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也不知跪了多久,她的膝盖都已经没有知觉时,身边本来一动不动仿佛是行人树一样一动不动的宫女终于活跃起来,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而来的是随之响起的略带愤怒的尖细的声音。
“你这贱婢也瞧不起我吗?”
在两位宫女的簇拥之下走来的是庶妃张氏。
身为庶妃,身边的供使宫女应该只有两个才对,而这位款款而来的张氏身边竟然有六位宫女。
“奴才不敢。”
宛儿咬着嘴唇,不甘地用上了奴才这两个字。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额娘的慈祥的面容,博启活蹦乱跳的身姿和容仪天真无邪的笑脸。忍着,她一定要忍着,无论发生什么事,为了平安出宫她都一定要忍着。
“不敢?哼!”张氏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卑贱的东西一个个都要去奉承东边的那个董氏!一个个都是不是憧憬着和那个下贱的董氏一样爬上龙床?”
张氏刚刚生育过皇四女,还在坐月子的她化了一个浓妆掩盖住惨淡的脸色,但依然显得没有精神。这张氏确是颜色不错,长相明媚,只是即是是化妆也掩饰不了生产完的憔悴和眉眼间的戾气。
“奴才不敢。”
又是不敢,不敢……张氏已经听厌了不敢。她也是在康熙初年进的宫,甚至还为皇上诞下过皇长女,只是没过多久皇上就把她给忘了。她虽然出身虽不错,但是和宫里其他人一相比也算不上什么了,宫里的人向来捧高踩低,对她阴阳怪气,让她受了不少气。
直到康熙十二年,康熙帝下令撤藩,将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三藩撤除,将其军权、财政权及用人权收归中央,结束异姓王各拥重兵,雄霸一方,尾大不掉的局面。
清廷撤藩令下达后,吴三桂即密谋叛清,以所部兵力起兵反叛清廷,亮出反叛大旗,吴三桂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建国号周,以次年为周王昭武元年,铸钱“利用通宝”,命部属剪辫蓄发,改换汉装,亲自祭奠被他杀死的南明永历帝。
清军极少准备,节节败退。吴三桂所向无敌,举国震动。长达多年的三藩战乱正是开始。
而张氏的阿玛则在战中立下了不少的功劳,连带着张氏也重新进入了康熙的眼睛。
而对于身居在后宫的张氏来说,什么三番之乱她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皇上的宠爱。就是在这一年,皇上突然又想起了她,然后开始了她最为风光的一段时日,那时候就连最受宠的马佳氏都无法夺其锋芒。甚至圣上还让她移宫到了景阳宫。再不济,景阳宫毕竟都是东西六宫之一。可是让张氏没有想到的是,那样的日子并没有长久,她移入景阳宫之后一切都变了,皇上不再宠幸她,不要说一身荣宠的马佳氏了,就连包衣出身的董氏都比她受宠。这到底是为什么?论姿色,董氏不及她,论出身,董氏原本只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可是皇上到景阳宫来看董氏的次数竟然比看她还多。
她好不容易又有孕了,心心念念可以诞下皇子。皇上虽然有过不少子女,但活下来的却寥寥无几。马佳氏那贱人就曾为皇上孕育过二子一女,只可惜个个都命不好活不下来。可如今呢,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皇上只是来看看就走了,可是马佳氏那个贱人肚子里却还怀着一个!
一想到马佳氏这个贱人,张氏就静不下来,愤怒游走全身。她咬牙切齿扭曲了一张脸,幻想着那个贱人失宠之后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写满凄凉惶恐。要说这些年,皇上并没有独宠马佳氏一人,什么李氏、董氏、赫舍里氏也都颇得圣心,可要说最受宠的必然还是马佳氏。最可恨的是马佳氏不断受宠,这孩子还一个接一个的生,要不是她的孩子命薄一个个都早殇了,宫里的这些女人一个个酸都要酸死了。
“你这个贱婢也敢小看我?”
张氏看着趴在地上的宛儿,仿佛瞧见了马佳氏倚在皇上怀中笑得一脸温柔,转头却对着她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好像在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移了宫就自以为是,在皇上的眼里你什么也不是。这几日宠幸你也不过是看在你阿玛立了功的份上。
张氏之所以对马佳氏如此耿耿于怀,除了内心嫉妒马佳氏受宠之外,还有着自己的不甘。她和马佳氏是同时伺候康熙的,也分别为康熙诞下长子长女,可是在这几年了,两人的差距却越来越大了。马佳氏如日中天,而她却被皇上遗忘了这么多年直到前些日子才想起来。张氏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曾在御花园偶遇过皇上和马佳氏。马佳氏头靠在皇上的怀里,两人耳鬓厮磨,恩爱非常,看在她的眼里则是极为刺眼,痛苦难耐,她仓皇地离开了,可是她怎么也忘不了这一幕,忘不了马佳氏那柔情似水的眼眸望向她时一瞬间眼眸中的凛冽和不屑。这一双眼睛甚至出现在她的梦中,成为她的梦魇。
“奴才不敢。”
宛儿低着头小声答道。她知道眼前的张氏是在迁怒,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除了承受又能怎么办呢?
“主子,你喜欢哪个颜色?”
一位嬷嬷弯着腰谦卑地问道。
张氏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衣料子只剩下明蓝色和草绿色,她漫不经心地问道:“董氏挑了什么颜色的?”
宛儿如实答道:“回主子,董主子挑走了牙色和水绿色的两匹衣料子。”
“什么?”张氏一听眼睛一眯,一脸寒霜,“我最喜欢牙色了,好你个贱婢竟然将牙色给了董氏。”
张氏也不是真的有多喜欢牙色,只是找个名头出出气而已。
在张氏的示意下,一位身形魁梧的宫女走了上来,她从背后狠狠踢了一脚,宛儿受力向前扑倒在地上。
“娘娘饶命。”
宛儿手指紧紧嵌在地上,压抑着内心波涛汹涌的愤怒和委屈求饶道。这一脚是何其用力,宛儿只觉得自己背后火辣辣地疼,从喉咙中涌出血腥味,让宛儿难过得趴在了地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迷糊的裙摆,在一片灰蒙蒙的晕眩之中,宛儿想起了姑父假仁假义的笑容。
心中一阵愤恨。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姑父非要让她入宫,他又图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