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一部仿红楼梦之作也。为何偏要仿红?
据作者自云:平生与诸多女子共计营生,睹其悲喜愁怨,行止谋识,深为世上女子哀怜矜惜——此种心款,大意也如曹公相通!
但无奈自己才疏智短,不能为其作传。许多可叹可述的风尘旧事,也都行将填埋到岁月那杂乱无章的经纬里,不能稍为后世之人或作前车之鉴,故常深以为憾。愧疚无奈之余,左思右想之后——只好腆着老脸,来攀附曹公。此为本书之立意!
再说,如今经济社会,谁不为银子发飚。那挂羊头卖狗肉的事也多,只要不卖致命的假药、有毒的奶粉,卖这种或还不是注水的狗肉,竞可算是一种功德了。更何况古往今来,谁不在前人那慧智的心田中刨食。想当年,曹公“举家食粥酒常赊”,我想在他老人家身上刨辆小轿车,曹公若是有知,当也不以为怪。这是作者的欲心实道。
不想力小而谋大,果然鲜有能及。虽费尽移山心力,此书数十年来竟不能工成。磨磨蹭蹭之间,小车没弄到,倒是弄到了一张通往天堂的单程车票。还是在弥留之际,作者得一奇幻怪梦,方才通明前因后果,原以为“世道无常“,不想却是“原来如此。“。趁着那候车回光返照的瑕隙,匆匆补上,此书才算草成。你道那是一个什么怪异的幻梦,竟让作者如此死难瞑目地看重!
这梦说起来虽近荒唐,但对有宗教信仰倾向的人看来,则有深玩的趣味。待我按其所记,如实抄来。其中略插一二言,不过为转述方便而已:
我虽非大德高僧,但多年来也勤习各类法门,近来预知自己死期将近,便也请托三五间亲疏友,草理后事。不想时至,却总不能了脱,害得众人苦等。恨不能助。就在这似生似死、如梦似幻之间,身下突放出了一个既长且响的猛屁,身体这才顿觉脱沉浊,升清浮,恍惚之间——这虚体浮身,飘飘然穿过苍苍茫茫的时空迷障和层层层层叠叠的概率雾霭,智慧豁然开朗之际,冥冥之中,好象正逢到天上的一个什么大日,有一位圣主高高地坐在一座圣山之巅!
那圣主虽与众生之间遥遥相隔,但众生可以清晰地望见圣主的七色之灵,飞旋成耀眼的白光——那光不同于地上的光,那光、可以照透人心中的一切,使众人顿时心生羞愧!即便是在山下的众天使也不敢抬头举目。
我正在迟疑之际,忽听得那圣主传出声音来——那声音顿若轰雷,叫众生畏惧:
“尔等本是尘土,我把你们这些尘土高举在上,赐给你们生命。又造天上的日月星辰和地上的万物供养你们。还应许给你们永生的欢乐。可你们这些卑贱的污垢呀,为什么还总是这样心怀怨恨呢,你们的声音我都听到了,你们的心还是和从前一样刚硬,我要教导你们到几时呢?”……这些话是专给那远在概率之外的各类怨魂听的,众怨魂听到这样的说道,虽都一时默然,但个个一想到自己在人间的种种苦难,便一个个的又渐渐地有了要抗辩意愿。
就在这时,忽见从远处如鬼般地飘浮过来一大块黑影,那影子甚大,直逼到那白光的近处——且大有遮盖那白光的能力!
黑影声如磬磁、自信沉稳:“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你也听到了、也看到了、你所造的人的悲苦和对你的怨恨了吧!尘土、尘土又有什么不好,至少没有那么多的苦难吧……你这不是造人,你这是在造孽呀!”
此话正中众鬼胸怀!——让我生、为什么又让我苦?
众冤魂鬼怪,在山下伸头蹑脚地攒动!——如海潮将至!
黑影看众心已动、没等那白光发声,突然声如雷鸣喝道:
“你这老不死的,我劝你,还是交出你的宝座,快快地退到远远的天极去自吹自擂吧”
一片比海啸声还大的附和声和掌声涌来——众鬼终于释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白光中,那圣主,知这是老对头来了!
举目看它这老对头的后面:有着多得数不清的随从和军队!
看来这些年,这必死之牲,通过它的努力和殷勤,做的功也不能小视!可但见,那白光中的圣主拈须微笑,绵绵虚缓地说道:
“我定的事谁能更改,只是,一切都还没有成就,但定都要成就,!”
——那黑影子对头听了,和众鬼都嘻嘻地发笑,更加的猖狂起来:
“多少个世代了,你所应许的在哪里呢?你看不是有这么多的人都来归了我么。你的收成在哪里呀。你还偏要不到黄河心不死——厚颜无耻冠军,怕非你莫属!
白光不争,只是虚言:“我所定的事,谁能更改,我所造的,若个个能凭其心,本是立得住的,只是,你们……”
“别再罗嗦了”黑光打断子白光的声音,并且大度地长叹:
“也罢,我以我的仁慈智慧和宽宏大量,不妨、不妨就再和你打个赌”。
此声一出
众星停转、万物伏藏、三界静默——十秒以上!
白光微笑不语!——
黑光看等不及,干脆说开:“你造的人,其实都是垃圾中的垃圾,能立得住?你自己信吗?”
“我信”——白光不辩!
“这样吧”——黑光咬牙切齿地道:“你这老不死的,你就把你认
为你自己造得最好的人,放到这世间来,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能立得住!我敢说,他们都要归我,我要是输了,我宁可下地狱,再也不再出来”
,白光知道这事将成,于是在一瞬间,一道彩虹从天幕上闪过,这个赌局默契便在一瞬间便就达成。
“嘘”——一声凄厉口哨响起,众鬼号令齐整,如潮水般退尽!
天界虚空,一时云卷云舒之后
白光对端坐在前面东方女娲发话道:
“你这东方的首功者,我忠心耿耿的仆人,现在就把这事交给你吧,看看我所造成的人,是不是立得住。”
女娲奉着圣主之命,低头垂目之际,化着一道黄中带红的三色之光,瞬间离别众人而去。
只见那女娲皇只身来到久已不致至的大荒山中。知这场豪赌不可掉以轻心。他束衣卷袖,找出当初在造人时还遗存的一些无上净土,端正意念、专心捏造——不多时日,便大功告成。
只是这些泥人土像,若要就此下到人间,却是不能,必要藉因借缘,放能成此无中生有之果。
但见那女娲皇大展神通,开天目,刹那间遍诸情天恨海,熟视间,扫见那大观园中众生:凡尘未了,俗心蠢动!——更有那呆子,知太平盛世将近,早已从忉利天上下沉,已快接近凡尘了——便知就是这个劫数!
于是、只见他眉头紧皱,十指频按,按各人善恶因缘,早晚次序等等不一,拟定前因后果,便在冥冥之中全成此连环劫数……我还待要细看之时,忽听得一声断喝:“汝又来也!还不快去快回,以成此无妄之证”……忽地死而复活……众人惊恐欲奔……
葫芦按接:
众人见他断气有,竟又活转过来,还呼笔要书——既怒且惊!
胆大的只好递过纸笔,但见他虽目呆手直,但却能下笔如飞,须瞍间草成此记,未了,还有似文似说地加上自己的最后遗言:
我死之后,一切全部烧光,
只留下这包字纸或可有用,
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古董,
只有一堆破梦。
假如您也曾泪如泉涌,请用心将它收拢
再把它放到世上,任由其漂流生灭,
倘或能遇到个痴愚情种,
便把这包贪妄的化石,****的死蛹,
展与世人,或可做个警醒!
写完如土委地,溘然而去。众人知它无甚长物,果如其言,只这包书稿,不知是卖给了收破烂的王二麻子、还是被张三李四拿去了——甚久以来,杳无下落。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话说在这神州中东部,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名叫宜城。
在离这宜城地北十几里处的大龙山脚下、鲍冲湖旁边的一个荒山谷中,有几间临时搭建的板棚茅屋,独住着一个高而且瘦的中老年男。,其姓名藉贯均不太详——象是祖居于此,更象是盲流而来,反正政府都不过问,我们也不必细究。做的是收废品、捡垃破烂、兼带顺手牵羊的一类营生。只因前几年偶然在此地埋了棵葫芦苗,或因水土的缘故,或因物以类聚的因由,不想没几年,他这房前屋后老树小树上吊着的,土堆乱石上顶着的,青菜杂草里滚着的全是葫芦,他也懒得清理,还索性便把此本无名的山谷,取名叫做葫芦谷,自封为葫芦谷主。也算是自得其乐
。此人长得如何,但看他,:天生的一个光头,没有一根毫毛。一头凹凸不平的反骨,满面整齐厚实的犟皮,脑侧部有一块巴掌大的黄疤,这脑壳子,就象一块烤焦了的面包漂浮在人流之中。
从正面看来,这人端的生得是个标准的贼眉鼠眼,上帝在造这种男人时,一定是使用了最简单的手法:天生的没有眉毛。单眼皮甚至包裹不了园噜噜有些突出的眼球。这种眼球最讨人嫌的便是白多黑少,那黑的象是用最细的钢笔尖略点了一下。暗红色如死猪皮的脸上,却顶着一个大红炮仗红似的酒糟鼻子,让人怀疑这鼻子只要碰到一丝火星便会爆炸开来。一张厚而且窄的嘴唇,略一翻开,老远便能看到他那满嘴东倒西歪黑垢层层包裹的牙齿,略一张嘴,还未吐气,便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冲人的生烟叶味——衣服经年不洗,包浆沉厚如皮具,全身臭气熏天,馊味豁鼻:常使蜂蝶仓惶掩避、蚊蝇惊艳狂追……不过,因他也曾读过三五年书,认得七八个字,所以还常以文化人自居——遇人偏爱抬个蛮扛,凡事要较个死理,成天恨天怨地、骂人骂己、走拐弯路、讲活鬼话……
这天,这葫芦收了一自行车破烂回来,正在门前整理分类之际,忽然贼眼的眼角瞟到了边上一堆发黄的旧纸:那旧纸虽有虫蛀水污的痕迹,但却也还码放整齐!走近用手一拔,只见这纸上面,还写满了潦草得别人根本看不懂的文字。这葫芦当下心中好奇,便顺手拖过来一翻,只见上面第一行便写道:天下第一****。
葫芦本就是个好色之徒,一看这一行,当下是眼前一亮、心中一乐,暗叫:淫兄,我可算是找到知音了!
但葫芦头旋即又摇摇地细忖:我葫芦天生的就狂,想不到现在还有个比我更狂的家伙,还天下第一,倒是要看看他有何牛皮,吹得像是不像。
于是他便丢下正事不干,捧着这堆纸,一屁股坐到泥巴地上,着意地翻了起来。又见这位淫兄在字纸旁有注解云:
此乃是一本见“性“之作,何以偏要写性,但见古往今来,也只有荷尔蒙生出的这玩意儿,能象个拔浪鼓似的——无论是左摇还是右晃,次次都能打着人们的心坎正中,咚咚地蛊惑人心。也仅此一事,可以让高人雅士和下里巴人齐享共乐。古有金瓶梅,今有此书,便可通古今之“性“云云...。
看了约有一个时辰,乱翻了其中几个章节,葫芦心想:这果然是古今中外从未见过的一本****之作,全书只可用八个字来形容:狡诈卑鄙,****无耻。但掩卷沉思,好象书中也还隐隐含有别意,说的似乎也都还是真人实事。若能深解,说不准也会有所收得,甚或不会亏本。于是他便抱着这堆纸回到屋内,放到了用两层红砖垒就的地铺上,先是在地锅上烧了一锅乱七八糟的杂菜,又从屋角的酒缸中舀上一碗散酒,以搜奇捉怪的色心,坐到地铺上边喝边翻地细看起来。看着看着寻思:“看来这书写的都是真的呀,便是在这一点上,这本书便是很难得了,可以说有些话就是自己脸皮这么厚实,也不好意思写出来让人知道的,看来这是个有点道行的人。听说外国有一个叫卢、什么梭子的人,以写真出名,看来此书也不亚于此君”。
于是他再把此书翻到末尾,只见上面写有一诗,一看,便知是从红楼中偷来:浮生无意补苍天,盛世欲求苟安全。此系一生邋遢事,倩谁记去作笑传。
后又有注解:此仿红闲作,可供官场蛮夫、情场秀女茶余饭后散心消积,有缘者得之,望有缘者传之——谨托、谨托!
葫芦摇摇光头,左思右想:自己也是闲人一个,这辈子看来也不能再做成什么事了,我何不也积点阴德,就让这个狂人也了一回平生心愿吧!也是同病相怜的机缘,让这本疏懒成性的老葫芦这回动了这么大的凡心。但随着腹内的酒力的升高,葫芦心中反而来了一丝谦虚明白,他端着酒碗心想:这狂生既要仿红,想那曹公雪芹,饱受秦风汉露之滋润,久得唐云宋雨之沐浴,那文章功底是何等的深厚。这狂生和我,一点萤火之光,怎敢与日月争辉?!。况这书中,记的都是些庸人俗事,说的都是些糙句粗言:诗不押韵律,词无依曲牌。小说不象小说,剧本不象剧本,散文不象散文,小品不象小品的章法杂乱。无人看也就罢了,设或有一两个观者,我葫芦岂不要猛赔别人笑掉的大牙?那,我可就亏大了呀!
正在筹思之际,忽觉得冥冥之中,有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你这酒色狂徒,本和他是一路货色,还假装什么正经,从古至今,你们所说的美文,何有我所造的一朵野花的静美?我给世人以美目,亦给世人露丑脸。现如今,正要借你这老葫芦蚍蜉之愚勤,螳螂之蠢勇,更加老脸皮厚。来做这件奇功怪事。文意本由心生,文法只是俗定,只要心心相印,便是法法皆空,你只管直写出来,写不出便仿,仿不出便以真补拙。博它一个“真“字,图的是个淫乐。虽不能登大雅之堂,却也是乡村野味,直捣世人的口胃肝肠。此书本无经纬世事之美期,却隐有直指人性之远望——葫芦听了,此话也正合自己那玩世不恭的本性。他数次地咬了咬牙,然后,“咕噜”一声,猛地把大半碗散酒一口灌下,再用衣袖一擦嘴巴——“要死鸟朝上,不死翻过来”——“干!”葫芦慨然默许!
但他那里是个真的放得下名利的人,想到一会要秉作者之意,全要实录,所以怎么着也要象那唱戏的一样,开场前,自己先要来翻个斛头、露个丑脸、,这也才算是自己没白费一番辛苦。更为首要的,得先发个宏愿!免得到时又犯自己那半途而废的老毛病。于是他想了一会,便从地铺席子下,抽出几张从垃圾中捡出、准备做手纸用的纸,铺好,展平,又从壁角的一个老鼠洞边,努力地拽出了一管半截圆珠笔,对着它,狠狠地呵了几口气,又在纸角上先试划了几下,便一本正经地捏笔写道:
糊涂年,苟安月,不知何日。葫芦谷主,闭蜷葫芦谷。拖着副半醒半睡的瘦身,捏着支不伦不类的圆珠笔。就着这半泥缸散酒,一麻袋生烟,定要把这部仿红之作串缀联成,不达目的,烈怒冰雹直砸葫芦头。阿弥陀佛,太上老君,真主安拉……等等神仙共同作证保佑,阿门!
宏愿既毕,也仿曹公,把这葫芦谷改成伤红谷,把自己的几间茅屋改成伤红棚,不,改成度红棚得了——光伤无用不是。于是对着这堆字纸,披阅无数年,增删N次,本题名曰《草楼梦》,但觉不妥,便又欲题为《十二钗转世传奇》,也觉不能总括。于是便干脆依原作者的出生地的地名,题名为《石臼凹之梦》。要仿就要仿得像,得先题一首和曹公那“满纸荒唐言”的诗相呼应,但写什么呢,葫芦摇酸了光头,左思右想不得,忽低头瞥见自己那半锅白菜、萝卜、油渣、鸡骨架等乱七八糟合成的大菜,想来此书也真和此菜的纹理相似,于是便道:
一锅大杂烩,
说完举碗喝了一口,这次没思考便有了下句:
举杯邀君醉。
写下看看,感觉太俗,心想:总不能想翻个跟头,一开场便翻了个仰八叉,把那下身的丑处露了出来吧。于是,他便多想了会,又道:
休道菜品低,苍生血和泪。
写完感到还不过瘾,也是做小生意的习惯使然,心想:既挑了个红楼作幌子,何不索性便再来吆喝一下,或许能多招揽来一些看客,也未可知?
于是他便用家乡土话、夹杂着非南非北的官言,大声叫道: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里正在上演一部青春大制作。从北京到纽约,从石臼凹,到联合国。没见过这么脱。脱、脱、脱,一丝不挂,还要剥。剥、剥、剥。少儿不宜,成人自备解药,中了迷惑,可莫怪我葫芦没讲来着。
出处既明,你道这堆废纸中都记的是些什么,且看下回我再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