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早上,有人带剑而来,冲入了帝国报社。
报社门前有警卫,但无一人敢拦这人。这人怒气冲冲直上顶楼,一脚踢开了社长兼主编大人的门。
安德正拿着新一期的报纸,看得津津有味,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等看清气势汹汹而来者是谁后,拍着桌子吼了起来。
“艾莱克,你是什么意思!?”
“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愤怒的艾莱克将报纸狠狠拍在桌上。
这一期的曙光报,报道了前主政官卸任之后的嚣张行径——带兵横行于王都,以普通贵族身份,逼迫皇室召开宗理会。
同时也有强烈的遣责——如此狂徒,哪里会如他自我标榜的那样曾一心为国为民?分明是一辈子专于营私舞弊,又不知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才获得了豢养重甲武士的特权。
如此官僚,大家理应一起抵制,怎能让他放权后安然享乐?
“我是什么意思?”安德瞪圆了眼睛,“我倒请你说说,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愚蠢!”艾莱克怒骂。
“你才愚蠢!”安德咆哮,“吴正的恶行,不正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正应该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的存在是一种危险?让所有人都盼着这个危险分子早点完蛋,甚至是跟我们一起呼吁让他早点完蛋,这就是我的目的!”
“所有人都盼着他早点完蛋,他就会完蛋了?”艾莱克质问,“那样的话,又何必有罗英大人和安文艰辛无比的横空出世!吴正执政这些年间,天下有多少人恨他入骨?可那又怎么样!”
“怎么,我们的大元帅副官要为前主政官大人鸣不平?”安德冷笑。
“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艾莱克一把揪住了安德的领子。
“你敢动手?”安德急了,挥拳就打,但却被身为武者的艾莱克轻易摔在地上。
警卫冲了出来,拔出了剑,但对着艾莱克大人的背,却不敢轻易下手。警卫队长愁眉苦脸地恳求:“艾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朋友……”
“谁和他是朋友!?”安德坐在地上大吼。
“我的朋友中确实少有这样愚蠢的家伙。”艾莱克语声冰冷。
“安德,这件事的后果或许你从不曾想过,所以我来告诉你——吴正并不在乎人民对他的看法,他要的只是人民的恐惧。人在恐惧中便会迷失自我与理智,失去冷静的判断力,而他就有机会利用人们的心中的混乱,在现实中制造更大的混乱。如今,你不但成功让整个王都所有人都知道了吴正的强大,更让所有人都对皇室失望,对罗大人失望!”
“这怎么可能!?”安德不服气。
“吴正带军入王都,带兵出王都,皇室也好,罗大人也好,都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当民众知道了这件事后,你说他们会怎么想?”艾莱克语气中多了一丝怒意。“安德,你成功地帮吴正散播了恐怖,又成功地引起了民众对皇室的不满,对罗大人能力的置疑,使民众意识到吴正虽然退离了主政官之职,但对王都还有着莫大的影响力!你做得真好,帮了吴正大忙!”
他猛地拔剑出鞘,用力一斩。
警卫们吓得面色如纸。
剑斩在办公桌上,厚实的办公桌分为两半。艾莱克还剑归鞘,大步离去。
安德坐在地上,许久也不起来。警卫队长壮着胆子过去拉他,他神情木然地站了起来,茫然地望向落在地上的那期报纸。
“你说我错,我便错了?”
他咬了咬牙。
“大人,这是这一期的曙光报。”
莫里将报纸放在桌上,正在吃早餐的大人停止用餐,将报纸拿了起来,看了看后便笑了。
“安文的朋友也不全是智者。”大人说。
“那件事已经开始了。”莫里说,“用不多久就会在王都传开。”
“为什么要‘用不多久’?”大人问,随后说:“我们应该学一学安德社长,要及时地把新闻通报给大家知道,应该是‘即刻’才对。”
“我明白了。”莫里点头,躬身退下。
早上的时候,一份报告摆在罗英的办公桌上,罗英拿着那份报告,发出一声长叹。
“果然如此。”
杜云霄立在他身旁,面对着那份报告久久无语。报告证明他的猜测无比正确,但他情愿自己错了,也不愿这种事情真的发生。
帝国几乎所有的铁矿,都发生了矿工大罢工事件。
钢铁,是人类生存的命脉,是国家强盛的基础,对于正轰轰烈烈开展武器制造与研发的“安牌”来说,更是不可缺少的原材料。当铁矿关停,矿工罢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随之停滞。
杜云霄之所以能猜到吴正的举动,是因为他相信民间一直流传的一个说法:方福掌握了帝国九成的铁矿。
对于官方来说,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任何一位官员都敢在任何场合否定这种说法。
不错,方福是拥有许多铁矿的开采权,但也只是七成的民间铁矿而已。帝国的铁矿组成不仅有民间,更为倚重的当然是官方矿场。否则的话,帝国的命脉岂不也都掌握在了方福的手里?帝国高层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但杜云霄始终相信,有时候居于上层的人,知道的未必有居于底层的人多。
他们睁眼如盲,被重重利益阻挡,于是为了利益而说着瞎话。他们自以为只有自己骗别人的份,却忘了,官场中许多人也如他们一样,为了各自的利益对他们说着瞎话。于是瞎话编成了一张网,说瞎话的人被彼此的丝缠在网中,自以为明白,实际糊涂。
而那些站在网下望的人,其实才看到了最真实的一切。
方福大人如何作威作福,上层人士当然不知道,因为方大人在他们面前总是谦恭的。
但底层的小人物却知道,大人那派头,真叫不可一世!
大人挥手是风,呼吸是雨,跺一跺脚,大地就要颤抖。
为什么?
因为大人掌握着国家的命脉,因为大人控制着帝国几乎所有的铁矿。七成民间铁矿?别逗了,你们这些大人们难道没看到?在帝国民间,除了方氏铁业之外,哪里还有什么成气候的铁矿!
只在各地有些零星的末流矿场,养着一群方福故意留着,好用以掩人耳目的独立小矿主罢了。
官方的铁矿?
吴正大人与方福大人关系那么好,许多铁矿名义上属于帝国,可实际控制在谁手里?
方福大人!
这些,罗英知道得太晚了。
杜云霄在昨天说出此事时,他倍感震撼,隐约感觉山雨欲来,决定立刻做出应对。
不想,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布置,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前一天,带兵耀武扬威,后一天,发动全国铁矿工人大罢工。
吴先生何等威风!
一辆马车在十几名武者护卫下,直冲到帝国报社前。不等停稳,安文就飞身跳下马车,疾奔上楼。寒歌的身影紧紧相随,目光流转间,望尽周遭风云。
远方一座建筑之上,一个弓箭手刚刚就位,正搭弓于箭上,便与寒歌的目光相撞。
弓箭手狼狈低头伏下,便失了射杀目标的良机。
修缺不情不愿地出了马车,守在门前,环视四周。
安文疾冲到顶楼,刚刚将安德扶起的警卫们不及撤出社长办公室,便又迎来了这位大人物。
“安老板好!”队长急忙带头敬礼问好。
“安文?”安德望着安文一阵发呆。“你怎么……”
安文走过去,看到那张被一剑两断的桌子,以及被安德捧在手里的报纸。
“是莱克?”他问。
“除了那个疯子还有谁!?”安德气愤地挥了挥拳头。
“报道之前为什么没先告诉我?”安文问。
“怎么了?”安德一怔,“新闻上的事,不是由我全权负责吗?”
安文的脸色有些难看,再望了那桌子一眼,摇了摇头:“下次遇到重大事件,拜托你在报道前先问一下我的意见。可以吗?”
安德木然地点头,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安文……”他有些焦急地抓住朋友的手,“告诉我,我这次真的做错了吗?我为你帮了倒忙吗?”
“安主编似乎忘了曙光报的真正创立者是谁吧。”寒歌语声冰冷,“您真以为这份报纸是您一个人的事业?”
安德眼圈发红,眼泪在眼中打转。
安文看着这位好朋友,有些不忍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没关系,事情也没有达到最坏的地步。只是……下次一定要小心。”
“安老板!”有人冲了上来,是罗英的侍卫长。
“总算找到您了!”侍卫长擦着汗说,“大人请您立刻去主政厅他的办公室,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好。”安文点头,匆匆下楼。
安德怔怔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真的错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间眼泪就涌了出来。
安文冲下楼,在走向马车的时候,修缺扛着大剑提着弩从旁边一条小巷中走了出来。
“老大。”他冲寒歌挥着手,“尾巴一共有十三个,都带着弩。不过您放心,都解决了!”
“臭显摆什么?”寒歌瞪了他一眼,跟安文一起上了车。
马车向着主政厅而去,随行武者变得更加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