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心中是犹豫不决,慕凌站在我身后,轻声道:“进去吧!”
是啊,已然来了,早晚也要见到的,泠月芷,你看到了没有,我把你的父母救出来了,完成了你的心愿。
我推开门,院里坐着一个妇人,手中绣着一件袍子,她看见我时,缓慢而惊喜的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眼睛里却有泪水滑落,一步一步走向我。
泠夫人抚摸着我的脸,她的手暖暖的,又拉了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孩子,委屈你了……”
脸上爱怜的模样,我心中此时竟有留恋不舍,“没有!”我摇头,其实我有些害怕,怕他们认出我来,毕竟,我没有泠月芷的记忆,但是,她真的好亲切!
我想,大约是上天想弥补我所缺失的亲情吧。
“他,待你可还好?”
我点头,慕寒,还好吧,以前不知,至少现在可以,我现在感受到的,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关心。
我知道我渴望拥有与别人一般的亲情,我听见屋子里有响动,跑出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来,那孩童跑到我跟前,望着我许久,从怀里拿出一包糕点来,小心翼翼的展开纸包,“姐姐,前些时日王爷送来的糕点我吃了些,很是好吃,我便偷偷藏起来一些,留给姐姐吃!”
我突然就感觉眼睛发涩,他该是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糕点了,却还想给我留一些,“对不起,是姐姐没有用,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我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你这傻孩子……”泠夫人轻轻用手帕拭去她的眼泪,将两个孩子抱入怀中,她便是我的母亲呀,她的怀抱很温暖。
我有生以来,心中无比幸福,我竟有些羡慕泠月芷。
我听泠夫人说这几年的事情,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也算是历经了苦难,获得了重生。
我和泠夫人在这边互诉思念,而慕凌在一旁站了许久,就那样瞧着,脸上还挂着莫名的微笑,我尴尬的笑了一下,“王爷,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屋子里点着冉冉熏香,有一身材伟岸的中年男子站在窗边,他应该就是泠月芷的父亲,想他本是朝中重臣,在朝中叱诧风云,如今竟只能屈居于此。
泠夫人去厨房弄饭,泠越然也去帮忙打下手,我和泠父坐在一起,想来也要与他说一些话,只是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好,好在有慕凌在旁边,不然气氛更加压抑。
“你真是我的月儿吗?”
泠父开口的第一句话让我愣了一下,“月儿虽然任性,但是我的女儿什么样子,我清楚,她爱王爷,爱得太深……”泠父从方才她一进院子的那般踟躇和犹豫,就觉得她不是月儿,可是,那面容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三年前,他们发配冀州边境时,泠月芷便是为了赶去军营,求慕寒为泠家求情,路上遭遇不测,昏迷数年。
月儿如今醒来了,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为何性情大变?
“人总会变的?”我有些心虚,我变得有些多吧,但不能让泠父看出来不对,毕竟躯壳是泠月芷,除了心智记忆而已,“那时,泠家没落,爹娘和弟弟发配边疆,月儿虽然着急,却无能为了,可这朝中,却无一人能帮月儿的,为了爹娘和幼弟,月儿除了靠自己,就没有任何人能帮月儿了!”
“月儿,爹很高兴你长大了!”
我含泪看着泠父,我很感激上天,如今已然完成泠月芷的心愿,我便要继续代替泠月芷守护他的父母,我却不知,自己早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作了泠月芷,而我也有些时日没有再梦见泠月芷。
但泠父此言,并没有十分宽慰,面色仍旧凝重。
“父亲是有心事?”
“虽然解了流放之苦,但为父终究背负着谋逆之罪,又何来安心?贪官污吏一日不除,为父便一日不能心安!”
慕凌放下了手中的茶,“泠老爷,有句话,我还是该劝你的,现在你身份已经不同,你要考虑一下夫人和王妃的处境!”
久未说话的慕凌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心中一惊,原来泠父并未想着放弃查证慕宇。
想我在慕宇府中待了那么久,除了看他偶尔召见些歌女舞姬,也未见有其他动静,为何泠父一直要查他呢?
泠父面色沉重,沉默良久,才点头,许是让他放弃正义,太过艰难了吧。
“王爷,宫中有旨意来!”进来的是慕凌身边的小书童成余,他进来先看了我,“王爷,宫中为庆贺璃王妃大喜,特设家宴,请王爷前去。”
慕凌笑了笑,想必今日有人食不下咽了吧,南宫璃儿的动作甚是快,宫里这么快就知道了,“不如明日随我一同去吧,这样可以不与他们一起!”
“好!”去就去,南宫璃儿,除了与慕寒一起假装恩爱来挤兑我,我倒要看你还能怎么样!
“那今日便宿在此处,许久未见,你且与母亲多说些话,但不要太晚,明日赴宴,还需得打扮的漂亮些,若是精神不济,可要被人比了下去!”
听了慕凌一番话,我低头瞧我一身素衣,如何能与那满城芳名的南宫璃儿相比。
不过次日一早,我的担忧便全然消了,“王妃今日真好看!”
我鲜少如此打扮,大约是平时坐不住吧,只不过今日想抢风头,也比平时有耐心。
我瞧了那外裳,金丝夹杂在花朵中,浅蓝色袍子绣着花团锦簇的芙蓉,甚是华美。
绿萝一早捧了这身衣裳来,说是慕凌准备,让我今日穿上。
我便依言穿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是一番新貌。
绿萝看见慕凌进来,退去一旁,“王爷!”
我也站起身来,“多谢王爷劳费心神,寻来这衣裳!”
慕凌笑了笑,“不用寻,这是我早些时日定下的衣裳,只是昨日取了回来,正好借泠王妃急用,穿罢还是要还回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果然大度不到一刻,还就还呗,小气鬼!我避开他,走向外面的马车。
原来她盛妆也是惊艳万分,若真要与旁人比较,你也毫不逊色,只是,你从不想去争罢了,可他为什么就不懂呢?
慕凌跟在她身后,眼中只有她,若是,有机会,你可愿意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我亦能对你万分柔情,会比他更加呵护你!
皇宫。
这是我第二次来皇宫,第一次来领赏,匆匆忙忙离去不曾细看,今日也是心神不宁,无意赏景。
我虽坐于慕寒身边,但南宫璃儿却像众星捧月似的,慕寒在她身边,两人颇为般配,显得我异常多余。
得知她有孕,我自然是心有芥蒂,看任何东西都有些过激,那些夫人来庆贺,我亦不能表现出不悦的神情来,可我又如何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应对。
露台家宴。
四周设了乐器架子,有宫人击打乐器,十几位宫人拥护着文婧公主走过来,那些夫人们又前去行礼,我不想去凑热闹,只是站起来行礼过后便坐下来。
文婧走向我,“月儿,你能坐我旁边吗?”
我点头,起身随她走了,虽与文婧一同坐着,却是与慕凌相隔一尺,与慕寒相对。
我哑然失笑,这般,可是要我将他们二人的浓情蜜意看得更真切些?
稍后片刻皇上与皇后便也来了,见礼之后,便开始歌舞,隔了这几位舞姬,对面总算是看不真切了。
舞姬舞完便退场了,又有其他的舞姬入场,也不知为何,慕凌那边的鼓架被人撞了一下,便倾斜的倒了下来。
那架子突然倒下来,慕凌见势起身护我,我听得慕凌一声闷哼,他是站起来的,承力点自然在他。
“快,快把架子扶起来,宣太医来检查王爷有没有受伤!”几个太监惊慌的跑过来,不知何人提起传太医前来,我想起他手臂才受过伤,本想问他如何,无意间发现太子等人看向此处,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此事是有人刻意为之。
文婧在旁边,可是这架子却只倒向慕凌,说明有人事先就已经知道了慕凌会坐在哪里。
而倒下来的方位,若是我不在,应该会倒向文婧和慕凌,目标该是他们二人才对。
露台的歌舞已经停了,所有人都在看慕凌,他若是不离开,恐怕就会露馅了。
我扶了他,故意拍了拍他的手臂,掸去他身上的灰尘,“王爷无事吧?”
“无事!”慕凌笑了笑,回身对皇上皇后道,“儿臣无事,只是被惊着了!”
他亦是明白我的意思,这鼓架怎么会突然倒下,聪明如他,怎会猜不到这其中有人搞鬼,我深知如此可能会让他伤口再次裂开,如果他不能离开,那稍后有血迹渗出让太子发现,可就罪责大了,所以,我要想办法让他离开,我看了一眼仍旧倒在地上的架子,我故意绊到架子,摔了下去。
本来只是想装模作样一番的,我疼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我忘了几日前脚腕扭伤还未好全,怕是又伤着了。
慕寒强忍着想跑过去的心,不行,一定不能过去,如果过去,六弟就无法离开,可是看她,不像是假装的。
慕凌示意绿萝,“快,扶王妃回去休息!”
我强忍着痛,跪下来向皇上请罪,“皇上,皇后,臣女今日无心打扰家宴,望请恕罪!”
慕凌也跟着跪下,“父皇,母后,儿臣送泠王妃回府中,便也告退了!”
“嗯,凌儿想必也受了伤,待回去找太医瞧一瞧,你们都退下吧!”皇帝倒未说话,皇后示意我们离开,我借力搭在慕凌手臂上,却不敢用力,所以每一步都走的很缓慢。
经过慕寒时,后方的慕宇突然说话,“三弟,本宫很是好奇,你的王妃,为何要由六弟护送?”
“皇兄,因为我陪着璃儿,无法离身,所以只能让六弟送她回去了,”慕寒看了一眼泠月芷,又看了一眼南宫璃儿,轻轻的握住南宫璃儿的手。
我闻言稍微迟疑了一下,众人皆知我不受宠,闻这一番话也觉得甚是在理,看到他们双手紧握,我心如针扎。
慕凌微微的拽了我衣袖,示意我走,我便继续走下去。
好不容易强撑着走出宫门,慕凌突然一把抱了我,我顿时慌了心神,人言可畏,若是传开可怎么办?慕寒听到又会如何,“我们还在宫中,你快放我下来!”
“王妃的脚已经伤了,如果再走下去,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痊愈,还是不要逞强的好!”
我叹了口气,殊不知他也是逞强。
马车已经停在宫外,我和慕凌上了马车,心中总算安定了,我看见他袖上有鲜血渗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绿萝,回凌王府!”
为他包扎好伤口,我将慕凌的衣裳团了给绿萝,“绿萝,偷偷去将衣服烧了,不要让人瞧见了!”
管家端了一碗汤来,慕凌示意我接过汤,我便伸手接过来,不知是给我喝的还是给慕凌,我凝视片刻,觉得这汤甚是怪异。
汤中有药味,但汤是以滋补的肉类熬制的,不适合放其他药材,所以这药材放的很不恰当,慕凌府里的厨子手艺这么差?
我抬头看看慕凌,想问他,慕凌看了我,“这汤里有毒!”
我手腕一抖,颤抖的放下碗,果然要杀了我,“王爷,你不会是想……”
慕凌坐在我旁边,成余给他沏了茶,慕凌端起来喝了一口,语气平缓,“我不择手段的要除了太子,是因为,他一直挟持我的母妃,以此要挟着我,太子一直在母妃的饮食里下毒,所以母妃一直病着,我虽知道但却没有解毒之法……”
原来如此,慕凌也算是一片孝心。
“杀了他,是下下策,但是我没有办法,母妃的身体日渐衰弱,我一时心急,才造成今日局面!”
我愣了愣,想必今日鼓架倒下,就是为了试探慕凌是否受了伤吧!这几兄弟,每一个都不简单!“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能助我,而我也能助你,不是吗?”他靠近我,目光咄咄逼人。
果然善于揣测人心,什么都瞒不过他。
等等,他不会是想我去医治他的母妃吧?他要我进宫?
我脑中闪过无数个人影,深宫险恶,我不能去!
慕凌将汤尽数倒于桌下的痰盂之中,“你无需急于回答我,我不会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