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州铁城是个有名的地方,有名就有名在其周边有着丰富的铁矿,有“曙光民间第一铁”的称号。
这里是方福先生的发家之地,也是“方氏铁业”的主基地。除此地之外,方福先生在全国还拥有许多家铁矿场,但在那些地方,他只是占有股分,并不是矿场的管理者。因此一般意义上的“方氏铁业”,便只指这里。
遗憾的是,这里虽然因“方氏铁业”而变得繁荣,但这繁荣却并没给大多数人带来好运。投靠在方氏旗下的富人富得流油,官员们因为与方氏的瓜葛而脑满肠肥,但民众却依然贫弱。
在城市街头,甚至仍可看到流浪乞讨者。
这在已经渐渐走向富强的曙光帝国中,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总的来说,这里的贫富两极分化,富的极富,穷的极穷。
马车行至城门前,大个子马夫望着吹胡子瞪眼的守门人,一脸的不耐烦。车上的小老板倒是个机灵人,跳下车来到近前露出阳光般的笑脸:“各位大人好。”
“车上都是什么?”小队长用大人物惯用的沉稳口气问。
“是一些药材,还有成衣和布料。”小老板恭敬作答。
“看看。”小队长挥了挥手,几个守门兵示意马夫将车赶到路边,以方便检查。车夫用鼻孔重重哼了一声,结果立刻被车上相貌普通的年轻妇人当头砸了一拳,疼得他眼泪直流。
“您见谅。”小老板笑着说,“我老婆的表哥,粗人一个,脑子也不大灵。”
一边说,一边将几枚金币塞进了小队长手里。
修缺气得肝疼——老子脑子何时不灵过!?
小队长并不缺这几枚金币,但积少成多是他这个职业的真正生财之道。每天出城入城的本地行人商家,多不把他们当一回事,所以就得靠这种不知水深水浅的外地来客。一天能遇上这么十来个,一个月下来可就是相当可观的一笔收入。
所以不怕每笔钱少,只怕来客没有一颗玲珑心,还得自己费力勒索。
小队长不动声色地将金币塞入口袋里,仍是冲手下扬了扬下巴。
几个守门兵粗略地翻了翻车上的货物,报告说:“队长,是一些粗布成衣和布料,还有点药材。没什么贵重物品。”
“这些东西在城里可没什么销路啊。”小队长不白收钱,替小老板操起心来。
“原来也没打算在城里出手。”小老板笑着回答。“听说铁城这边不缺铁,却棉纺针织业不成,药品也紧俏,因此外地的便宜货到了这里就也能金贵起来。我琢磨着城里人自然不缺这个,但矿工一来应该都有些钱,二来不常到城里走,我主动过去,他们觉得着方便,价钱上也能让我多占点便宜,就想着到矿区去赚点小钱。走时再带回点铁锭什么的,一来一往,就是一笔小收入不是。”
“那祝你发财吧。”小队长强忍着笑,挥手放行。
“傻蛋!”一个守门兵望着远去的马车笑了起来,“矿工有钱?”
“等他走的时候,恐怕咱们就捞不着什么金币了。”小队长笑着说。
随后把刚得来的金币取出来,和几个守门兵分了。
铁城繁华地段在中心,周边并不怎么起眼,多有破旧的房屋,甚至还有一些临时的板房。当看到街头衣不蔽体的乞丐时,赶车的修缺眼里冒出了怒火。
“时至今日,帝国中还有这样的城市?”他语气里全是不满。
安文望着车外,看到那些面有菜色、衣衫破旧的行人,恍然以为回到了几年前的王都。如今的曙光帝国别说王都,便是普通的小镇也难见这样的穷人了。
“‘安牌’没有进驻黑岩州吗?”寒歌问。
“有。”安文点头,“但只是在主城周围建了两座厂。州主政官是吴正的人,而且这里又是方福的大本营,工厂推行艰难。”
“自己的大本营搞成这样……”寒歌皱眉嘀咕着。
“他们会在乎的只是权贵。”安文说,“对他们来说,上层的大人物吃得饱就够了,谁会操心民众的疾苦?”
“他们也不知道反抗吗?”寒歌想起了赤金州那些令庞达恨到入骨的抗议示威民众。
“还是那句话,这里是方福的大本营。”安文轻叹一声。
“按理说,你对这里的情况应该很熟悉吧。”他看着寒歌。
寒歌摇了摇头:“光荣会虽然一直靠方福支持,但并不代表它完全属于方福。”
“你们本部在哪里?”安文问。
“我不能说。”寒歌摇头,脸上有些愧色,轻声说:“你……别怪我好吗?”
“我怎么会怪你?”安文摇了摇头,“我明白,你对它毕竟……”
“谈不上有感情。”寒歌低垂着头,忍不住回忆起小时候。“但……”
但怎样,她没有说,只是沉默。
安文理解这种沉默,于是不再提这件事。
“表哥。”寒歌喊了声。
“什么事,表妹?”修缺感觉骨头都酥了。
虽然人家是与安文扮成了夫妻,虽然自己只是个“表哥”,但“表哥”总算也是亲人吧?总也是一种亲切的称呼吧?也是“哥”吧?
老大何曾对我这么亲切过?
现在叫惯了“表哥”,将来就有机会叫咱“修缺哥”。这叫钱得一枚一枚赚,路得一步一步走,不用急,早晚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不是到了城里就安全了。”寒歌低声说,“方福做出这样的大举动,一定有所准备。也许会有许多光荣会的人散布在城里,千万别出错。”
“明白。”修缺缓缓点头。
一番打听后,马车驶入了城中的一个集市。这里都是一些廉价品,换言之就是穷人市场,正符合他们的身份。采买了一些廉价日用品,以及马的草料和人的干粮后,安文又特意向商贩打听到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了下来。
小旅馆只有十来间屋子,每间都不大,三人一来,老板就急忙笑着迎了上来,把马车牵到后院,为三人安排住房。
小旅馆住客不多,都是赶路的往来客,彼此之间也少有好奇,在外面吃过饭,就回到自己房间里关起门来休息。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和老伴两人开了这一间小旅馆,日子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差,总归是还过得下去。
晚饭时,老板来问三人是否要在店内吃,安文怕外出再引起别的麻烦,于是答应了。
算上他们,一共有五个住客选择在店内吃。店里的伙食不怎么样,就是家常便饭,黄面包,土豆泥,再加上大豆酱和一点腌菜,但好处是价格便宜。
老板夫妇也和大家在同一桌吃,表示这桌饭菜绝对没有卫生方面的问题。
“老人家,铁城的经济不是很景气啊。”修缺觉得众人都不吭声有些沉闷,便来了一句。
寒歌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大个子急忙低头。
“分怎么说吧。”老板一笑,“钱都在大人物手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就是勉强度日罢了。”
“铁城人就没有动过别的心思?”一个住客忍不住插嘴。
“什么心思?”老板不解。
“我听说赤金州那边之前也曾抵制过‘安牌’。”那个住客说,“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总算迎来了‘安牌’入驻。你看他们现在,普通百姓都赶得上你们这里的小富户了。”
“真那么富?”老板娘似乎不大相信。
“我去过那里。”另一个住客点头,“老实说,全国现在也就只有黑岩州的情况不大好,其他地方都富得流油。”
“‘安牌’的事,我也听过。”老板叹了口气,“可惜咱们这里是方大人的地盘,安老板就算想进也进不来啊!”
“那也未必吧。”修缺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自然又被寒歌瞪了一眼。
“安老板的本事你们不知道。”第一个住客低声说,“赤金州的事,你们清楚吗?”
“什么事?”老板好奇地问。
“知道当初赤金州怎么会允许‘安牌’入驻吗?”第一个住客低声问。
第二个住客笑了,显然,他知道内情,但没有打断对方的意思,因此,对方也冲他笑了笑。
“听说是后来上面下了令,要求各州都要协助‘安牌’建厂落户。”老板说。
“那令又是怎么下来的?”第一个住客一脸神秘的笑容。
“怎么下来的呢?”老板娘急着问。
“我跟你们说——当初安老板被赤金州主政官庞达挡在城外好几天,结果把安老板激怒了,他一个人带了个侍女就杀进了城里,一路杀进了主政厅,赤手空拳就打死了一个重甲武士,然后把庞达给……”
第一个住客压低声音说着,最后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侍女?
寒歌面带笑容,望向安文。
安文笑了笑,假装饶有兴味地听着,不住往嘴里塞吃的。
修缺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斜眼看着安文,嘴唇微动,也不知在那里嘀咕着些什么不服气的话。
“不是吧?”老板和老板娘都吓了一跳。
“千真万确。”第二个住客郑重点头。“我去过金城,亲耳听那里的人说过。好些人都见到过安老板的英姿。你们不知道,安老板的功夫真是高,一路冲杀,就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住他!重甲武士有多厉害,知道吗?安老板赤手空拳就干掉了一个,还是赤金州重甲武士的队长兼教官!”
“我的妈呀……”老板娘手里的面包掉在桌上。
“真是神人!”老板激动地竖起了大拇指。
安文和寒歌对视,只想笑。
修缺气得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