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陪我去幽月州?”安文问。
“主要是想老婆孩子了。”罗英笑。
“可是王都这边……”乔法雷有些担忧。
“放心,你的名气就是你最好的护身符。”罗英说,“你看,林卓越的那件事你们没依靠任何人,可不一样平安地过来了?”
“我不是担心我,是政务……”乔法雷解释。
“我在与不在,此时都一样。”罗英说。
“说起林卓越,那个杀手是谁干掉的呢?”安文有些好奇,“林卓越真有那么厉害的身手吗?”
“不知道。”乔法雷摇头,“我问过他,他只是笑。看来是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我们走后,你们万事小心。”安文不放心地叮嘱。
“你们也小心。”乔法雷同样担心朋友的安全。
罗英很快向内阁递交了请假条,称自己伤情恶化,期望能回到家乡休养一阵再为国效力。吴正正巴不得在新旧皇权交替的关键时刻,少这么一根讨厌的搅屎棍在自己面前晃,当然痛快地答应了。
“大人,要不要在中途……”莫里难得地忍不住出主意。
但立刻被吴正的摇头打断。
“这样太明显,也没必要。”他说,“请假,这已经是示弱。看来罗英也只能搞一搞小动作,在舆论上暗中刺我们几剑。于我们,不疼不痒,于他,只是发泄情绪。”
说着,他笑了:“这家伙机灵,只是很讨厌。看着他恨我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舆论,就让舆论喧嚣去吧,他们顶多也只敢骂骂方福,有谁敢真的和我作对?”
莫里陪着笑,心里却有担忧。但大人是睿智的,自己没必要总在大人面前卖弄,否则命途恐怕不能长久顺利。
于是,他选择闭嘴。
临走的时候,罗英去了一趟皇宫。
“宗理会的事我很抱歉。”明珠公主面有愧色。“皇家的人离民间太远,太容易被欺骗,而吴正的手段实在高明。”
“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罗英说。
“乔法雷剧团的事我听说了。”明珠公主说,“皇室成员有好多也在议论他们的戏。有些人已经悄悄改变了看法,觉得皇室成员应该多体察民情,否则真的容易被执政者欺骗。只是这种意见还没形成规模。”
“变革是艰难的,不应该着急。”罗英说。
“你这次离开,目的是什么?”明珠公主问。
“以退为进。”罗英说,“至于细节……安文没有说,我也不好问。总之,会令您满意。”
“乔法雷剧团的主意,是否也与安文有关?”明珠公主问。
“由他一手操纵。”罗英说,“甚至连轰动全城的《巨神号》,其实也是安文的创意,乔法雷只不过整理润色而已。”
“天才。”明珠公主称赞,“将来有机会,我也要看看。老实说,光是听别人讲述,我就已经为之着迷了。”
“您会哭成大花脸的。”罗英笑着说。
“你这是在讽刺我的妆太浓?”殿下也笑了。
分手在愉快的气氛中完成,未来的女皇没表现出依依不舍,忠诚的大臣也没有殷切叮嘱。如同普通朋友的相聚,如同普通朋友的分别,只是互相笑笑,甚至没有道声珍重。
离开前,安文叮嘱了安德和艾莱克。这两人势同水火,互不相见,虽然安文告诫他们要互通消息,并留了联络的方法,但两人显然没有互相帮助的意思。
“路上小心。”艾莱克叮嘱安文。“不过我得到的消息对你来说是好消息——主政官没有在半途下手的意思。他认为罗大人已经甘心认输了,因此对大人相当轻视。”
“这是好事。”安文说,“等我们攒足力量回以重拳时,他会死得很惨。”
前往幽月州的路上很安静,马车载着一对朋友,胡瓦等一众侍卫打马在周围随行。来时五十人整的队伍少了几人,路上的欢声笑语便也少了一些。安文和罗英相对而坐,但安文整日神游天外,脑子里不知在盘算什么,罗英并没有询问。
这天安文突然说:“走州主政官会议路线,把握有多大?”
“先不说能否让八大州主政官都倾向于我们,就算他们通过了提案,最后的权力还是落在皇室宗理会上。”罗英说。
“武力呢?”安文问。
“好大的口气。”罗英笑了,“主政厅麾下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不说,大元帅更是主政官大人忠诚的盟友。”
“可这个盟友,与你也做了不少交易。”安文说。
“人都是自私的。”罗英说,“越坏的人越自私。”
安文笑了:“所以你看,我觉得大元帅这边或许不用怎么考虑。”
“如果女皇陛下支持我,倒有可能。”罗英强调:“只是有可能而已。”
武力夺取国家的政权,这种情况两百多年间从没在人族中出现过。一个不好,就是破坏人类团结安定的大罪,载入史册,遗臭万年,受整个人类世界唾弃。
两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没就这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如果拿出一大笔钱来,安抚农民,使他们有钱度过灾年,明年又有钱可以耕种,是不是就可以得到各州主政官的支持?”安文问。
“问题是谁能拿得出这样一笔钱?”罗英反问。“要知道这可不是小数目。如果让方福出钱倒有可能。但问题是他的财力足够,人品却不够。”
“我来出呢?”安文问。
“你?”罗英一脸的惊讶。
“我的第一目标是成为巨富。”安文说,“然后用赚到的钱支持你。”
“口气不小。”罗英说。
“现在来看是有点大,但以后的事还未可知。”安文说。
脑子里有一些东西已经成形,但现在说这些确实言之过早,有些说大话的嫌疑。不过如果没有意外,赚钱是不成问题的,只在于赚得多还是赚得少。
罗英没有追问。他知道年轻人的脑袋与别人是不同的。
“讲个故事轻松一下?”他见安文突然沉默起来,便想帮他转换一下心情或思路。
“抄本里的故事,你又不是没看过。”安文说,“我现在不大想思索那里的故事,会拖累我的步伐。我现在做的事,与它正相反。”
“可你说过,故事这东西看你自己怎么理解。”罗英说。“抄本里的大鱼不就化鸟飞了吗?”
“是啊……”安文望向窗外。
他想了太多天,该让脑子静静了。罗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安文似乎又有了聊天的兴致,于是问:“另九国的财力如何?”
“强到曙光帝国的人民无法想象的地步。”罗英说。
“可那是什么地步?”安文也无法想象。
“我们的中产阶级,在九国中只能算是贫民。”罗英说。
“厉害。”安文感叹。
“他们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发展,当然有极强的基础。”罗英说,“与妖族和兽神族开战并不只有损失,也有收入。那些兽神的尸体都很值钱,它们吃我们,我们反过来也吃它们。至于妖族,脑袋里的妖晶核更能延年益寿增强体质与力量,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战无义战。”安文感叹。
“不。”罗英摇头,严肃地说:“你必须扭转这种思想。虽然我们吃兽神,剥它们的皮制甲,用它们的骨制造奢侈品,也挖妖族的妖晶核,但那是因为他们先攻击我们、残害我们,我们不得不反抗、还击。而与他们持续作战,是需要强大经济基础支持的。如果我们不残忍地对待他们的尸体,将之转化为人族的财富,那么我们早就被他们灭亡了。这是人类能存在的基础,不容任何人置疑或反对。”
“明白了,我不会对别人乱发感慨。”安文点头。
“我看你眼里有笑意。”罗英说。
“你怎么那么厉害,还可以看懂眼神?”安文笑问。
“就这么厉害,你能把我怎样?”罗英笑,然后认真地说:“这是扯淡。我是感觉到的,不是看到的。”
“确实值得高兴。”安文说,“因为九国那么富有,我不愁没处赚钱了。”
罗英有些不解,但安文不说,他便不问。
这一天,车队进入幽月州,几日之后到达了繁华的兰城。这里就是罗英的故乡。
兰城的主政官得知大人回归,早早带着一众官员出来迎接,直迎到城外十里远处。车队刚一到,就有礼乐奏响,主政官亲自骑马迎过来,在马上向着马车鞠躬。
“欢迎大人回乡休养!”
罗英朝窗外点了点头,礼貌地笑了笑,问道:“治下怎么样?”
“托您的福。”兰城主政官跟车而行,“今年咱们这里虽然也遭了灾,但有伊特先生的商业支撑,并没有闹出多大风波。至于说流民潮,更没有了。”
“很好,这是你的功劳。”罗英说。
“不不不!”兰城主政官急忙摆手,“属下可不敢贪功,这都是伊特先生的功劳。夫人更是带着小姐,亲自慰问灾民,使民心稳定不少,功不可没。我只是在旁边帮衬而已。”
罗英笑了:“这也是她们应该做的。”
转头对安文说:“伊特先生是我的岳父。”
安文也知道罗英的过去,知道他传奇般地用十年时间还清了巨额债务,然后更传奇地娶了债主的女儿。不过他只知这位债主和罗英的关系,却不知具体的姓名。
进了城,兰城主政官恭敬地问大人是否到主政厅用餐,得到否定的答复后笑了:“早知道您急着回家,那属下就不耽误您一家团聚了。来人!”
他呼唤成队的治安军过来,一路护送,将罗英送回了家。
罗英的家,在兰城中心区,光是前门就占了半条街,安文望去,感觉这就是一片被前后左右四条路分割出来的小街区,又是花园又是广场的,像一座公园。
“原来你这么有钱。”安文感叹。“看来我不用费脑筋了。”
“这是我岳父的家。”罗英说,“我其实并没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宅子。老宅虽在,早抵债了。”
“那不也是抵给你自己家人?”安文笑。“总之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是吗?”罗英笑了笑,脑子里不断琢磨着安文这句话,觉得真可以成为流传后世的俏皮话。
种种格言警句又或大实话张口就来,什么脑袋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