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报社”的出现,令王都民众大感震惊的,并不只是那一场开业剪彩。
在大家纷纷纳闷这家买卖到底要做什么生意的时候,第一份“曙光报”新鲜出炉。依靠着背后“安牌”的巨大财力,安德这家伙果真玩起了创刊号免费赠送的大手笔。
一百台“安牌”制造的油印机是报纸印数的保证,而曾经遍布王都的那些消息灵通的乞丐,安德昔日的免费眼线,现在则成了他手下的“记者”,靠打探消息赚钱吃饭。许多落魄的文人在乔法雷的安排下来到帝国报社,成为报社主笔,他们或犀利或婉约或幽默或辛辣的文笔,成了勾引读者阅读兴趣的保证。
报纸的主旋律,当然是揭露大事的真相,但安文给安德的信中也详细讲了花边新闻与“广告”的妙处。安德深以为然。
曙光报创刊号的主题内容,自然是震惊帝国但知情者却甚少的赤金州惨案。那一场令金城民众死伤无数,一州主政官也离奇遇害的大事件,人们关心、好奇,但苦无门路了解,道听途说得来的,更离真相十万八千里。
但这一张报纸,却让人们仿佛身临其境,看到了那一天的悲惨一幕。
安德当然记得艾莱克的话。如他所说,他与艾莱克的别扭只是私下的事,公事上,只要艾莱克说得对,他一定照办。
虽然人们对报纸这种东西很陌生,但赤金州惨案总是如雷贯耳的。既然是免费赠送,不要白不要,于是首印的一万份报纸,当天就赠送一空。
惨案的真相令人震惊,当人们知道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赤金州主政官庞达以病为由,封锁金城阻挡“安牌”老板安文入城,从而引发了民众的不满而到主政厅抗议,不由炸了锅。
阻挡“安牌”进城?这安的是什么心?
民众只是抗议又不是造反,怎么能用重兵镇压?
至于庞达大人的死因,报纸一带而过,只说是愤怒的民众在反抗中,与庞达大人产生冲突,导致死亡。
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没人关心了。
除了这件大事之外,报纸中还有许多花边新闻。某某贵族夫人深夜来到某某贵族青年的家,黎明时离去;某个老爷在某条街上被偷了钱包出了丑;某个大酒鬼酒后不慎引起了火灾……
这些原来只能靠好事民众口耳相传的新闻,直接被放在了报纸上,人们看着新鲜,哈哈大笑之余消遣了时光,娱乐了身心,觉得着实有趣。
报纸这个东西,真不错。最不错的地方还在于它的价钱,一个铜币一份,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曾经贫民遍布的王都,此时已经没了那种颓败景象。随着“安牌”工业大量税金流入国库,王都很快变得繁华起来。“安牌”在王都开设了商铺,还在王都附近开设了几家工厂,招收了大量工人,使王都大多数普通人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赚钱的渠道,于是好生活又渐渐回到平民的身边。
一个铜币,对此时的他们来说只是小钱。花一个铜币就能知道帝国里惊天大事的秘密,就能知道王都里发生的各种趣事,划算!
试运行阶段,曙光报每周发行一份,安德完全应付得过来。
创刊号的出现,很快引起了高层的注意,吴正大人拿着辗转自民间得来的曙光报,震惊之余猜不透安文是怎么办到这一切的。
“大人,是否要采取什么行动?”莫里谨慎地问。
吴正沉默不语。
要与“安牌”公开开战吗?
至少,为了一个庞达不值得。
于是他摇了摇头。
但第二周,曙光报登出了帝国政务会刺杀案时,吴正却坐不住了。
“简直是胡来!”他愤怒地将报纸拍在桌上。“帝国的大事,怎么能让普通民众知晓?罗英想干什么?”
莫里垂首,等着大人的指示。
这时敲门声响,罗英出现在门外。
“罗大人。”吴正压着火气,礼貌地将罗英请入办公室。
罗英已经不是从前的罗英,吴正也不能是从前的吴正。政坛上人与人之间强弱关系的微妙变化,看的不是谁的官位更高。
“有件事向大人汇报。”罗英微微躬身。“帝国政务大会那件案子,一直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所以我想,不如广撒网。”
吴正眼里有怒火,但巧妙地隐藏起来,假装不解:“怎样广撒网?”
“充分利用民众的力量。”罗英回答,“既然依靠治安军不能查出头绪,不如让整个王都的民众都行动起来。对付黑道杀手,还是要靠广大人民。所以我授意帝国报社报道了这一案件。之前疏忽,忘了向大人请示,现在特地来请罪。”
“何罪之有!”吴正微笑,亲切无比地握了握罗英的手。“罗大人公务繁忙,却还要操心治安的事,真是辛苦了。”
“为帝国计,不辞劳苦。”罗英微笑。
罗英走后,主政官大人差一点将办公桌掀翻。
但令大人愤怒的事还在后面。不久之后,一部名为《血腥之金》的戏剧在巨神剧院上演。所有人在观戏之后都轻易看出,此戏便是影射赤金州惨案。戏里详细地演绎了帝国高层大人物如何下令抵制能为某州人民带来幸福生活的大商人,那位一州主宰又如何使用阴谋锁城,使用暴力镇压人民,最后又如何被来自民间的游侠刺杀,帝国高层的正义官员,如何带兵冲入城内,制止了血腥的屠杀。
谁都知道这部戏里哪位高层是吴正,哪位是罗英,谁又是那个血腥屠杀人民的刽子手。
观后,人们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死有余辜!
半个月后,另一部戏《主政官之死》上演。
这部以帝国政务大会为背景的惊险探案剧,再一次在王都中掀起观戏热潮。许多人不为看精彩的演技,只为想深入了解这件帝国秘辛的详情,也毅然冲入了剧场。
而林卓越精彩的演绎,为前后两部戏增色不少,在戏引起震动的同时,他本人也再次成为王都万千少女嘴边的话题,梦中的情人。
第一部戏中,他扮演了救国救民的商人。
人们当然知道那就是安大老板。于是,爱屋及乌的少女们在对林卓越眼冒星光的同时,也不由崇拜起了故事原型人物安老板。
第二部戏中,他扮演了一心救国救民的帝国高官。
于是,罗英就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吴正怒火中烧,偏又毫无办法。
一筹莫展,困坐愁城。
对此,罗英并不知情。
在王都隆重的追悼仪式之后,罗英带着好友的灵柩回到了幽月州。
这一天,又是一个大晴天。他抬头望着天空,盼望着能有几片乌云几丝雨,多少算是这世界对善者的一点眷念。
安文从金城回到了兰城,及时参加了葬礼。
罗英站在演讲台上,望着不远处挖好的坟坑,望着坟坑边好友的灵柩,擅长令人热血沸腾或是潸然泪下的他,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每个幽月州的子民都不会忘了他……”许久之后,他喃喃开口,一句话没有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
铁毅陪着母亲静静地站在演讲台下,参加葬礼的数百人已经哭声一片,但母子两人坚强地立着,虽然红着眼圈,但终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罗英开口继续说着,但到底说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脑海里满是昔日的回忆——初见这个沉默而坚强的汉子时,与他携手治理幽月州政务时,在王都提及儿子铁毅时……
“他是为我而死的。”罗英突然说道。
“我不会让他的血白流。”他语气坚定。
棺木下葬,罗英默默接过铁锹,添了第一锹土。
泥土覆盖棺木,铁一样的汉子最终回归大地的怀抱,只余一座石刻的墓碑,记载着他曾经的功劳。
“对不起。”罗英面对遗孀,深深鞠躬。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您无关。”夫人说。
“总有一天,凶手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罗英说。
夫人点了点头:“所以您要更主动一些。帝国的形势已经因为‘安牌’的出现而改变,大人不用再保守地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应该主动出击。我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罗英默默点头,望向铁毅。
“小毅,到王都来吧。”他说。“我需要帮手。”
“我已经在雅思镇的镇公所谋了一个职位。”铁毅说。“总有一天我会走到大人身边,但一定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依靠真正的实力。我不会让父亲觉得丢脸。”
罗英默默点头。
面对这样的母子,他只能默默。
修缺站在远处,也是默默。
他看着寒歌走向安文,看着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他在心里嘀咕:安老板虽然了不起,但和她并不配啊。他个子矮了点,体格弱了点,总之哪里都差了一点。如果是我站在寒歌的身边……
他嘿嘿笑了笑,然后又开始发愁。
“出手的人很厉害。”寒歌说,“那个叫修缺的家伙也是高手,我们两人配合足以抵挡余光,但在他面前却只有挨打的份。”
“如果是重甲武士呢?”安文问。
寒歌侧头看着他,眼中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