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女士,这些都是你订的外卖吗?”
“嗯!”杨迢轻声应着,真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想来自己都觉得搞笑,有人想要把自己饿死的呢!
“要我帮你送进去吗?”小伙子双手提着走了进来,杨迢正欲去接,双手一个哆嗦,幸好对方反应极快,帮她送进去放到了桌上。
“谢谢啊!”杨迢被饭菜的香气引诱,匆忙地说了一句后还未待人家走就要开吃。
体会一下两天不吃饭的感觉,那常听说的三天不吃饭的人怎么可能还好好的,总之杨迢不信。
挣扎过后,还是觉得活着吧,活着回家吃妈妈做的饭菜,然后学习做饭吧,不然真要饿死了。
“生活和写书一样,过好日子写好书!”她准备把这句话作为序言,序言也准备了一大堆,她平时看书就是先从序言看起的,有时候可能也就是因为序言里的某句话,有了想看完整本书的意愿。故事可能不真实,序言一定是最真实的作者的话。
要她谈她的写作感想,哗哗哗地一大页一大页的,不过是被人称之为了废话。于是乎删了又改,改了又删,反反复复,到最后,变成了长短句:这一辈子,
只深爱过一个人,
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知道;
这一辈子,
只执着过一件事,
奈何从头到尾都未曾得之垂青。
不要问,
不想问了,
是否值得。
过后想着想着别人会怎么想,又开始改,改到最后只凝缩成了一句话,在“手写本”的扉页,本该写序言的地方,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还未完成的话:
从前有一个女孩,她执着,她深情,她忧郁,她热爱文字,她喜欢写作,她追逐梦想,她………好啰嗦…
这本“手写体”就被她扔到了书桌上,好久没有动了,那个要出版的印刷体书的序言,她仍旧没有想好要写些什么。
今天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辞职,上午办了离职手续,快十一点的时候,踏上了回去的路。
半中午,却没有毒辣的阳光,阴沉沉的天似乎给一个本该焦躁不安的炎热六月带来了些许凉爽,只是这灰蒙蒙的天并未能让人心情好那么一点点。
杨迢好不容易在公交车上有了座位,车内人不多,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她开了窗,有风吹进来,却也带进了风沙,还有些许凉飕飕的细雨。
她只能关上窗,轻轻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目只斜视地瞅着窗外的风景,来来往往的车流,隔壁的对面的公交车时不时也会与你擦肩而过,看着大了的风雨打落在那车身上,倒是一点儿也侵入不到她身上呢!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窗外那个随风雨飘摇的世界,她想了好多好多: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杨迢,在外漂泊够了的吧?等到这本书完全出版之后,再也不问后事了,无论怎样都不去管了吧,然后就只回家好吗?将近二十年了的,人生还能有多少个二十年的呢?纵使你还有,他们又能还有多少的呢?迢迢,你也该任性够了的吧?
那天那个人说得很对的,这么多年了,若是我真的可以的话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的。写书呢,也和学习和生活是一脉相承的吧,你是学习上的退缩者,是生活上的怯懦者,所以也就无法成为梦想上的强者的吧!大概根源上还是你自己的原因的吧!
杨桃,别想那么多了,最后一次了,为什么一定要出书呢?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喜欢和支持的呢?你也太贪心了的吧!因为你喜欢写东西,只是你自己喜欢而已,你自己喜欢就好,为什么非要让别人也喜欢的呢?你又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去做的,也不是为了赚钱为了生存的,你只是因为自己喜欢的啊。沉醉其中,不知归路,那个过程对你来说本就是一个美丽的过程的啊!
杨桃,你心中想要的是月亮的呢!你去寻找的是月亮的啊,不是六便士的,那是月亮,属于你自己的月亮的。
那么,月亮找到了,带着月亮回家好吧?回家!
她闭上双眸,安慰着自己,心里喃喃念叨着“回家”,嘴角纠缠了多久后的肌肉终于僵持地放松了下来,那两个字总能给人心灵上莫大的安慰,尚好,还有那个得以安慰的归宿,那个地方永远可以最包容于你,一个遍体鳞伤了的你。
公交车平稳向前,晃得她眼睛愈发难以睁开。
“就是这辆,快上,人好多的!”站牌前,一个年轻女子拉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道。
拥挤着上了车,女子让两位老人扶好把手,看着手机屏幕对着他们道:“叔叔阿姨,就是从这儿坐还有八站的路,杨迢住的地方还没有近的地铁口,不然我就带你们坐地铁了。”
幸好有人提前下了车,刚好给两位老人
腾了座位,甜甜舒了一口气。
“迢迢一个人在外面真是太不容易了,这坐个车都这么挤的嘛?!”
“都是这样啦,大家基本上都是这样过来的!”甜甜回答道,“叔叔阿姨,你们别着急,一会儿就到了,咱们给杨迢一个惊喜!”
“好,就你一直都挂念着迢迢,真好!”
“那当然了,杨迢可是大作家了,以后我要抱大腿了,哈哈!”甜甜同他们说着笑。
公交车载着一车的人平稳前行,不时地也晃得车上站的人东倒西歪的。
“砰”地一声巨响刺破了这座城市如流水般的平静,生命太脆弱,脆弱得根本就不堪一击,哪容得你说弃就弃。
一个紧急刹车,杨迢瞬间被惊醒,她的头正好撞到了前面的靠椅之上。
后排有几人戚戚弄弄地问着:“司机师傅,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杨迢透过窗户向前望了望,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救护车发出的声音越发地刺耳,让人心不由得慌了起来。
“前面出车祸了!”司机叹气道,“公交车和一辆货车撞上了,看来今天要绕路了!”
“公交车?那车上人多吗?”
“看这样子应该不少!”司机说着扭转方向盘,开始调转车头。
杨迢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地方,她的心脏从那之后突然跳得好厉害好厉害,不知为何特别急切地想要多去看几眼。直至车头调转,她的眸子还是被那个地方沉沉地吸着。
雨愈来愈大了,模糊了车窗,也模糊了车窗外的世界,她想要用手抹去,可是雨水在外,她无论如何也抹不清晰。打雷了,雷声轰鸣,那一道紫亮的闪电仿若要将天空撕破一样。
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冰凉,脸色苍白,是被吓的吗?心莫名地开始颤抖。
车绕道了一大圈才停到了她回去的站点,她恍恍地往里走着,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风卷起的雨掺杂入了她的眼睛,她才想起来抱着头往回跑。
一回去便就先冲了个澡,然后拿起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一个不接,两个也没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若在方才也被撞击了一下,撞得现在仍旧惊魂未定。
隔了三分钟,她又开始打电话,一个两个,接连打了十个都没有人接。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放下了,继而又拿起来开始订购回家的车票,“交易成功”的页面出现,她轻舒一口气。
“人呢?他们人呢?他们人呢?”甜甜声嘶力竭地对着他吼道。
“医院――太平间!”他的唇轻轻蠕动,一字一字却说得清晰可听。
杨迢手中的手机咯噔一下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她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处又起起伏伏着一口气,眸子盯着那个还在响的东西。
“是杨小姐吗?我们这里是医院……”
她抬眸看着四周的一切,一切皆在天昏地暗地颠倒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向着她涌来,将她包裹得喘不过气来了。她剥开这层诡异的气息,嗤笑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搞错了,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哪儿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路的…”
一路上,她都跌跌撞撞的,只是当他们把手机残骸、身份证、还有那一张何时拍的全家福照片时,她愣住了,脑袋里钻进了什么东西吞噬着她,心里钻进了什么东西刺痛着她。
“杨小姐,杨小姐…”医生惊呼着,她听得见,可是被什么纠缠住了,睁不开眼了,聚不起意识了。
太平间里,两具尸体,任凭她的泪水再滚烫也也给他们带不来一丝暖意了的。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头发白了的啊?”
她在那里待了一夜,有人去拉她,好说歹说动手都用了,她死命地挣扎着,同拉她的人纠缠在了一起,疯了似地又是打又是咬的,钻心地心碎感撕裂着她,她不走,她不能走的。
她跪倒在太平间门口哭着求着他们:“你们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陪他们一晚。”
“对不起,这是规矩…”
她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一句多余的话了的,她跪着用头撞着地面,无措地说道:“你们不让我去,我会死的,我也会死的,我不走,我不能走的。”
她的声音颤得嘶哑,混杂着啜泣之声,呼吸都变得孱弱不堪。
在场的人无一不蹙眉,他们不动了,她冲进去关上门,在里面待了一整夜,哭了一整夜,眼睛肿得睁不开了,哭到最后连悲伤都不知了,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肉都是抽搐的。不知是谁不知是何时把她拖去吊氧气和营养液。
生命很脆弱,心也很脆弱,感情更脆弱。
“怎么会这样?”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天意!”
“你都知道的?”
“知道如何?”
“为什么见死不救?”她双手无力地攒着他的领口的衣服道。
“如何救?是他们要你带她去的。”
“那师父,是不是,是不是没有我的存在,他们就不会,就不会死?”她有些慌乱地问道。
“你的任务是杨迢,她还没死,你何必多在意其他?!”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自私无情的话?”她咬牙切齿道,“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什么都不做,你还让我去做,你还让我去,你个混蛋,你…”她双手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世事无常,无常之事多了去了,谁比谁多可怜一点儿,你记住你的任务就好了!”他漆黑的眸子冷静地对着她,伸手抚平了她眼角的波澜,“去吧!”
甜甜看着病床上虚弱的杨迢,半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好想哭,可是她都不哭了,迢迢都不哭了。
她说她要回去,她便带着她回了那个小房子。一回到那里,她便首先把书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东西横扫到了一地,坐在那一团混乱的白纸堆中又捂着胸口哭了起来,泪腺到底连接了全身上下多少个部位,她一哭好似牵连着整个身体都在不堪重负地抽搐着。
“迢迢,逝者已逝,别,别哭了!”她根本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她不哭了,让她破口大骂吧!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非要这样对我?我没错我也已经知错了,我都知道错了的。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好,你就是要我放弃,我妥协了,我真的妥协了的。可是我都这样了,为什么你还是一点儿退路都不给我!你到底还要我怎样?要我怎样的啊?”
“我就是想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我就是想要做自己,你为什么为什么偏要一次次把我打击成这个样子。你要怎样对我都好,我都认,可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死,为什么?你凭什么啊?”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吼了。
甜甜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如此疯癫的她,她猜到了,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的吧,能有多好的呢?会好的吗?大概她从没有发泄过的吧,今天一股脑有理的没理的都涌了出来。
“甜甜,甜甜,你知道吗?我好恨,我好恨啊,我恨所有的一切。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是我,我做了什么害人的事啊?凭什么?你凭什么?”她凭着最后残存的力气冲着窗外的天大喊着,“你凭什么啊?凭什么?”
甜甜跑过去,轻轻抱住了她:“好了,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我一直很想也在很努力地去想象他的好,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值得的,他根本就不值得,这人间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了的,我以为会有月亮,其实没有的,什么都没有的,都是在自欺欺人,都是在骗人,骗人的!”
“什么梦想啊?什么坚持啊?什么努力的啊?什么人世的啊?什么破玩意,都是些什么的啊?”她无力地扶着甜甜,靠着背后的墙才勉强站着,愤愤地指着那散落一地的纸张,声音已经哑到用不了一点儿力了的,“就是她的吧,就是它们的吧,把我害到了现在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