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玉通过和知青的对话,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本是一支互相取暖的乌合之众,那边大点的部队,由父子二人控制,小的一股由知青掌管!
这日,看知青得胜归来,又得了许多枪,虽大部分上缴了,可谁知他有没有掖着什么更好的东西,那一心想得知青女儿的肥儿子武装带男,第一眼就看不习惯伍家玉,这时他怂恿父亲:怎么会突然跑来了个中国人,还带着枪,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那边人坏,我们是吃过亏的,这回,我们可要多长个心眼”
团长父亲道:不行的话,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还是单干!可、可势单力薄,政府又围剿得厉害——
武装带儿子道:不如赶走那有可能的定时炸弹,收编他的队伍,我早在那边安了内线!
“怎也得有个借口,弄不好,两败俱伤,可就渔翁得利了”父亲虽也早有这想法,只是觉得一时难以下手!
“那新来的叫伍家玉的中国人,能买到枪,要是他们以后枪多了,队伍大了,说不准会把我们吞并,不如先下手为强,借口好说,就说我们掸邦要自治,要驱逐所有外国人,这样政府军就不会围剿我们了,当、当然,他那女儿,是、是我们这里出生的,可、可以不驱逐——
父亲明白儿子的意思,但还在犹豫,武装带男又进一步道:趁他现在受伤,他的队伍这一战受损还没补充,估计他只有五六十人,立即解决了,否则,后患无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父亲终于咬牙下了决心:好吧,一山不容二虎——
枪声一响,知青团副立即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时只见有士兵跑进来报告:是——那边人!我、我们这边,好几十个,都、都让他们缴了——
团副对士兵道:快去阻击,我就来!
知青团副揉了揉受伤的肩,这只手现在只能用伍家玉给的小手枪,他把手枪递给伍家玉,又拿出一个早备好的小包:伍先生,不管你到哪里,我这女儿就托给你了——说着,对女儿道:你快带伍先生,从后面的峡谷中走,一直走到江边,在那江边的洼荡中,我早藏了一只竹筏,过江便是老挝,顺流到傣国,从这两个地方,都可以回到中国——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女儿拿包在手,只是不愿走:我、我们一块走——
知青父亲怒道:只要你能逃脱,我就不会有危险,他们不要我,更主要的,恐怕还是要你,女儿,这些异族人,果然都有异心,无论你怎么表现,都难得到完全的信任,珏儿,你跟伍先生回国,要是有机会,再来找我,快走吧,再迟一个都走不了,快走——
伍家玉被他诚心感动,这时想起了自己藏有武器,便道:我们一块走,我、我有许多武器!就、就在你们说的蟒蛇谷那、那个地方!
知青团副见他说得真切,怔了一下道:就是真有武器,现在也没用了,以后,要是我不死,你们安定了,你们首先可以到那地方接我,快走吧!
说着,快速抄起一把大手枪,指着伍家玉和女儿:快走,再不走,我先毙了你们——
女儿含着眼泪,带着伍家玉,冲向了竹楼后面的山谷——
不详说这些窝里斗,话说那伍家玉跟着娃娃女,二人借着手电,慌不择路地顺山涧溪流而行,一向觉得会穿山越岭的伍家玉,竟有时只好让小女孩子牵手而过险石深泉,这让伍家玉既惭愧又感激,姑娘手厚实有力,脚步轻而不乱,眼神愁而不慌,一路带着伍家玉,直往江边而来,是夜,月明星稀,能清晰地看到滚滚浑流的江水,在夜晚,似乎更加汹涌,二人在江边搜寻到竹筏,刚把竹筏推出水洼,只听身后火把光、手电光急急而来,女子背好包,用手指示伍家玉赶紧向火光处开枪,伍家玉手哆索着,几次不能扣动板机,姑娘顺手夺过手枪,朝火光处连开三枪,看那火光速度慢下来,她挑起边上一根插在水里的竹杆,便要撑开竹筏,伍家玉从没坐过这样的东西,感觉竹筏快要沉没,而竹筏显然载不动两人重量,难以移动,只能在岸边浚行,有时伍家玉不得不下水推一把,才能脱离泥泞,夜晚视线不好,女子不敢往江中间撑,这样一来,那火光电灯光早已从散星一般,快要围了过来,子弹向天空中射击,要是往人这边,早会中弹,女子大急,这时开口了:你、你来撑筏,我上岸来引开他们!
伍家玉急道:我、我不会撑这东西!
女子思路快捷,立即道:
快往上游的山林里跑,我撑竹筏往下,引开他们!
伍家玉不忍:丢了竹筏,我们一块,往、往——
女子急叫:一块走一个也走不掉,他们不会打死我,你快走!
生死关头,容不得伍家玉多想,他跳下竹筏,猫腰抱头、一溜烟地窜往上游的树林中——饶是藤拦石绊,他还是连滚带爬地尽量往树林深处钻去!多爬一步、就多一点安全!
也不知钻了多远,反正是筋疲力尽后,伍家玉瘫坐在丛林中:不走了,逮到拉倒!伍家玉喘着粗气,摘下几片树叶,嚼在嘴里解渴——
逃得匆忙,什么也没带,连宝贝匕首,也拉在了屋里,现在是真正的两手空空了
,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珏姑娘生死如何,唉,自身难保,我又奈何!
后人有诗曰:蟒蛇谷里真人隐,金三角中毒后成,它年龙虎风云会,定教天下不安宁
正不知这笨蛋王将会如何脱身,且看下回!
百八:
……伍家玉感叹命运多舛,人生无常,听耳边,有江水的涛声,想来离江不远,等天亮了,再定如何行动,现在,需要保持体力——
山色渐渐醒来,雾霭散去,伍家玉爬到一树木略稀处,向外观看:脚底下是汹涌的江水,对面也是高耸入云的大山,连绵无垠,而自己身边,都是树木,无法确定情况,仔细看对面山的山顶,有大片金黄色的稻地——那地方有人,过了江、这人民军就管不着了,我得往那稻田的地方去,趁现在还有体力,到那去找吃的,生存,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伍家玉理好了思路,事不宜迟,他一步步往江边爬去,费了不少劲,总算落到了江边,四望无人,只有脚下的一滩沙石,看江中,激流澎湃,漩涡成群结队,撒欢奔腾,其中不时还裹挟着残枝断树,往下游而去!
伍家玉望江兴叹:早就知道,这江人不能渡,船不能行,现在看来是真的,这样的激流,怎么能渡过?
“回去,死路一条”伍家玉盘算着:唯一的可能,只有过这江,往山顶稻田的地方去!”他看看太阳已在正午,腹内已敲响了小鼓,知道不能再犹豫,他看准江中一棵断了的大树干,快漂到了岸边,他赶紧下水,把树干拉近按牢,然后脱下全身衣服,只穿一只裤衩,用腰带把衣服捆在树干上,然后站在岸边,深深地鼓了鼓气,计算着水流的方向,自己下水的角度:用45度角的方式,顺着水流而下,自己抱着树干,不停地用双脚划,这样,有可能就会被这激流冲到对岸——生死在前,必得一搏,他不断地扯下一些树枝,抛入江中,测算树枝流淌的方向,再预估自己划游的角度……
不得不下水了!太阳虽热,但江水还是有些凉,他先把自己在浅水处全身泡了泡,适应了水温,推着这大树干,缓缓地往江中走去,缓缓地、象临上刑场的无奈而又悲凉,又象是再一次绝处逢生的英勇和战斗,他要再一次创造奇迹,一条小小的河,能奈我何……突然他脚底一空,等待已久的时刻到来了,战斗开始、他双脚射起、奋身抱住大树,双脚用力划打,用尽全身力气,要一鼓作气,战胜这汹涌的波涛,水流加速,感觉有无穷大的力量,把自己挟进一条不由自主磁场,划已不起任何作用,还想努力一把,可突然间,身体一阵急速的旋转,全身直往水下而去,他能感觉到自己是在抱着竖得毕直的树干,饶是他精通水性,还不免大呛了好几口水,但他的手死命地抱住大树,绝不放松,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又是一阵旋转,自己又冒出了水面,接着,再次被漩涡转入,在水下转圈,他心里惨叫:这下,真的完了!
这时,他心底里本能地发出了最后的呼喊:主啊,救我——象婴儿似地无助!又象垂死老人的挣扎!
如是再三,忽地他感到水流稍缓,一看,树干到了一块小沙洲边,正要再往深水区而去,来不及细想,他猛地一推树干,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勇游向小小沙洲,一把抓住沙土,拖泥带水地爬上沙洲,往沙洲上一趴,终于挨着实地了——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象死了一样……
稍歇,忽地想起绑在树上有衣物,努力抬起头来,那大树早没有踪影,他有些失望,但并不沮丧:还活着,就好!低头看看自己:感谢主,还给我留了一条遮羞的裤衩!要不,真成光鸟甩了!还好,脖子上挂的浮石还在!
他稍稍恢复了体力,艰难地站起来,望向四周,自己在江水中间,要想到另一边去,还得要游过宽度和另一边差不多的江水,这可怎么办?现在想找一棵那么大的树的可能都没有了!
先不想怎么渡过,他往沙洲中间走去:这是一个大约一个篮球场大的小沙洲,白色的细沙,洁净细腻,间或长着几丛带刺的荆棘,没有叶子,上面有如豌豆大小的红色的果子,他摘一个下来尝尝,酸涩糙粝,里面全是粗硬的籽——但毕竟是唯一可以吃的东西,得补充能量,还是尽量多吃点!
坐到温暖的细沙上,望着面前必须要渡过的江水,他的心里有些茫然:还能过得去吗?
太阳西下,余光照在对面山顶的稻田上,金光灿灿:那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现在也管不得什么孟傣的了,保命要紧!
晚风吹来,凉意顿起,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双手抱住膀子,坐在沙上,尽量把还有余温的沙子,往身上抹:今晚就在这沙滩上过夜,能多活一晚算一晚,虽然知道越快越好,明天体力会更弱,但还是想再过一夜再说,世界谈不上美好,但还是有让人不舍的地方!
对面的山脚下,一群黄色的糜一样的动物,跑到江边喝水,不时紧张地向自己这边张望:自己要是那中间的一员,应该是多么幸福——
天色完全暗下来,群山层层叠叠,直堆到天空,湍激的江水,送来的晚风,沁寒袭人,他用双手在沙滩上刨了一个大坑,把身体埋进沙里,沙下面虽潮湿,但能抵御寒风,只把心脏和头的部位留在外面——双手也插进沙里——月亮上来,这是一轮圆圆的月亮,应该是十三到十六之间的月亮,望着这轮皎洁的明月,伍家玉思绪纷纷:不知那虎妞,现在怎么样了?她对我,也算是有情有义,祝愿她——算了,这个时候,说多少有什么用!都是浮云罢!
这轮外国的月亮,离自己越来越近,好象就在头顶:
这是浮中的月,那后面隐藏着安丽的脸庞,这是宁溪的月,那上面含着文红清纯的双眼,这是琴溪河的月,是蔡村,是大坑的月,那里埋藏着自己多少真诚的希望,那是信江上空的月,那是龙虎山中的月,那是玲玉花林中的月,那里炫耀着玲姑娘娇俏的笑靥……
这片沙洲,古往今来,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踏足,前无古人,应该也是后无来者——这是造物主特地为我预备的吗?您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什么?是的,我一再地受您的恩惠,但我又一再地怀疑:主啊,在这个寂静无人的江中,我才感到,您是多么真实,您再一次显现了您的仁慈和大能,把我从激流和漩涡中拯救出来,不嫌我一再地背叛和全身心的肮脏,假如能得生还,我会撇弃一切宗教,专心把您的美德弘扬……前面还有艰难,我还需要你温暖大能的手,请您赐给我能力和信心,让我全心全意地做您的仆人……
他感叹的,不是生命的顽强柔软,而是命运的曲折无常:前几天还富可敌村,转瞬间便一无所有,一会是座上宾,一会是出逃客,一会是女人迷,一会是光鸟甩……
一夜无眠,面对险境,伍家玉竟有些激动,慌张后是异常的平静,天亮了,抖落身上的泥沙,再去摘一些红色果子,努力地吃下去,静静地计算眼前的这一段江水:这边比游过来的那一段,水流虽宽,但好象水流的湍激程度要好些,我若是捡那最宽的地方往对岸游,漩涡一定更少——要是再有一棵大树或大木头,那就好了!
可再也没有那样的好运,捡了半天,只捡到几根小树木,又没东西捆绑,拿着这小树木下水,一按就沉,还不如赤手用力划更有把稳!
等到太阳正中,试试体温和水温都上来了:得下决心了,越拖越坏!这是赤手空拳的最后一搏!
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计算好水流的方向和自己逆水而划的角度,要借水流,把自己冲往那稍宽的水面,然后在前面双水汇合之前、冲到岸边!
他从沙滩缓缓往江中走去,慢得象上刑场,脚下一空,他便鼓足力气,奋力逆流游去,水流加速,他也拚出全力,绝不稍缓,体力无法支撑,改成仰泳,这是最后的希望,他不停地双手划着,双脚蹬着,他要作最后的努力,绝不停下!
江面怎么这么宽,好象总游不到头,仰泳时,尽量抬眼察看一下形势——总是还被浑黄的江水包围着,象在浊海之中,没有尽头,实在是精疲力尽了,他不能再控制自己的力量,手脚已不能再运动,快要下沉了,脸已沉入水下,他紧闭嘴巴,心底里再一次发出呼喊:主啊,您得再救我!
他心里明白,要是让江水把自己带入和另一段江水会合的地段,那自己就彻底地完了!
正不知这笨蛋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