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殿内便传来了丝丝缕缕的凉气,殿内正中放了只花梨木冰鉴,上开的双钱口正往外散发着冰冷的白雾。
冰鉴右边一丈的地方是一张弥勒矮榻,苏甜倚在靠栏杆的软靠背上,一只脚下垫了只软枕,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的,苏甜染着丹蔻的指尖动了动,搭在栏杆上一下一下打起了节拍。
“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无余。于嗟乎,不承权舆!
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饱。于嗟乎,不承权舆……”
她的声音不大,音调起伏跌宕,将一首小曲哼的哀婉细腻,节奏悠扬鲜明。
权珒倒没想过,苏甜还会唱曲,声音还这么美。
他记得苏甜说过,她母妃是以歌喉名动千秋的乐姬,她这幅歌喉想来是随了她母亲,只是平日里她故意压粗了些声音,让人注意不到她软糯的声音。
苏甜有一句每一句的哼唱着,声声嗟叹。
尾音落,余音绕梁,苏甜伸了个懒腰,无聊的蹬了蹬伤腿,将垫着伤脚的软枕踩出了一个坑,然后对着自己的脚自言自语道:“要你逞能,现在好了吧,瘸了,动不了了吧。”
“该。”
随着一声清朗的单音节,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苏甜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矮榻上掉下去。
“哎呦。”
待看到人,苏甜才松了口气,懒洋洋的垂下眸子,懒散的斜坐着:“你走路怎么没声?吓我一大跳。”
权珒高大的身形立在矮榻旁:“殿下身边的人呢,怎么不留人在身边伺候。”
苏甜叹了口气:“别提了,他们纵容我出宫都被罚了,倒是你,这个风口浪尖还敢过来?你可是打头的共犯!”
权珒没说话,抬步默默地转了身。
“欸欸欸……”苏甜突然用力的抓住的权珒的衣摆,眼巴巴的看着他:“干什么呀你,脾性怎么那么大,我就说说嘛,你还真走啊。”
权珒垂下眸子看着她细白的手,目光从淡漠变得有些深。
与他那双异色的瞳孔对上,苏甜心跳不自觉停了一拍,手指却一下子攥的更牢了:“阿珒,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我这儿。”
权珒叹息着:“放开,我去搬个凳子来。”
“哦,你去。”苏甜呐呐的松开手。
权珒单手拎了个凳子过来,拢起长袍坐在苏甜身侧:“把腿伸过来。”
“没什么好看的。”苏甜咽了咽口水,仰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你陪我说说话吧。”
“腿伸出来。”权珒拒绝了她。
见权珒坚持,苏甜微有些窘迫的往后缩了缩腿,没穿绣袜的一双脚蜷缩着抵在弥勒榻的围栏上。
刚刚医女帮她上了药又针灸推拿了一番,是以她裙下是两条光洁的小腿,一伸出来准要露馅。
权珒气定神闲的攥住苏甜受伤的脚踝,分明没用多大力气,却让苏甜难以挣开。
“别乱动。”权珒利索的将碍眼的裙裾往上慢慢掀开,掀到小腿肚时微微蹙了下眉,最终只将裙裾掀到膝盖处,手上动作便停了下来。
苏甜紧抿着唇,小腿僵硬的搭在权珒掌心,说不出是难受还是羞臊,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小腿上的伤直映入权珒眼帘,脚踝处暂且不说,那膝盖上的一片青紫便吓人的紧,不过幸好只是皮外伤,苏甜不自在的缩了缩腿,引起了一阵麻痛之感:“别看了,很丑……啊……”
权珒隔着白布猛的掐了一下苏甜肿胀的脚踝,让苏甜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没大碍。”权珒慢慢放了手,将她的裙裾重新盖下去,面上不带任何情绪道:“殿下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这么拼命。”
苏甜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权珒微冷的表情:“你不高兴了?”
权珒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额角,“殿下要记住,任何需要你牺牲才能救到的人都不值得救。”
“也包括你吗?”
“包括我。”权珒面色沉静。
苏甜一愣,便咧着嘴笑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笑着笑着,口中被投喂了一块小小的东西,苏甜下意识的闭嘴,唇齿被微凉的指头滑过。
苏甜下意识吞了吞口水,那东西咕咚一声说着喉咙咽了下去,苏甜舔了舔嘴唇,品尝到了那股熟悉的甜味。
糖!
奶味的糖!
瞬间瞪大眼睛,苏甜舔了舔嘴唇,莹白的指尖攥住权珒的袖子。
“这东西得来不易。”权珒慢悠悠道:“不如殿下与我笑一个,如何?”
太女殿下能屈能伸,抬起那张清艳小脸,仰头缓慢的笑了:“再给我一个嘛,好不好。”
那声尾音唤的人骨头都要酥了。
“殿下真乖。”权珒低笑一声,脸上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纵容,像变魔术一般往苏甜手心塞了个物甚。
小巧玲珑的方块,通体泛着浓郁的奶白色,正中居然还点了两颗芝麻做眼睛,可爱的让人爱不释手。
苏甜捧在手心,眼睛直勾勾的,却舍不得吃了:“它真可爱。”
权珒心道没你可爱,伸手又取了一颗,喂入苏甜口中。
奶香味泛开,带着浓郁的甜蜜感,苏甜满足的眯起了眼睛,拉了拉权珒的衣袖,指了指自个儿的嘴巴,没皮没脸的道:“我再给你笑一个,好不好嘛?”
权珒擦了擦手,没再继续投食:“没有了,只有三颗。”
甜腻之物吃多了容易龋齿。
苏甜哪里肯甘心,眼睛咕噜噜一转,忽的将手里的那块也塞入口中,腾出手飞快的抢了权珒腰间的荷包——嘿,她刚刚可看到权珒从里面拿了糖的。
权珒压根没想拦她,坐在那儿不慌不忙的。
苏甜一举得逞,抱着荷包防备的转过身,整个人背对权珒盘腿坐着,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他:“是我的,你不许抢……”
权珒扫过她的后脑勺,不动,只淡淡的开口道:“殿下不打算打开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