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由得一下子着了慌,一身功夫完全来不及使出来,全凭着本能又是一滚,才堪堪避开。只听“哗啦”一声,地上铺的青石板碎了。
这是什么巨力怪人,竟然能一脚踩碎石板?或者是年深日久,这些青石板的内心早已经腐朽了?凌风这时已经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眼见对方又再次抬腿踩下,他只有闭目等死。
“没想到我在临死之前,想的竟然会是这么的无厘头的事。我果然是个天生的幽默大师。”凌风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眼看年轻男子的腿就要劈到凌风头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又一个黑影从巷子外面蹿了进来,一下子扑到凌风身上,双手抬起朝上一架,就硬生生地扛下了那一腿。
凌风听到“咔”的一声轻响,紧接着身上的黑影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还没等眼睛睁开,他就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除了叶淮,他对别人也没这么熟悉,单凭一声闷哼就能认出人来。
凌风连忙睁眼一看,果然是叶淮,正仰面朝天地压在他身上。叶淮刚才那一下抗退了年轻男子的攻击,自己却也受了伤,痛得抱住手臂不住喘气。
年轻男子踉跄后退了几步,长腿一抬,立马又卷土重来,而且这次还动用了兵器,反手亮出一柄黑色长斧,也不知道这种违禁武器,他是怎么带在身边到处走的。
他一刀当头劈下,对准的是凌风的脖子。凌风被叶淮压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斧头闪着冷光落下。谁知道这时候,叶淮突然身子一翻,用自己的后背护住了他的头颈。
这一下,叶淮等于是把自己的背心要害彻底送给了敌人,用他的命换凌风的命。凌风哪里肯依,也顾不得还在生气了,挣出双手就拼命去推叶淮,想把他掀开,只是仓促间哪里掀得动?
凌风一时间肝胆俱裂,抱住身上的人就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叶淮!”
他喊声未落,一道鞭影突然从远处飞来,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锵”一声,把年轻男子的斧头卷到了一边。然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直直朝着他们这边冲过来。
凌风抬头一看,萧琢瑒、陈天水、古兰陵和孟梅辉都来了,而拿着鞭子的人,赫然正是古兰陵。只见她长鞭灵动,眉目凝霜,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逼人的凌厉。
四个人一直冲到叶淮和凌风身前,一字排开,把年轻男子挡在人墙之外。那年轻男子一看他们人多,不敢恋战,把斧头一收,掉头就跑,瞬间就跑得人影全无。四人这才转过身来,轻轻把叶淮扶了起来。
凌风身上一松,也跟着爬了起来,正想说话,叶淮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恳求地说:“先跟我们回去吧。大家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凌风看他痛得脸色惨白,满肚子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只好闷闷地一点头,答应了。其余几人也有些尴尬,谁都没好意思说话,只是沉默地扶起叶淮,转身朝巷子外面走去。
六人回到火车站附近,挑了一家环境比较好的酒店,开了一间套房。进房之后,孟梅辉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叶淮的伤势。
她刚撸起叶淮的袖子,叶淮还没怎么着,凌风就先在一边倒抽了一口冷气——叶淮的右手前臂已经红紫肿胀,差不多有凌风的两条手臂粗了。
“你是不是傻呀?用手去挡人家的腿?骨头不会断了吧?”不等孟梅辉发话,凌风就抢先捧起叶淮的手,又想检查,又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是傻啊。不傻的话,能拿自己的命去救你?”古兰陵出言讥讽,换来凌风的怒目而视,她却毫不介意,嘴上继续不饶人地道“现在知道心疼啦?你不是怕他害你吗?他受伤正好啊,你下次再跑,就少一个人来追你了。”
“你少恶人先告状了。要不是你们藏头露尾,鬼鬼祟祟,我干嘛要跑?你敢说你们背后没有鬼?”凌风反唇相讥,分毫不让。
“凌风,兰陵姐,你们别争了。”陈天水看不下去了,出来打圆场道,“还是先让梅辉姐给叶淮治伤吧!”
一句话说得凌风泄了气,闭上嘴忿忿地坐到叶淮身边,不吭声了。
孟梅辉在叶淮手上摸索了两下,说是有点骨裂,需要打上夹板静养。她一边给叶淮敷药包扎,一边安慰两人说:“虽然很痛,但不是大伤,养一养就能恢复的。叶淮,你忍着点。凌风,你也别太难过。”
凌风点点头,托着叶淮的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一直沉默的萧琢瑒这时侯发话了:“凌风,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悄悄离开?”
“我是怎么想的吗?很简单,我就是不想再被你们耍着玩了。”只要不是面对叶淮,凌风就变成了刺猬,扎起人来毫不手软,“你们一个个本领非凡,我高攀不起,玩不来。从今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不相干。”
“两不相干吗?”萧琢瑒叹一口气,说,“那恐怕不行。”
不等凌风发怒,他就接着说:“凌风,你不必把我们想得这么坏。这件事背后的内情,复杂得超出你的想象。就连我们,也只是知道冰山一角。其实我们这次请你一起回村,就是想把事情向你和盘托出的。”
“好会见风使舵啊,不愧是带头大哥。”凌风并不领情,“一撕破脸就打算告诉我啦?如果你早点说这句话,我可能会相信哦。”
“我说你这个人。瞒着你吧,你说我们骗你。告诉你吧,你又不信。你要我们怎么样?”古兰陵急了。
“兰陵。”萧琢瑒抬手制止了古兰陵,转而对凌风说:“不管你信不信,既然人都在这里了,不如听我讲完,再做判断?而且你看叶淮伤得这个样子,就算现在我让你走,你肯走吗?”
“你们就是吃准了我心软是吧?你是不是真的让我走?我还真就走了。”凌风火冒三丈,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做人向来本本分分,又没得罪过什么人,惹下过什么仇家,莫名其妙地,怎么会跑出个杀手来要杀我?谁知道他是不是你们一伙的,联合起来设个圈套,好博取我的信任?”
“凌风,你……”这次是叶淮怒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愤恨,死死盯着凌风,像刀子一样剜着他。
凌风认识叶淮七年,还从未见他这样生气过,心里边顿时就有点发虚,后悔自己说话太伤人,但嘴上又不好服输,只能勉强硬撑着道:“干嘛?你们骗了我一路,还不许我产生点联想?”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偷偷去看叶淮的脸色。
“那你走吧,现在就走。”叶淮一下子站起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去推凌风,一直把他推到房间门口。
凌风只是嘴硬,心里却正如萧琢瑒说的一样,让他走也不想走。一来外面那个杀手现在指不定在哪儿蹲着,等一他出去就好要他的命。二来叶淮刚才那样舍命救他,现在还受着伤,他也扔不下。
“哎哎哎,我发现你很会倒打一耙啊。”凌风仗着双手完好,凭借武力压制住叶淮,嘴上东拉西扯地道,“明明是你骗我在先,现在你反倒先委屈起来了。你这么胡搅蛮缠的可不好。”
论耍赖斗嘴,十个叶淮也斗不过一个凌风。说也说不过,推也推不动,叶淮气得眼睛都红了,正想上脚去踹,凌风突然把他往怀里一圈:“算啦算啦,还是我大度一点,先让一步吧。你们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赶紧就说,听完我好回杭州。”
陈天水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闹腾,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竖起大拇指对凌风说:“凌风,你可真是个人才啊。人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是一张嘴好话歹话都能说尽了。还有你这进退自如,给自己找台阶的本事,我真的要叹为观止了。”
凌风假装没听见,压根儿不理会陈天水的嘲讽,径直拖着叶淮坐到了沙发上,静等着萧琢瑒开场。萧琢瑒也不废话,直接开讲。
凌风早就听说过,叶淮家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大家族,但他不知道的是,不止叶淮家,还有萧琢瑒家、古兰陵家、陈天水家、孟梅辉家,都是同样的大家族。事实上,这样的家族一共有十三个。他们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绵延数千年,子孙数量已经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为着一个萧琢瑒他们都不知道的目的,这十三个家族的祖先结成了一个紧密的联盟,毗邻而居,守望相助。
十三家族历史悠久,人口众多,但核心人物只有两种——族长和继承人。每家都有一个族长和最少一个、最多三个的继承人。这两种人一起组成家族联盟会议,投票决定各项家族大事。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一个家族只有两票,不管有几个继承人,都只能合起来算一票,倒有点像美国的选举制度。
十三家族来历神秘,各自都传下一套家族秘术。族长作为家族的第一领导人,掌握着家族包括秘术在内的所有核心机密。而继承人除了作为后备族长,也是秘术的传承者。为了保守秘密,也因为资质良莠不齐,并不是每个后代都能接触秘术,只有经过挑选,被确认为各方面资质都符合标准的后代才可以,这就是继承人了。每个家族的继承人都有着严格的数量限制:一家一代,继承人不得超过三个。当遇到祖坟青烟实在冒得高、某一家某一代出现了三个以上的子孙,同时都能够达到继承人的标准的时侯,就必须提高标准,优中选优,直到淘汰到三个以内为止。
“我们几个,都是这一代的继承人。”萧琢瑒说。
之前就说过,十三家族联盟的形成,源于一个他们尚不知道的目的。虽然不知道家族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但作为继承人,他们却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是要为家族服务的。平时,继承人和普通人一样上学、工作、恋爱、结婚,只是接受的“课外辅导”比普通人多一点。而一旦家族任务安排下来,继承人就必须以任务为先,无条件执行。
作为回报,家族给予继承人的是一流的教育和供养——十三家族所有的而家族成员,包括族长在内,在有工作能力的时候,都必须提供家族基金。而这些钱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继承人的培养基金,包含了他们在教育上的一切花费。
“你可能会觉得奇怪,在现代社会里面,怎么还能够容得下这么老古董的东西存在。以家族为先,完全抹杀个人意识的组织原则,这不是倒退百年,回到了封建时代吗?这个看似野蛮的规定,又靠什么来保障呢?已经接受了民主思想的子孙后代们,都不会反抗的吗?”萧琢瑒说,“而事实上,这个制度和封建时代的家族还是有区别的。它顺利地运转了几千年,虽然有人不赞成,却也不存在反抗一说。那是因为,这个联盟虽然是基于天生血缘建立的,后面却也给了每个人选择的机会。作为普通的家族成员,提供家族基金,就和赡养父母是一个意思,天经地义的,同时家族对你也有所照顾。而且这份供养又不是苛捐杂税,有力则行,无力则免,并不强求。出了五服以后,你想捐,家族也不会要。尚在五服之内的,你要实在是不想捐,也没人强迫你,就当你自愿脱离家族就完了。大概说起来,这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自愿的‘打会’制度,权利和义务相等。而作为继承人,也同样是有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