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有一个武者走了过来,有些局促不安。
“什么事?”安文问。
“我能不能……去向她说声谢谢?”武者问。
“什么?”安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年轻的武者脸色通红:“我身手灵活,所以最高处的暗哨由我负责……她……她偷袭我时不但没下杀手,还特意用绳索将我固定好,怕我摔下来……”
安文笑了。
不论如何,她总算是记住了自己的故事和对她语重心长说过的话。虽然她最后仍要杀一个无辜者以成全自己,但总算没有滥杀。
“我替你向她道谢吧。”安文说。
“可是……”武者有点不好意思。“总想亲口说了才安心。虽然她是敌人,但这样善良的杀手,我却连听都没听说过。”
“跟我来。”安文点头,带着武者进了帐篷。
武者的话让他更加理解寒歌了。是的,许多事,不亲自做点什么,便总觉得仍亏欠了别人。能这样想的人都是好人。虽然有些迂腐。
林外风雪渐起,吹着关闭的城门。
城内,许多焦急的旅人集中在城门处,询问着何时开城。守城的士兵眉头皱得老深,总给不出准确的回答,令许多人急了起来。
“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我们又不是本地人,家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
“耽误了时间,这批货的损失谁来负责?”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
守门的士兵也郁闷——大人物们的较量烽烟四起,可不见他们动手,只见他们开口。他们只要一句话,小人物便要冲在前线跑断腿,还要应付平民们的责难。
凭什么?我哪里知道凭什么!
怒极的士兵们挥起了手里的长枪。长枪有锋,刺在身上就是一个窟窿,如果刺得准了,这样一个窟窿就能要人的命。士兵虽暴躁,但也不敢随意杀人,但好在长枪还有柄,枪柄浑圆,击之能断骨,却不至于伤人性命,扫之能击倒,也不至于闯出血案,于是,士兵们倒拿长枪连挥带捅,城门处便一片哀号。
“问,问你奶奶的问!老子什么也不知道!”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
不安的并不只是外来商人和旅者,还有城内的平民们。
他们知道安文就在城外,知道福音就在城外,可主政官大人紧闭着大门不让他们进来,自己那梦中的幸福就也被关在了门外。初时,他们疑惑,再来,便是焦躁,到了今天,已经化成了愤怒。
人们涌上了街头,大声咆哮,胆大的来到了金城主政厅前示威。
庞达望着窗外的人群,眉头越锁越深。
“已经几天了?”他转身问王都来者,“那个人还没有到?我还要等多久?”
“也许出了一些意外吧。”王都来者沉吟。
“我还要等多久?”庞达大人重复自己的问题。
“我无法回答。”王都来者实话实说,“我接到的命令是请您闭城等待,直到安文被清除。没有人认为这次行动会失败。”
“可它似乎已经失败了。”庞达恶狠狠地说。
王都来者犹豫起来,躬身退下。
“混账!”庞达低声咒骂,“这些大人物只知道动动嘴,却要让我们面对种种麻烦!这种日子我真受够了!”
他眼睛有些发红,望着窗外的人群,心生恨意。
寒歌的伤说重也重——透胸而过还不重?
说轻也轻——未伤任何脏器,只是穿过了肌肉,好巧好巧。
这一剑怎么刺的呢?许多武者都虚心地向队长去请教,却搞得胡瓦满面尴尬,转身就跑。
这事慢慢就成了大家嘴边的笑话,每每想要调侃队长时便拿出来感叹一番:看人家队长,不愧是队长!那一剑的精准,何人可以比得上?剑穿胸而伤不重,真奇人也!
再不重的伤,总也得养几天,何况伤的是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
本来打算撤离的队伍,只好又留了下来,这一留又是十来天。
食物不足,不算大问题。胡瓦派了一队人一辆车走了回头路,两天后便从来时经过的一个小镇上重金购得了一车粮食。这还得感谢那些奸商,不是他们囤积居奇,就算你有金山银海,也没地方一下弄这么多粮食出来。
“安牌”最不缺的就是钱。当老板打定主意留下,胡瓦就更不怕花钱了。
安文曾想让大家带着寒歌离开,自己依之前的想法混进城去。但胡瓦绝不同意。对方已经派出了杀手,老板的头上就等于悬着一把剑,自己的队伍就是头盔。这种时候撤了头盔,想都不要想。
寒歌也不同意,她瞪眼问安文:“看见我就心烦是不是?”
“当然不是。”安文解释。
“不是就别想赶我走!”寒歌说,“你不是说过,你的命已经是我的,先寄存在你这里,我随时想要随时还能拿吗?”
这话让胡瓦吓出一身的冷汗,更坚定了绝不离老板左右的决心。
“我那只是跟你客气客气。”安文真诚地说。
客气客气就把命给人家?胡瓦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心想老板一定是被这漂亮姑娘给迷住了。看来还是女杀手做事方便呀,杀不死人还可以迷死人。要换成个男的,老板估计早把他剁吧剁吧喂野狼了。
“胡瓦,拜托你一件事。”安文说。
“只要不是让我们撤。”胡瓦说。
“你派一个人到佐周镇帮我找一个叫衣兰的姑娘。”安文说,“她家里有一个叫杰依的男孩,问镇长或治安官,他们都知道是谁。”
“这倒好办。”胡瓦点头,立刻挑了一个精明强干的部下出发了。
“你到底是来建厂的,还是找姑娘的?”寒歌语带嘲讽。
“办点私事,又不耽误公事。”安文说。
“你身边就有一个漂亮姑娘,你却要去找别的姑娘,很伤人啊。”寒歌说。
“那怎么一样?”安文问。
“怎么不一样?”寒歌反问。
“还是说你的事吧。”安文转移话题,“未来到底做何打算?”
“你不是说了命已经交给我了吗?”寒歌皱眉,“怎么,听这口气是要反悔?”
“给你你真要?”安文反攻。
“给我我还不要?”寒歌笑了,“不过光是你的命还不够。我看他主要是想要你的铳。那东西对杀手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你来了这么久没有得手,他会不会再派人来?”安文问。
“光荣会中没有比我更强的杀手了。”寒歌说。“如果我失败了,他知道派再多人来也没有用。况且,他不可能认为我会失败。”
“可你偏偏……”安文说。
“我没失败。”寒歌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暂时不想动手了而已。既然目标已经答应把命给了我,我何必着急?先让他蹦跶一阵子,看看还能搞出什么花样儿来再说。”
“你就是嘴硬。”安文一语中的,直指本质。
寒歌沉默了好久,恨恨说道:“等那个姑娘来了之后,我一定让她对你死心。”
安文惊出一身冷汗。
“说真的,对未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他擦了把汗后仍忍不住要问。
“我不知道。”寒歌摇头,“现在有点茫然。但不见他的面,我便什么都好意思。我又没什么地方可去,去哪里都很无聊,不如先跟着你。你似乎很能生事……”
“什么叫‘生事’?”安文一脸的不愉快,忍不住打断。
寒歌笑了,笑容很好看,一瞬间让安文眼神有些飘忽。
她本来就是个漂亮的姑娘,只是声音不温柔,太过强势,所以往往令人忘记她身为女人迷人的一面。但正因为她平时冰冷强势,有时不经意流露出小女生的神态,却更令人难忘,也难以抗拒。
我怎么这么滥情呢?
安文在心里责备自己。
不是刚想着把衣兰接来吗?
怎么又惦记上寒歌了?
“让我先跟在你身边吧。”她说,语气不再那么强势,甚至有点恳求的意思。“我很想看看你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能开遍整个帝国,甚至是全人类世界的花。”提起这个,安文不无骄傲。
“吹吧。”寒歌回以白眼。
安文只是笑。
此时的城里,已经到处是民怨沸腾。等待着好日子降临的人们,始终等不到城门开启,那些想出城的和想进城的都已经焦躁到无法自控的地步,等待着“安牌”入城拯救自己却只能每天看着冰冷城门而绝望的人们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
人们冲向金城主政厅,冲击着治安军,愤怒地对着高楼大吼。
“让安文进城!”
“我们需要‘安牌’!”
“主政官,你在干什么?想要锁城多久?”
“‘安牌’是得过皇室勋章的!你凭什么阻拦?”
庞达坐立不安,他红着眼睛冲王都来者咆哮:“好吧,这一切就是你们想要的?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请你告诉我,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王都来者面色冰冷,但却镇定。
“王都那边已经有指示了。”他说。“大人的意思是——您身为一州主政官,如果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那么就太令他失望了。”
庞达的眼睛仍是红的,但红色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边的行动显然失败了。”王都来者说,“如何处置失败者,是大人的事,您不必操心。但这未尝不是您的机会。暴民闹事这种事,在王都也曾发生过,大人是如何处置的,想必您不会忘记。城里的民众为什么会暴动?一定是有人在城外挑拨,这可是扰乱帝国治安的大罪。”
“我明白了。”庞达冷冷地笑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是向我效忠,还是向帝国效忠?
这是大人的问。
毫无疑问,为了前途,我只能选择您。
这是庞达的答。
很快,他在办公室中会见了金城治安官。
“大人!”治安官立正敬礼,身子挺拔。
“集合军队。”庞达面色阴沉。
“大人的意思是……”治安官有些疑惑。
“对外面的暴动,你怎么看?”庞达问。
“暴动?”治安官疑惑更重。
“暴动。”庞达强调了这两个字。
“卑职明白了!”治安官的心中也经过了一次天人交战。然后,如庞达一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很快,城里的治安军集合起来,着甲,佩剑,持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