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来时,我的四肢酸麻,头沉如钟,感觉自己身处深渊,要奋力爬上去,才有活的希望。为了能活着,我手脚并用,爬啊爬,这样动了几下,却听见黎黎叫我:“曲乐乐,你醒了?曲乐乐……”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的确是刘雅黎,她正趴在床边看我。我四下一望,发现这好像是一间病房。哦对了,才想起来自己出了车祸。
黎黎说:“感觉怎么样了?”
“嗯,嘶……”我本想说话,却发现嘴唇干裂得厉害,稍微一抬头,整个脑袋就胀了起来。
“你别动!渴不渴,喝点水。”她端来水杯,用棉签沾着,把水一滴一滴喂给我喝。
她边喂边给我转述了病情,说是除擦伤外,左膝的软组织损伤,然后有轻微脑震荡,虽然问题不严重,明天就可以出院,但是要在床上静养至少一周,而且,医生还叮嘱,脑震荡可能有后遗症,如果感觉不适,就要及时就医。
黎黎转达完医生的话,责问我说:“死小孩,你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要去飙车?听咱班人说,当时看你从山上冲下来,整个人像腾空飞起来似的,把那几个男生都吓傻了。”
“我……唔……他们乱……”我也很委屈啊,他们突然窜出来,刹不住车也是难免的。
黎黎看我嘴不利索,就继续说:“你又想怪别人啊!你买车那天,我就知道早晚得出事,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得马上联系你爸妈,让他们好好管管你!”
“不许告诉!”嘴角扯得生疼,但我到底是喊出来了。
“为什么?出这么大事,还不告诉?说不定导员这会儿已经电话通知了呢!”
听她这么说,我立即泄了气,又撕扯着嘴皮,问:“我这次花了多少钱啊?”
“不知道,手续都是赵九正办的,钱也是他付的。”黎黎说,“当时你冲下来,正好咱班几个男生经过,就把你送来医院了。我和方芳赶到医院时,你已经都检查完在这躺着了,所以到底花了多少,只有赵九正知道。”
“方芳呢?”
“方芳去给你买洗漱用品,赵九正买饭,剩下我陪你啊!小祖宗,为了你,我们几个可是都没吃饭呢!”黎黎说。
“对不起啊,我这次是闯祸了。”
“咳。你呀,好好养病。钱不用担心,你姐姐我有!”
正说着,方芳进来了,提着一袋子东西,她看我醒了,便问:“身上疼不疼?”
我说:“不疼,方芳,快坐下歇着。”她绕到床的另一边坐下看我,不理也不看刘雅黎。我心里一阵发酸,虽然还是不知道她俩为什么吵架,但一想到两个人天天一个屋里住着,却视而不见,就特别心疼她们。
我正琢磨着劝和,班长却走了进来,两手提着几袋子外卖。他看了我一眼,说了句醒了就好,然后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刘雅黎,说这是两碗米线,又把另一个袋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我斜眼看着他一盒一盒地把菜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好,然后他对我说,来,喝点粥。他举着塑料碗,舀了一勺,就向我的嘴边递过来。虽然头和身子疼得不敢动,但是出于羞耻,我还是扭过头说不用了,以此表达自己不能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的喂食。
更何况一想到,人高马大的赵大班长,舔着一张严肃认真脸,用一支小勺子喂粥,我就不禁联想到羞耻PLAY相关画面,可被喂食的对象怎么可能是我?或许是个美丽迷人的小姐姐小正太什么的,反正不能是我!
幸好方芳接过粥碗,终止了赵班长不知轻重的行为,才避免了进一步的尴尬。
大家吃完饭,方芳说要留下陪夜,刘雅黎也没反对,转身就走了。赵班长却没走,在旁边的空床上坐下了。
“曲乐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说。
“好多了,疼着疼着就麻木了。”我想起钱的事,于是问他,“听说手续都是你办的,钱也是你付的,谢谢你了。一共多少,我出院后还你。”
他说:“钱就算了,不需要你还。”
“怎么可能让你花钱呢!多少钱,必须给你!”
“没多少。我想吧,就用你那辆自行车抵了!”
小黑?我说:“什么意思?车在你那吗?”
“你摔了以后,我把你抱来医院,另外几个同学留下收拾现场,他们应该把车推走了吧。明天我会去处理的,你放心吧。”
“我不放心!那是我的小黑……!”
“小黑?呵呵。”他竟然笑了一下,然后脸孔板得更吓人,说,“先不说钱的事,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我有什么错啊!又没撞到人,摔的也是自己。”在这跟我摆什么班长架子,还想教训人?
他眯起细长的双眼,说:“看来得让导员通知你父母了。”
“别别别,别告诉我爸妈呀。”
他半天没说话,看得我心虚,他问:“你为什么要瞒着,因为钱吗?”
“没有,就是怕他们担心。要是知道了,他们一定会赶来看我。从东北过来,太折腾了。”
“这个嘛,可以跟导员商量,不通知你父母。不过……”他用手拂了拂条纹T恤,接着说,“你必须保证!第一乖乖养病,第二再不做危险的事。怎么样?”
“没问题,只要不告诉我爸妈,怎么着都行!”我当然要一口答应下来了。不让爸妈知道,自己能清净过日子,才最重要啊。至于保证什么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过几天,谁还记得这些呢。
班长走后,我和方芳准备睡觉。她应该是累了,很快就入睡了。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兴许是昏迷的时候睡够了。
大概午夜时,病房的窗外漆黑一片,没有月光,没有树影,也没有星空。我想起摔飞的那一刹,整个世界旋转了45度,雨如针丛一般悬在空气中,水泥路被浸透得乌黑而坚硬,那几个过马路的人就像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身形残缺,没有影子,没有颜色,或神或鬼,或那时并不属于人间。一切都非常恍惚,现在想想已经不够真实。然而,可怕的是,我真的走了一遭。
这是我第一次离危险这么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身体不属于自己的难受。疼痛、肿胀、麻木,四肢百骸处处与我作对,此刻才知道奔跑、跳跃、身轻如燕是多可贵。我现在只想快点把病养好,做回一个健康的人,好好生活学习。
第二天,疼痛稍减,身上的肿块也消了不少,变成了几大片淤青。方芳搀着我上了厕所,洗漱,最后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院。接着,导员带着班长、团支书一起来看望我。
导员先是问候了我的病情,然后叮嘱我安心养病,最后热烈表扬了班长赵九正以及其他几位同学,说他们能够在同学需要帮助的时候,积极地伸出援手,是非常优秀的当代青年,值得大家学习。导员讲完后,在场的几个人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我更是鼓得卖力,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众人鼓掌结束,发现男主角赵班长却出了门,随后他又返回来,还推着一个轮椅。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我说,别,咱别闹!他说,来,过来坐下!我说,打死都不坐!他说,怎么着,你还想让人抱回去啊?
……
什么玩意儿?什么优秀青年!什么学习典范!这当众调戏女同学,导员没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