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在黑暗的汪洋当中,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在脑海深处翻起巨浪的恐惧渐渐平息,异常遥远的地方隐隐飘来一段乐曲,带来无限的生机与安宁。
“莫非,这就是世外仙曲吗?”知秋极力地想睁开双眼,看一看自己身处何地。然而,眼帘重似千斤,怎么也挣脱不开这片浓重的黑暗。“难道......我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知秋心中一个激灵,却触动了某处,一丝疼痛在头顶浮起,而后,疼痛莫名其妙地放大加倍,向着全身漫延开来,好像一把烈火落在头顶,瞬间就将自己点燃,炽热的炙焰开始无休无止地升温。
这种情形绝对反常。知秋自知尚有一缕清明的意识,从小修习炙焰,断不可能如此惧怕炽热之息。除非......知秋终于奋力地眼开了双眼,视线迷蒙之中,却是一片光明。果然,只是一段梦魇。
一丝庆幸在心底升起,顾不上头痛欲裂,知秋嘴角一弯,竟轻轻地笑出声来。
“你醒了。”
知秋眨了眨眼睛,视线渐渐清晰,发现自己盘膝坐在一个软垫上,斜靠在石壁一侧,四周乱石林立。他循着声音望去,看到天落正端坐于数丈之外一块巨石上,侧着脸不知望着什么,灵狐蜷伏于其腿弯之间,蓝光莹莹的一对眸子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知秋举起手,抚了抚疼痛不已的脑袋,纳闷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头怎么会痛得如此厉害?”
天落转过脸望向知秋,缓了片刻才说道:“你从流云跃下,便是此处。你还记得吧?”
“什么?!”知秋一声惊呼,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却不料眼前一花,身体失去了重心,径直向一旁倾斜过去,不由伸手胡乱一抓,竟撑在一片银光之上。灵狐轻轻一托,仍是助他稳稳地落在软垫之上。
知秋颇为窘迫地轻咳一声,看着站立身侧依然凝视着自己的灵狐,自嘲言道:“我大概是中了什么邪吧......”
天落仍是坐在远远的地方,召回灵狐,一面递给它一个水囊,一面悠悠地问道:“方才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嗯?”知秋接过灵狐送来的水囊,大饮几口,说道:“方才?方才我们不是在黑雾之中吗?后来,我一脚踏空,坠落深渊......”
天落却侧过脸,淡淡地说道:“你并未坠落深渊,不过是陷入幻境,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幻境?这么说,你并没有......”知秋顿了下,改口问道:“噩梦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又回到起点了?”
“迷阵之中有魇息,会让人陷入梦魇,面对自己最大的恐惧。方才,你聚起炙焰星阵,却激发了迷阵的反击,情急之下,我只好将你击晕,一起返回此处。”
知秋不禁伸手抚向头痛之处,悻然言道:“难怪会头痛得厉害,你下手也用不着这么重吧。”
天落却是毫无愧疚之色,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本想让流云送你回客栈,然而,你却无法离开。”
“啊?什么意思?”
“困在阵里了。”天落一面说着,一面起身由巨石上跃下,“你且在这里休息调理罢。”说罢,便转身与灵狐一同向一侧的乱石道走去。
“你要到哪里去?”知秋手扶石壁再次站立起身,缓了缓气息,两三步跃到天落面前,瞪着双眼说道:“你打算一个人去破阵?!”
天落的双眼虚望远处,沉默了片刻,反问道:“难道你不怕再次陷入梦魇?”
知秋满不在乎地说道:“方才,我只是一时大意罢了。怎会料到这浓雾之中藏着这些名堂。而且,要怪也应怪你,明知道有魇息,却不提醒我,实在是不仗义!”
天落眉尖轻扬,瞥了知秋一眼,见他心脉气息平稳,头上的伤也已好得差不多了,便冷冷地说道:“那就前面领路罢。”
知秋本是一个极其开朗之人,瞬间就将噩梦抛得老远,笑着伸出手说道:“走罢。”
天落将长笛的一端放在他的手中,二人再次走入乱石迷雾之中。
未行多时,知秋忽然想道:“天落,乱石之中怎会有一个软垫?来的时候并未见到此物,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让灵狐去客栈取来的。”
“嗯?......”知秋竟然有些无言以对。过了一会,他有些惊叹地说道:“这迷阵居然困不住灵狐?!你觉得这阵式是什么人设制的?”
“应该是圣帝下令封山,由晏智辰与齐自诺共同设下的。”
知秋见天落说得如此肯定,既惊又疑,“何以见得?若是他二人设制结界,为何会藏匿魇息?那不是妖族惯用的手段吗?”
“鬼泣之声,与残魂矛的虚宿星阵大同小异。迷雾隐路,与齐氏宗祠内的禁制隶属同宗。至于魇息,也许是有人故意从山岭中引出来的。”
“从山岭之中引出?你是说结界之内有妖族设下的阵式?”
“大概与妖王脱不开干系吧。”
知秋一惊,“你是说,寒夜君?!”
“倘若是寒夜君,他不会费这个功夫设阵掩住泠曙山,直接就取走天石了。”
“那......是寒暮澜?他不是被传奇大师重伤以后,再未现世吗?”
“若非逍遥境界,断不可能引起山峦崩裂。世间的逍遥仙修,除去岚先生与悟先生,仅有四人。公孙雴云与铭霁风均未修习北冥心法,那么只有寒暮澜。”
知秋暗暗想了想,纳闷地问道:“不是还有一人吗?他是......”
“我父亲,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每每聊了一通,知秋都会不自觉地忘记天落的身份。尴尬地沉默了一阵之后,他忍不住又问道:“若是寒暮澜所为,你有把握破阵吗?”
“总归试过以后才知道。”
不知不觉之中,周围已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雾,阴魂厉鬼的尖叫声越来越刺耳,时时燎起心火让知秋再次烦闷不已。他一面尽力调息凝识,一面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双眼紧紧地盯着黑雾中荧火一般跳跃地两簇蓝光,发现它们跃动的速度比第一次快了许多。但是,在压抑的黑暗之中,仍是感觉时间太过难熬。“天落,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听到一段乐曲,是不是你吹奏的?”
“嗯。”
“你现在能再吹一遍吗?这尖叫之声让人好生心烦。我拉着你的衣袖便是。”
“不需长笛。”天落摸出一片青叶,置于唇边,催动气息,一段轻快的乐曲悠悠扬起,温暖而又充满生机,落入知秋的脑海之中,掩住了那些凄厉之声。
知秋不由嘴角在荡开一抹微笑,“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竟让我想到曦和山,念起烈焰庄来,很想回去看看先生,还有师兄师侄们。”
一曲终了,天落才答道:“此曲名叫《青竹吟》,确是教人思乡。”
知秋又问道:“天落,待找齐天石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回神域,还是回悬镜崖,抑或是云游世间?”
天落低声言道:“找齐天石,杀一人,仅此而已。”
知秋追问道:“然后呢?天下太平之后呢?”
天落沉默了许久,淡漠地说道:“尚未想过。”
知秋自觉有些无趣,想了想又问道:“如若与寒夜君对上,你认为有多少胜算呢?”
“胜算为零。”
“啊?”知秋一惊,强行忍住转身回头的动作,停下脚步将长笛拉了一拉,“倘若他来与你争夺天石,那便如何是好?”
“我抢到天石即可。”
“打不过,你怎么可能抢得到?”
“我不是一直都在做不可能做到的事吗?比如现在,离阵眼还有九十九步,你还能看清灵狐的双眼吗?”
听到此言,知秋急切地扫过脚边,果然是漆黑一片,若不是手中握着长笛,几乎要再次陷入无边的恐慌之中。“黑雾已经浓稠到如此地步了吗?现在,再当如何?”
天落召回灵狐,周身银光亮起。他向前走过两步,“你跟着我走罢。你若要继续言语,便用圣光掩住口鼻,小心妖毒。”
知秋紧握长笛跟在后面,紧闭嘴唇敛住气息,仅在心中言道:“上一次,我是不是就在此处失去了方向,结果陷入梦魇了?”
“是的。”
“九十九步......你当真是数得清楚。那么,你打算如何破阵呢?”
“你不妨试一试,晏智辰与齐自诺设下的结界,仍在无念境界之内。我来对付魇息。”
言语之间,二人终于走满九百九十九步,目光所及依旧是漆黑一片,知秋犹豫着说道:“方才,你说我聚集炙焰星阵,激起迷阵反击。此刻,若是再次激发迷阵,该当如何?”
天落依然淡漠,“你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
知秋扬了扬剑眉,双手之中炙焰火剑升腾而出,下一息,黑雾瞬间被点燃,化作炽热的火海,与火剑对峙,气焰竟是更胜一筹,温度更高一分。火海席卷之下,其势不可阻挡,试图将知秋手中的火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