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华笑了。
“新武器的第一笔订单,怎么也要贡献给我们自己的国家吧?”
“吓我一跳。”卓尔擦了一把汗,“那么我就抢第二笔订单吧。”
“条件?”罗华问。
“太不人道了!”卓尔叹息,“这可是我的生日宴啊。”
“生日,也是生意。”罗华说。
“你有什么想要的?”卓尔问。“马庭大人一见你不就已经透露口风,会满足你一切条件嘛,大胆说就好。”
“我本人倒没什么。”罗华想了想,“如果可以,能否在边境上开辟一条免税的贸易通道呢?不是‘安牌’用,而是别的商家用。”
“你这想法让我有些意外。”卓尔怔了怔,“我得和马庭大人谈过了才能给你答复。”
“我不急。”罗华一笑。
马庭大人已经找到了舞伴,是一位风韵尤存的贵妇。年近四十的妇人,在马庭大人眼中依然还只是小姑娘。大人翩翩起舞,乐而忘忧。
尼达殿下一曲舞罢退了下来,把舞池天下让给了马庭大人去称霸,缓步来到罗华身边。
“今晚月色不错。”殿下望了望窗外,“两位先生有没有兴趣到阳台把酒赏月?”
“殿下是懂浪漫的人。”罗华点了点头,卓尔明白殿下赏月之心不在月上,知机地随便找个理由留了下来。
殿下与罗华走入阳台,在栏杆边立于月色下,抬头可赏明月,低头可赏王都美景。殿下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夜,清凉宁静,漫步月下,让人的身体和灵魂都会有种轻飘飘的畅快感。”
通向阳台的门在两人走过后就被殿下的护卫关好,守住。此时阳台就似一个封闭的世界,只有两个仍可称青年的男人。
“你对人族政体怎么看?”殿下端着杯,轻饮一口后,问起了与浪漫无关的事。
“没想过。”罗华随口应声。
“我觉得弊端太多。”殿下慢慢饮着,缓缓说着。“表面上看,主政官受制于君主,但实际上皇室宗理会就是一盘散沙,组成它的是一群毫无远见只想苟且偷安的家伙,恨不能对这个国家一点责任也不负,只是单纯地享受一切。主政官的权力太大,实际上已经与过去的君主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君政分离,实际上只是不流血的篡位罢了。”
“我对政治不感兴趣。”罗华语气淡然,仿佛真的听不懂。
“你说,如果皇室成员从政会如何?”尼达突然问。
这问题来得有点突然,换成别人会被当场惊呆不知如何回答。但罗华行走九国之前,便早把各国情况摸了个透,对于这位殿下的心中所思也早知一二,听到这问题并不觉得如何意外,自然知道如何答。
“我劝殿下不要抱太多幻想。”罗华摇头。“历史的车轮永远只向前滚动,从没有回头的道理。君政分离了二百年,一切已成定局。就算您真有那样的才能,能一步步走到主政官的位子上,也扭转不了历史的方向。”
“这么多年,你是惟一一个懂我的人。”尼达被罗华的回答惊呆,怔了半晌才情不自禁地感慨起来。
“第一帝国能达到如今的地位不容易,殿下应当珍惜。”罗华知道一个人的志向很难因另一人的几句话改变,但还是忍不住说。
“你的话,我会好好想想。”尼达点头。“我的话,也请你多想想。”
“如果我主掌荣光,‘安牌’就是这个帝国的第二号主宰。”
殿下留下这一句话后,离开了阳台。罗华独自倚着栏杆,饮尽了杯中酒。
“荣光?”他淡淡一笑。“我们能主宰的,何止是区区一个帝国。你的格局太小了。”
夜风有些凉,他一个人看着月亮,想起了与安文的初识。那个有趣的家伙!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可以做出影响整个人类世界的壮举。
大厅中有人望向阳台,目光透过玻璃门,投在并不英俊的男人身上。少女紫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好奇,男人却只是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
舞会结束之后,人们陆续离开,莉莉佳坐进了四马大车里,豪华的车驾再一次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马车缓缓而动,渐渐驶离大宅。
“我们就在路上等他吧。”老妇人说。
“在那个路口?”莉莉佳红着脸问。
“这能让殿下的印象更深刻一些,下次少犯此类的错。”老妇人笑了笑。
马车向前,来到曾与某人发生不愉快的那个路口。此时已经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寂静的夜空中有月光洒下,街边有街灯闪烁。那些由太阳铁能量引燃的灯火能坚持到明天早上,而等它熄灭时,太阳已经升空,它可以再次吸饱灼热的能量,等待夜幕降临时城市燃灯人的身影。
是的,燃灯人只出现在夜幕将将落下之时。若是出现在深夜之中,就有些不合时宜。
这一点,即使是在星罗群岛上也并无不同。所以,当两个穿着燃灯人制服的男人慢慢走向马车时,车夫第一个警觉,从座下抽出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站住。”他跳下车,剑遥指两人。
两人听话地停下,其中一个躬身施礼:“老爷,我们只是来检查灯火。”
“滚开。”车夫声音冰冷,目光森寒。
燃灯人恭敬地躬下身子,但却并没有离开,反而利用施礼的动作巧妙地掩饰了自己奔跑前的准备动作。两个人一动起来,就像是一道夜风,起时无形,感应到时,已然到了面前。
车夫不是泛泛之辈,挥起一道剑光,与他那目光一般冰冷。
罗华的马车最后一个离开卓府。不是他故意落在最后,而是卓尔还有许多详细的事要与他商讨。虽然新武器订单的事一时不能落定,但之前的生意还要照做。荣光帝国这边有几位大贵族,都迫切地想先将自己的私兵武装起来,而帝国大元帅也透露出了想要先组建一支精兵枪队的意思。
冲击枪供不应求。
哪方面都不能得罪,这让卓尔很为难,只好求助于“安牌”,希望它能发动那堪称恐怖的生产能力,同时满足两方面的要求。
罗华不会把话说满,但也给对方留下了足够的希望,游刃有余地完成了谈判,才乘车离开。
“先生,您见到荣光的王子了?”两个护卫骑马随车而行,在车窗边低下头好奇地问。
“都是废话!”随从一直跟在罗华身边伺候着,因此得以见识到生日宴上的种种,此时不由趾高气昂起来。
“什么叫‘见到’?那位堂堂王子殿下,可是上赶着跑到咱们先生身边来问好呢!而且王子算什么,内阁议事马庭大人代表主政厅前来,连古神族的贵客都没顾得上搭理,就也跑到咱们先生面前来问好呢!”随从一脸的小人得志。
“不愧是先生啊!”两个护卫不住感叹。
“那当然!咱们先生是谁?那可是‘安牌’的大功臣!没有先生一路披荆斩棘,哪有咱们‘安牌’如今的辉煌?放眼九国之中,谁敢不给咱们先生面子?”随从嘴撇到了耳根。
车夫驾车向前,听到这些,也不由跟着咧嘴发笑。
想当初初来荣光,战战兢兢,不知前途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那时遭受卓尔的白眼,虽然心里愤恨不平,但也觉得是天经地义——咱们算个啥?人家可是第一帝国的第一商人,那身价,搞不好比咱们的主政官大人都要高几分!
可是如今呢?
车夫虽然没有资格进入卓府大厅,但在外面等候时的待遇也不差。别家车夫护卫只是有仆人送上一盘简单的酒食,可他和两个护卫吃的却是由卓府管家亲自带着三位美丽女仆送来了一桌精美大餐。而这位管家大人,甚至连那满是贵宾的宴会都顾不上,坐在这里与车夫和两个护卫同桌共饮聊了一个晚上!
真是看得别家仆人两眼泪汪汪,幽怨叹,空余恨,无奈何。
罗华静静地坐着,起初不说话,但随从开始大放狂言后,轻轻摇了摇头:“吹牛可以,不能吹过头。‘安牌’没有我依然是‘安牌’。我如果没有了‘安牌’,早不是我了。”
然后,他沉默起来。
总有人以为那些肆意挥霍自己人生的人是潇洒的,但只有吃不饱穿不暖时,才知道人生除了任性胡来之外,还有一些迫不得已。当初罗华行于街头,为的是求一个我喜欢,但当有一天食不裹腹时,他真的很愁。
不愁,又怎么会去找叔叔帮忙?
浪漫也好,任性也好,前提都是吃饱了肚子不再饿。
什么我心飞扬,什么人生就是各种刺激,什么实现自我,什么依我的想法过我的生活……
饿死了就只是一把枯骨,被狗叼着满街跑而无可奈何,逞什么英雄?
只是人心真是永远不知足啊!刺激过了,温饱有了,此时伸手就可以揽尽天下,更似乎连天上有的也可以一把搂入怀里,何其英雄了得?
可满是空虚。
罗华再一次坚定了退出的心思。
他只是个小富即安的人,现在已经赚够了钱,可以去做一些不着调不靠谱的事了。
正想着,却发现两个护卫突然拔出了剑。
他用鼻子嗅了嗅,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