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说那伍家玉好虚务浮,混蛋的、缺逻辑的、一根筋之类的活——他最爱、且拿手!
做时,专心致志、脑子里能热得冒泡,五颜六色的脑蒸气在他眼前布满了幻雾迷云:巴望做一回象、象刘邦、象韩信或者象毛主席那样改变历史的大人物——“总统只有一个,人人努力争当”曾经的酒后狂言,今天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正在埋头苦干得热火朝天时,深夜忽接到一块红色丝帛,他和妻子定晴观看,只见上面似用血写道:王祸即到,爷娘决自尽,香儿速走!二人抚帛在手,惊疑不信!
出门瞭望,欲呼送信的人来问仔细,忽见远处火把通明,呼声大作,正向自己这边奔来!
丁香反应快,失声叫道:夫君事败,如何是好?
伍家玉摇摇头,还是不信!
他故作沉稳地道:才几天工夫,事都还在设想之中,又没做什么,怎么会——。
妻子丁香道:“遍地耳目,无孔不入,黔首愚民,亦非一朝一夕便可教悟,必有人通风报信,以避祸邀功”。
伍家玉还在犹豫,此时,忽听到快追近的人群中夹杂着的呼喊:“打倒秦奸走狗丁香母子王八蛋”
“活捉卖国贼伍家玉”。“把阴谋颠覆古国的伍骗子一家全刀万剐”……
“确是冲我而来!”伍家玉失望地摇头。颇有难过之意!
丁香急切地望着伍家玉叫道:夫君素说有三十多种计策,如今该使哪一计?
伍家玉想了想,只好叹气: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我们走!
妻子听说,转身回屋,不片刻,已在背上捆好一对儿女,手里只举着一直珍藏不用的那只手电筒,急呼道:既走便快些,迟则危矣!——不过,伍家玉他并不太心慌:未成先思败——他对退路他也早有准备!
他拴好前门、领妻儿到后院,摆好下午刚试验完成的热汽球,点上火——门外传来砸门毁窗的声音!
伍家玉把妻儿和在边上的那头鹰一并放入吊筐内安好,他跨身挤进筐内,顺手把半闭的、戴有高圆铁皮的油罐全部拉开,将火力调到最大!
就在众人刚刚呼啸入院之时,汽球冉冉凌空而起,借火光看:下面大胡子县尉,带着一帮或县里,或本乡、本亭人众,正在惊异这个诡异的场面!
可那前几天来受种不得的男女,熟知此事,不以为怪,他们此时正捡地上石块,往汽球上飞扔,口中还疯狂大叫:砸死你这个投机取巧的伍神医,砸死你这个偷工减料的伍骗子……有的叫:“有种的你别跑,你下来,我家女人不把你干死才怪”……
伍家玉半蜷在吊筐内,他心里真不明白:别人说自己谋反,也情有可原,可怎么自己这几天悉心教道的人,也都在干这些落井下石的事呢?
于是他向下大声呼叫:你们都受了公蛋和蛇蛋王的骗,他们才是你们的敌人,是他们欺男霸女、割蛋溺婴,你们要——话未说完,一块烂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他的嘴巴!
气得他手抹袖擦地破口大骂……县尉定下神来,看看那汽球正往高处浮离,“嗖”地掣出一支箭来,拈弓搭箭,就往汽球上射来!
这一箭,差点射中了藤筐中伍家玉的脚板心。底下有箭的众人,一时明白过来,也都掣箭射来——一时间,箭如飞蝗。此时天无大风,汽球不能快快离开险地,端的是危险万分!
情急之中,也来不及拴、只把那老鹰“嗵”往筐外一扔,自己手抓住系在老鹰肩胛上的绳索。
老鹰突然临空,往上猛窜,带着汽球,急速升高离去,一瞬间,已把地上那些人甩开数十丈!
伍家玉大喜,看看要脱离危险,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朦胧中,只见那县尉带着一干人,骑着马,又飞快地骠来!
伍家玉赶快拽动鹰绳,调整方向,可那鹰突然不往上飞,只要往下面的一条峡谷里飞去,任凭伍家玉怎么往上拉绳索也没用:热汽球要朝上,它要往下,二者一拉,汽球又停在了空中!
眼看县尉要到,正张弓搭箭又要射。
伍家玉急中生智,大叫妻子:快,快把手电打开!
妻子道;那不让他们把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伍家玉道:鹰可能也有向光性,我们把手电光往上照,它老人家可能就会往上飞!
丁香闻言,急摁开手电,一束白光,刺破夜空。
那鹰看到这光,果然眼睛一亮,旋即一个鹞身,朝那白色光柱追去!
丁香抱着丈夫大腿,借着微明天色道:前面就是狼山了,那山上守军最多,可要注意。
伍家玉道:不怕,谅他们还在睡觉这,只要飞过了这山上的墙,就会是我的国家、那就安全了!
于是取过手电,自己引着那鹰往山上飞。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远,看看是追不上了。
飞了一阵,看看要临到山顶城墙,正要松口气时,忽见前面山顶的城墙上,人头攒动,其中一个人,站在最高的墙垛上,举着弓箭,作好了射击的准备!
伍家玉想调转方向,已然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任由汽球飞近,飞近一看:那墙垛上站的,不正是那公蛋监狱里的老公蛋!
伍家玉大喜,冲他喊道:我是那给你饼干的人,你别射箭,放我过去!那老公蛋举箭大笑道:我老公蛋忠心为国,有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我怎会放过,你、看箭——“嗖”地一箭射来,那箭擦着伍家玉脸面飞过。
伍家玉顾不得危险,急抖动鹰绳,要它往高处飞翔,可再看那老鹰,飞到现在,也已疲弱,正有向下坠落的趋势。
伍家玉急着道:鹰爷爷,您老再加把力,把这城墙飞过去,我就放开了你,我保证、以我的人格保证!绝不食言!
可那鹰还是越飞越低:若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落到城墙上,至少,那城上的箭可以射到自己。自己死也就罢了,怎不能看着无无辜的妻子儿女跟着受累,要是让他们这些灭绝人性的东西逮到,那就生不如死了……
说来也怪,此时手电熄灭,罐内的火力似乎也小了好多——鹰虽奋力上扑,可汽球还是缓缓地往下沉。
伍家玉心中暗叫:天亡我也!真是祸不单行!
此时那老公蛋又是一箭,箭中老鹰,老鹰一个趔趄,急速往下坠去。
伍家玉大惊,无暇思索,抽出怀中小刀,奋力割断缚鹰绳索:你走吧——只见那鹰突然失缚,全身轻松,一声长啸,但没有飞走,而是一个大回旋,展翅冲向城墙上正欲射第三箭的老公蛋!铁翅横扫,把个正在得意瞄准的老公蛋,扫得脑浆迸裂,坠向山崖,瞬间无影无踪!老鹰自己也如一只黑箭一般,利用最后一丝余力,掠过城墙,旋翅向山洼中疾飞而逝……
那边的几起几落,鹰撮霆击,为伍家玉赢得了三五下眨眼的功夫。
这边厢,伍家玉的那先进空军武器——热汽球,看看临近城墙,只要再努力地鼓一汤匙气,便能飘过!
伍家玉站在筐中,屏住呼吸——可世有墨非定律——怕什么来什么,不早不晚,罐中火灭了,汽囊正渐渐瘪了下来——伍家玉心里激愣片刻,恐惧,热汗再次铺满全身。
他站起身来,对着这汽囊、手推脚踢,牙咬眼瞪——可这该死的汽球,还是渐软下来!”——伍家玉把刀、把衣脱下、把一切可扔的东西都扔往筐外,谢天谢地——汽球飘浮了几寸——这回,不焦不急,稳稳当当地定在墙头上三五尺高的地方、不再动!——也似在咬牙支撑!偷眼看墙底下的那些刚才被鹰吓散的军士,带着许多修墙的黔首们,又各个奋勇当先,呼喝不断,从下面朝山顶上奔来,要抢这头功!
看看快要追到边上,情急万分!
”“滑翔”伍家玉对妻子道:我跳下去,重量减轻了,汽球就能带你和孩子一块走!
丁香失声哭道;墙那么高,墙外都是毒蛇猛兽,跳下必死无疑,不能跳!
伍家玉叫道:我先跳到墙头上,再滑到墙外,你带着孩子再飘浮一阵,不管落在哪里,都能安全了!
丁香一把抱住他的腿道:君走,我、我怎忍独活,不如我们都跳下去!死在一块吧!
伍家玉听了这话,心酸如绞:都是我惹的祸!害得女人和小孩子一块作蘖——他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叫道:胡说,护好孩子。我、我从小就会爬高跳墙,我、更不怕蛇,你,你可记得我的家乡,到了我们那边,你就找我家里人去——
丁香满目凄凉的泪水:我、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伍家玉以为她忘记了,急着道:黄梅戏,可还记得!你一唱,人家就晓得你要到什么地方!
丁香迷糊地点点头,呜咽哽咽:记、记得,树、树上的、鸟儿成双、双对……
伍家玉含泪点头:扯出脖子上的通仙浮石,扔给妻子:留给孩子吧!
说着,瞅准墙头,牙一咬、纵身往筐外跳去!
本能地想一手抓住墙头,不想冲力太大、手一滑,身子顺着城墙,直直往下坠去,如在云中,朦胧中看见那汽球一松,抹过了城墙,悠悠荡荡地飘浮而去……他心里也一松,眼一闭,欣慰又愤怒地叫了一声:我、这笨蛋,完蛋了——
“卟通”一声,身体重重落地!
声音听得真切,筋骨摔得扎实!
但奇怪,并不太痛,更无恐惧、只有漫长的难过!
“无量寿福,道友好一通长睡,怎么还掉到地上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伍家玉睁开眼睛一看:一个老道——就是那杀蛇的老道,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油乎乎的手正伸来要拉自己。
他躺在地上,懵懂地摸摸捏捏自己——没缺胳膊、没少腿,竟没什么事?
爬起来,摇摇头,把脖子上的浮石摸摸,也还在——是梦?是梦吗?
古有黄粱美梦,难道我这是、是个道观恶梦?——可以确定,是个梦!
梦到紧张处,自己从床上折腾下来了!
伍家玉终于清醒了:庆幸,只是个梦——自己还活着;留恋,要是真有那样的女子多好!
“什么时间了?”伍家玉问道。
“你睡了九个时辰,喊也喊不醒,我们一直轮流侯着,现在,是中午,第二天中午了——道士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喊道:菜刚烧好了,快来喝一杯。
伍家玉肚子确是饿弯了:“没想到自己一睡就是整夜整天的,太丢人了”。
他来不及多想,踉跄着随道士到了厨房兼客厅的地方:一张桌子上摆了几只热腾腾大瓷碗,几个人坐在旁边,一看,面对自己的是一个胖大僧人,一副光头圆眼横腮肉、正冲着自己咧嘴笑;
另一个,面熟,是、是蛇科所的黄所长!
边上坐着一个清瘦的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特别,伍家玉多溜了一眼:中山装上面两兜,左插一支倒锥形笔帽的、疑似英雄牌的钢笔,右插有两支圆柱形笔帽的、疑似新农村的自来水笔。
众和人打过招呼,落座,伍家玉举筷便叉向跟前的一个大碗、呈饿虎扑食状,但筷到碗边,猛想起梦中喝的酒、筷子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这是什么菜——他问!
道士喝一口酒道:蛇头炖豆腐!
伍家玉头皮麻了一下,筷子转飞向另一碗:这是?——
老黄夹了一口放进嘴里道:这是蛇皮炒千张!
第三碗,伍家玉看得清,圆圆、一个个的,好象是鸽子蛋!
和尚道:这是蛇蛋烧蛇杂,我最爱!
你四碗,象干泥鳅,应当能吃,伍家玉用筷子向里拔了一下——那钢笔男抢了一块放进嘴里道;这是清蒸干蛇肠,喷香……
“都是蛇做的?”伍家玉把筷子停在半空、难堪中带着失望!
黄所长笑道:这季节,蛇冬眠,好捉,一捉一窝,才有这么多好吃的,大补。
伍家玉摇头,问首;我还是吃碗光头米饭吧,你们慢慢喝!
老黄听说他不喝酒,急着挽住他的手道:我和这胖师傅、还有那位老师,都是大老远跑到山上来,等了你一上午,就是为和你喝一杯,你可不能不喝。
伍家玉奇怪:找我?找我喝酒做什么?
正要问,老道转身从背后的灶台上端下半碗黄澄澄的东西,用口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这是早上没吃完的炒鸡蛋,你将就着吧。
说着,把一只大杯子,倒满酒推到他面前。
伍家玉看看那酒,略带氤绿色,便知肯定又是泡了什么,莫不又是——他本好酒,喉咙里咕噜了两下,但还是盯着这酒迟疑。
老道咧着歪桃子嘴,略开半边秀口;“酒是蛇胆酒,可以养颜、清肝明目、祛风除湿、舒筋活络……喝吧”;
“只要破了心障,便了无物相”……和尚边说着,边灌了一大口。
“喝吧,万喝开口难,喝习惯了,你还会想的”黄所长真诚地劝着。
看不不喝还不行:“人家留自己睡,又供吃供喝的,别给脸不要脸”拗不过,伍家玉轻尝一口:这酒不但没有怪味,竟还有些甜丝丝的!
他把那半碗炒鸡蛋拖到自己边上,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大筷头子猛叉,就差没点把碗端起来往嘴里一倒。
众人也不计较,酒过三巡,渐有酒兴,道士以袍袖抹嘴道:今年贫道的‘开蛇节’,以为没人来凑热闹了,不想,不但当了大官的黄兄、入了公门的秃驴,还都如期赶来了,更意外的是,还不知哪阵风,又给我送来了两位同道,真是可喜,来,来,我们再干一杯。
众人也不起立,各略略举杯、但都猛地一饮而尽,毫不口软!
然后筷子在空中打架,碗里摔跤,弄得菜翻跟头杯跳舞,桌上斗嘴桌下勾脚,老玩童比真玩童更疯……
这样的胡吃海闹,倒也符合伍家玉一向散漫不拘的性情。喝得起劲、可任凭伍家玉如何力挺斯文,细嚼慢咽、炒蛋还是渐罄、露出了碗底!
但肚子还早,他试着把筷子伸向那蛇皮中的千张:从碗里拖回一条,抿在嘴里、慢啮、这、这味道,鲜得卷舌、香得钻头,真是物不可貌相……
黄所长举杯向伍家玉:我来吃道士的‘开蛇’酒,能遇到你,真比掉进酒缸里还高兴,本来想到你们学校找你,这好,找到不如遇到——伍家玉端杯疑问:“你、你找我?什么事”。心想,不会还是为了他那蛇、死了的原因吧?
黄所长道:“不瞒伍同学你讲,我不识字,能当这么个大单位的领导,没些真秘方怎么服众。可有个秘方,我差不多找了一辈子,也没找到,不想你体内就有的、叫、叫什么,抗什么?”他抓头挠腮地想不起来:“就是、就是自己身体里有的、可以解毒的、抗什么”……伍家玉道:是抗体吧!
黄所长把大脑一拍:“对,对,就叫这名字,我听我们所的研究员说了好多回,也没记住”。
“不会吧,我体内怎么会有抗体”——伍家玉疑惑。
黄所长问道:你、你可被毒蛇、巨毒的蛇咬过?
伍家玉点了点头。道士急问:什么蛇,你可晓得?
伍家玉摇摇头。
道士道:依我判断,一定是被传说中的那种怪蛇咬的!
和尚道:什么蛇?你们这么神秘兮兮的,你老道这山里不是什么蛇都有吗,稀奇个什么鸟!
道人道:你有所不知,我住山里数十年,虽阅奇蛇无数,这种蛇、也没见过!也只是听祖师爷说,这是一种红色如赤金般的大蛇,说这蛇是由外国进口后和本地巨毒大蛇,在火山级的高温中形成的变种,其毒无比,五步蛇遇见了它,如绵羊遇到虎狼——不是吓死也要吓得瘫痪伏地!
黄所长也点头:我也在山中寻了多年,一直没有发现,那天在昱城表演,偶遇这位伍同学,他竟能把我的蛇吓得不敢动弹,我便怀疑他遇到过此蛇,现在,听道士所讲,看来不虚!
伍家玉听了,只觉身体发寒,慌忙问道:那、那这毒,在我体内要不要紧?
黄所长道:毒已解,怎么还会有事,不会对人体有害——道士抢着道:只要没咬死,就说明你体内产生了这特种蛇毒的抗体,这种抗体对人还更有益寿延年,美容养颜的奇效,我听祖师爷讲,只要有这种蛇毒,浸酒喝下,一生之种,春夏秋冬四季,便可自行更换新皮,使人皮肤如同新生幼儿一般,你们看、看这位伍同学的面色皮肤,便可谓不此说不虚!
众人都对伍家玉脸上细看,大冬天的,大男人都要涂些蛤蜊油或香姿,可伍家玉:脸没洗,面上却润如温玉,粉若桃花,青春气息,似可逼退山居阴寒,使满屋生春添暖。
众人虽非好色之徒,见之也不禁为之惊羡。“要是我们所,能研制出这种药,那还怕挣不到大把的银子,伍同学,我有一个要求,你说说你在什么地方被蛇咬的就行,我们去找,到时候也少不了有你的好处!
伍家玉想:这倒是没什么难事,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便随口道:我是在初中时,到浮山去玩,被那山里的蛇咬的。
道士和黄所长齐声呼道:果然如此,那浮山在江北,离我们不远,又是个古火山,我们怎么早没想到。那帮你解蛇毒的人是谁,你可还认得。
伍家玉道:那人也是个道士,只是他早不在浮山了,现在我我也好多年都没碰到过。
二人虽有些失望,但探知了这蛇的下落,也还十分兴奋,黄所长借着酒兴:伍同学,你们快要毕业了,到时候,愿不愿到我那所里工作!伍家玉有些兴奋:只怕分不到你哪里,我们都是要到乡下当老师的!老黄大手一白挥:你先知念好书,到时要人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伍家玉听了,赶忙敬了老黄一杯!
伍家玉此时心里十分恍惚:怎么我还真能对付毒蛇?难道,刚才不是做了个长梦?那,我追那红衣绿衬的女子,应该又是真的了?到底出了什么古怪?是不是我现在又在作梦?还是喝多了?……
他努力保持清醒地问道士:我刚才作了一个怪梦,所以才会睡到现在,那梦好怪——正要讲,道士打断他道;可是梦见追一个红衣女子?伍家玉惊讶地点了点头——压抑着狐疑又向前试问:“我不但是梦到,我真的在方腊洞那遇到过,一路跟到您这里来的”——伍家玉也不避羞涩了:后来,后来我又梦到和这女子——
和尚插话:后来一定是娶妻生子,最好还是龙凤双胎吧!
伍家玉听了这话,头皮都炸了起来、你们怎么知道我的梦——恐怖!
他颤声再问:你、你们怎么晓得的?
那钢笔男也笑着道:我也晓得一些,再后来就是当官做府,再后来就是贪污腐化,然后被斩首示众,可是?
伍家玉听了,他说的虽不全符,但也大致上对的,惊得他两个眼珠子突了出来:你们、你们这、都做过这样的梦?
道士道:“这不稀奇,几十年来,到我观里来睡过的陌生人,大都会梦见一个这样大致差不多的梦,他们也都听说过多少回了”想了想又说:“可你说,你真在的在山上看见了那女子,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莫不是、莫不是你眼看花了?”
伍家玉不信:一定又是他们再搞什么怪!他愤青似地问:都做同样的梦,这怎么可能!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呀!
道士笑着道:世上怪事多着,我这山里,虽没什么孤精鬼怪的,但山后就是蛇谷,可能、可能是有些蛇,放些迷幻的毒气出来,在人入睡或身体孱弱时,便致人虚幻,也未可知。
伍家玉听这样说,虽觉得牵强但除此也无别解,只好沉吟。
和尚大咧咧地道:梦由心生,如今世人贪嗔痴太重,才作出妄想怪梦,象我,四大皆空,虚梦无处可着,无缘可起,吃完倒头睡,醒来闷头吃,从来就没做过什么梦。
道士歪嘴相讥:五欲俱全的一个秃子,还什么四大皆空,四大皆满才对!
众人嘻嘻。和尚翻着白眼,喷着酒气:我得济公师傅真传,这是上乘心法,非你等痴愚众生所能参悟。
黄所长也戳和尚:大师傅怕只是得了济公活佛专门喝酒吃肉的真传吧。
伍家玉酒劲也突发起来,不顾大小地顺口就唐突了一句:莫不还得了猪悟能、鲁智深的真传。
说得众人包括和尚都大笑起来!
和尚道;小师傅年纪不大,嘴巴怪刁,慧根也有,佛度有缘人,现如今,机缘就在眼前,你不如就跟了我老和尚,云游天下,吃香喝辣的,省得天天要读书写字。
钢笔男人此时也喝得满脸红光、咂巴着嘴道:人家现在是大学生,正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都象和尚你,满世界光头滚滚,哪来香的吃辣的喝!
和尚瞪了他一眼:若全世界都象我和尚这样,人世间就不会再有事非苦难,和平安乐,便是极乐世界,还愁什么吃穿住行。
伍家玉酒开始上了些劲,管不住舌头:谁来供你吃喝?
和尚道:亏你还是学生物的,岂不知,所有食物,不过都是来自太阳的能量,你们看面前的是酒是肉,我和尚眼里,只不过和青菜野草是一个样的!
黄所长歇了会,早憋不住了他抓起身后一把引火松毛递到和尚鼻子底下道:既都是一样的,大师就用这个下酒吧。
和尚也不推辞,拿过了,拽过一根,放到嘴里便咬:牛羊吃草,虎狼吃肉,都顺天性,我和尚得道高僧,其实吃什么都一样,就是吃粪便,也不是难事。
众人听了恶心。他倒不觉得,还比喻道:你看农人,必要用粪便浇蔬菜,种谷物,其实那就是粪便换了个相,就成了菜,成了谷,猪吃糠谷,我们再吃猪肉,间接的不也就是等于吃了粪便……
“你这秃驴,就会作践天下美物好事,好好的肥鱼大肉你你劝别人不吃,要人吃糠咽菜,好好的一个人,你把人家哄得递光头,烧香疤;好好的男欢女爱,你情我悦的欢娱快乐,你偏说万恶淫为首,要下地狱,在地狱里要把人那东西封阴割阳、不打麻药、不给吃止痛片……”道士一番抢白,说得众人频频赞呼。
和尚急了,大声反质:你这牛鼻子,自己贪生怕死,天天引气炼丹,采阴补阳、磕头如捣蒜地求长生不老药,说什么白日飞升,自古以来,你们除了吃嫩豆腐,出老毒药,坑蒙拐骗地鬼画符,还能做些什么!……
看二人有点较真,钢笔举杯道:来,来,喝了这杯你们再继续掐。
说着,一饮而尽,然后一抹口水道:僧啊道的,都是人类精神的极端表现,莫若儒家经世致用来得实在,成则济天下,穷则善其身……
黄所长实在憋不住了,他把酒杯子在桌子上一掷:“政策刚好了点,你们这些秃驴老道臭老九,就又发疯,批斗的时候,怎么都躬腰驼背地成了弼马温。谈天说地,讲到头,你们还不都是吃我们党的屁!”黄所长高声笑骂。
众人愣了片刻,各个说是:一物降一物!
伍家玉不服,他呛言道:党也有不、不好的地方,以前、以前搞运动,你争我斗,饿死斗死许多人——黄所长断话:现在不是正在改正错误了吗,毛主席说得好,人又不是神,难免犯些错误,有错、改了就是好同志!
伍家玉摇摇头,表示不信:这么大的错,凭什么还给你改正的机会,你们这儒呀道呀佛呀,还有党,也都在中国折腾了几千年和数十年,到头来,打开国门一看,人家其乐融融地身强体壮,我们一身污泥地象个穷光蛋。一国弱民,经和尚骗、道士蒙,儒家毫无原则地中庸,三十年来,又就跟发了疯一样,忽悠来,折腾去,人渐渐地都成了软体动物、缺骨少筋还瞎了眼睛、黑了心……伍家玉声音不大,又讲得顺口,正还要往下继续——
抬眼望望,和尚等人,都伏在桌子上呼呼入睡了,只有道士还在拈须自喝,见无人搭话,他有些尴尬,便举杯招呼了一下道士,言犹未尽地问道:不晓得这些当大官的,要什么有什么了,还不为人民做点好事,我要是当了主席,我一定不会乱搞,要是没能力,我也会知道羞耻,自己自动地从位置上下来……
老道凄然笑道:你这小子,真还跟一张白纸一样地幼稚,你听我为你说来——说着,跟伍家玉喝了一杯,悠悠然然地道: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或性本恶,依我老道看来,人之初,都憋着善和恶,这善和恶,随着人的成长,时时在内心拳打脚踢。善控制得住恶,随着人的增长,从小善到大善再到圣人。恶若遮蔽了善,多数人便从小恶、到大恶、再到无恶不作,俞来俞疯狂。一个国家,也如一个人一样,若抑制不住恶毒蔓延,个别人的恶自然要发展为集团性的恶,而集团性的恶、又必然会被智商不高、但刚好,理性混乱粗鄙、但正中的厚黑先锋所操控,一场不可收拾的人间悲剧便不可避免了。中国文明的每一次倒退,都是这些破坏力大,报复心强,作恶绝不手软的勇敢者所制造的“杰作”……
伍家玉似懂非懂,但看老道还有兴趣,还继续追问:儒佛道或党,流沛世界,可为什么只有在我们国家,这些没理性的教条能这生存得这样长久,而别的国家,好象都理性得多呢?
道士想都没想,便道:譬如一种病毒、就拿感冒病毒来说吧,身强体壮的人,难以被感染,体力稍弱的人,虽被感染了,但经过自身的抗力,不多时便会自己痊愈,可这病毒,要是侵入了一个虚弱的人体,便会酿成大病,若没有外在的名医良药的调治,恐怕也只有等着一命乌呼了……
伍家玉越听越觉得悲伤,但却不知道这种悲伤来自何处,他望望门外,钭阳铺照,已然是下午了,便赶紧起身:我才不信你们这些,我要死后的天堂,但更要现世的幸福——我明天还要上课,得快快下山,看还有没有车回去。
黄所长他们睡得正香,我就不打扰了,请您代我辞过——于是他谢了道士,自己背上挎包,急急往山下而去。
急走急行,刚一落山脚,天空就急促地关上了大门——暮色四合了。还挑出了几颗不大情愿的星星若隐若现地钉在天边和镇上几盏昏灯遥遥默对。
“没车了,住下吧!”“也许,也许,还能碰到那红衣女子”——他坚信自己的确是碰到了!“她也许也还在这山下等我呢?”我执拗地计算着:“镇上的旅馆只有那么两家,只要她还在,我一定是能、能在那里找到她,从她鲜丽不俗的衣着来看,她一定是来自一个大的地方,我猜想她也一定住在这小镇上唯一的一家较好点的在登封桥头的那家旅馆”咬咬牙、贵就贵点吧,也在这里住了下来。每个房间都仔细地打探过,才知道这里除了一个一脸冰冷且有些狐疑老板娘外,什么都没有,又到外面找了一圈,失望地回来躲藏在冰冷的床上,听着外面哗哗的江水声一夜也没能睡着,这些“可成而未成,将实而仍虚的事功”不停地在脑海中打转,懊恼越多,夜就越长。天快要亮时,山风渐大,以为是下雨了,推开临江的窗子:齐云山象个怪梦一样蹲在率水边上,山风呼啸,吹得在黑云间明灭的曦曦晨月摇摇欲坠。率水暗涌,恍若有撼山之力。
惊悚之中,美女和蛇就这样毫无道理地纠缠在记忆的深处,象骨刺一样搅动着干涸如卤冻的神经。
这过眼的红颜。如同转瞬的流星,为什么总要在人生的天空中如此美丽地划过,刺痛了双目,又化作了永恒。
这些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地为了博得我这凡夫俗子的“呆然一睹”?。哗哗的江水声一夜都乱响在心中。
“这飘来飘去的云,或是或非的情,挥又挥不去,留又不是真”——坐上回程的车,还频频回望齐云山:上面总是弥漫着一股妖魅疑惑的迷雾。这荒唐一游,让自己真假莫辨。
后人有诗云:说荒唐时便荒唐,荒唐葫芦作荒谈。正笑前人荒唐事,哪知自己更荒唐。荒唐祖宗荒唐子,难保荒唐不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