:世道无常,轮回真苦,往来生杀,夯尔心杵。速去速来。同在地府……
如此念了三遍,果见那孩子动了一下——再一会,便哇地哭出声音来了!
众人大喜,齐称稀奇。老伍赶忙叫人按本地农村规矩打糖鸡蛋,一想不对,和尚吃素,得搞点丰盛的斋饭——正在高兴忙乱之时,却见那僧,边叹气边飘飘而唱道:四方奔走出家人,来来去去不留名。众生可度未能度,要历红尘浊浪中。众人待要追喊,那僧早已去远,那里还来得及!
正不知被救的这小子会是什么混世魔王、冤孽祸害,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