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随着林场老板一声吼,马德双手抡圆了锋利的锅盖,向着巨树砍去。
斧头飞舞,木屑翻飞,粗糙的树皮被破开,露出白色的木质。破口不断扩大,伐木工的叫好声回荡在林中。
安文提起太阳锯,轻轻推动开关,热导线阵被启动,早已积蓄在太阳铁中的能量化为力量,使那些在安文看来并不复杂的部件运转起来,带动链条疯狂转动。
太阳锯发出一阵轰鸣,当链锯触及木质时,发出刺耳的剧烈摩擦声。粗糙的树皮立刻被破开一道口子,木屑如喷泉一般喷涌,坚实的树干被轻易切开。
与一般人想象中不同,使用自动锯其实也需要极大的力量。这就好像往实木里拧螺丝,一开始必须用力将螺丝的尖刺入木内,不断向内施加压力,才能将它拧入木头里。
锯也一样。
好在安文是铁匠出身,最不缺的也就是一身的力气了。他压着锯,承受着锯身巨大震动的反冲力,缓缓推进。
许多伐木工望向这边,被安文手中神奇的家伙惊呆。他们不知那是什么,但那东西切割巨树的速度实在是惊人,那轰鸣的声音让人感觉到它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人力如此卑微。
马德甚至也情不自禁地望了过来,呆滞之中一时忘了挥斧。
太阳锯切木如切豆腐,转眼之间,树干就只剩下一半相连。这时马德惊醒,拼命地挥动斧头,但天生巨力惊人的他终没能敌过超越时代的伟大工具,在绝望中眼看着安文的那棵树轰然倒下。
断口整齐,没有一点浪费。
马德提着斧子傻在那里,树干横截面被破坏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巨树立在他的身旁,枝摇叶动,似在嘲笑。
“黑大个儿。”胡瓦笑了,“你输了。”
现场鸦雀无声,伐木工们忘了先前的赌约事关性命,目光都集中在安文手中奇妙的家伙上。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有这样的力量?
关掉热导线阵,太阳锯的链条缓缓停止。安文冲马德笑了笑:“你输了。”
斧头掉在地上,尖锋刺入地面,三分之一的斧身随之沉入泥土。马德感觉有些眩晕,他不知这个年轻的贵族会不会要求自己履行先前的诺言,奉上自己的性命。想到家里等着自己回去的老婆,喜欢睡懒觉的女儿,马德心如刀绞。
“别害怕。”胡瓦等着看这一幕已经很久了,看到不是武者却非要摆武者架子的家伙在用生动的表情演绎生离死别的痛苦,他终于开心大笑。走过去拍了拍黑大个儿的胸膛,赞了一声真结实后说:“放心,先前不过是闹着玩儿的。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老板怎么会要你的命?”
马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汗流浃背。
“我叫安文。”安文对着伐木工们举起了太阳锯。“这是我的新发明——太阳锯。比赛只是想用事实向大家证明,技艺很重要,但工具更重要。我要在楠树州建立‘安牌’的木业基地,今后‘安牌’工业的发展,就拜托你们了。”
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伐木工们有些不知所措,但老王却激动起来。
“‘安牌’?是‘安牌’!”
分明有眼泪从老人的眼角滑落,在他激动的叫声中,人们似乎被唤醒,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一次不平凡的大事。
马德听过安文的故事。他为人虽然粗糙了些,但并不是没心眼的傻子。他盯着安文手中的太阳锯,在认真地想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次比赛,借太阳锯的光而成为一个有名的人。
他咧开大嘴乐了。
不知我家那个傻丫头知道她爸曾和这样的大人物比试过砍树技艺,会是什么反应。
“这些金币,请大家晚上喝酒。”安文指着地上的小金山说。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欢呼,不久之后整片林子里都是欢呼声。人们不是多在乎这一顿酒,关键问题是——这是“安牌”的老板安文请喝的酒。
安文笑了笑。
他明白思维这东西很难改变,越是传统的,越难轻易被现代征服。有时人们只是凭着一根倔筋,一段对祖先的追忆,便拒绝更好的,坚持古旧的。
他事先了解了这些伐木工的骄傲所在,因此,才想到这场比赛。他用实际行动,用最直接的对比来让伐木工明白工具的重要。此时他无疑是成功了。
这次比赛之后,太阳锯的推广变得极为容易。作为木城最有名的伐木工,马德担任起了义务宣传员。其他林场的工人很难相信这世上有人会比马德砍树更厉害,但亲耳听马德讲述了安老板的太阳锯,以及那一晚安老板的酒后,所有人都有些晕乎乎了。
楠树州之行,安文建立了数个“安牌”林场,也建立了“安牌”造纸厂。依据楠树州的资源特点,他又在州内建立了几家以木业为主的工厂。一个月内,“安牌”就在楠树州遍地开花,大量招工。
这些工厂的出现,却生成了另一种现象。
城里人也好,农夫也好,为求一份“安牌”工厂的工作,拖家带口而来。反正已经离家,那就以厂为家,为了方便工作,干脆在工厂附近建起简陋的房子来。如此一来,却在工厂附近形成了小村小镇,隐约有了城市的雏形。
离开这里时,安文忍不住想:也许不久的将来曙光帝国的城市会分为两种,一是单纯的居民城,二是“安牌”的工业城。
不,应该还有物流城才对。
这些事并不遥远。等“安牌”真的在帝国境内遍地开花,就必须建立起基于曙光一国的物流来。否则,各地工厂原材料及成品的运输就是一个大问题。
但缺人才啊!得想办法多弄些人才来,事事都靠我一个人的话,除非我会漩涡鸣人兄的影分身术。
他在旅途,罗英也在旅途。
这一趟行程费时良久,实在是因为路途太过艰险。出发不到十天之后,就在荒野遇到了一伙强盗,那群家伙的战斗力高得吓人,如果不是罗英身边的武者个个百里挑一,很可能就会被他们放倒在野地里。
两天之后的夜里,又有人潜入营地刺杀,但可怜的杀手虽然成功地避开了明岗暗哨,却被黑暗中一对短剑一闪寒光,便割开了喉咙。罗英惊醒后看到寒歌从容不迫地指挥着护卫们重新布置岗哨,也只能无奈地一笑。
“你怎么那么听他的话?”他问寒歌。
“难道我不听他的,反要听你的?”寒歌白了他一眼。
“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全?”罗英问。
“他死了我跟着。你死了,他恨我一辈子。”寒歌的回答直接得很。
这位大人物既然早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在他面前便没有羞涩的必要。我喜欢他,就是这样简单直接,与你说了便与你说了,又怎样?
“爱情真奇妙。”罗英感叹。
“这句话你知道就好,不许对他说。”寒歌眼里有寒光。
“这句话”,指的自然不是罗英的感叹。罗英笑着点了点头:“可如果总不说,他怎么能知道你的心意?你要等他自己看破?只怕那样会耽误了你的青春。”
寒歌没有回应,闪身隐入黑暗之中。
这之后,旅途上意外不断。有一次被阻在一处地方近一个月,原因是河上的桥突然断了。
那是石桥,竟然会断。
它断在队伍行在桥上时。罗英因为寒歌的机警而先一步被拽出了车,一把甩回了桥头。但有二十多个武者和他们的马一起坠进河里。
武者们皮糙肉厚,但仍有五个死亡,数人重伤。
桥为什么会断?没人能解释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绝不会无缘无故自己断掉。也许是有人事先就做好了手脚,毁坏了支柱,人少时无事,大队经过时,桥必无法承受重量而崩塌。
身手灵活的寒歌没有受伤,帮着救治武者和马匹。伤者太多,队伍不得不停下等他们养伤,然后火化同伴的尸体成灰带在身边。
一路艰难,也终于要到达王都。
王都前一站是一座大城,名为月城。当初安文与罗英初识时,便在这里分手,声称要在月城闯一片天地。此时再临,罗英抬头望着大城,忍不住感慨。
时移事易,当初流浪的年轻人早已成了流浪者的救星,整个人类世界不久之后必将因他而改变,而不变的却是曙光帝国仍掌握在小人手中,正义仍不得伸张,黑暗仍笼罩四方。
这一夜,他们入城,住进了城主政厅中。月城主政官的殷勤招待,令一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武者们知道到达了安全之地,紧绷的精神终于松了松。
这一夜,大家没有喝酒,但都睡得很死。
月光之下,星光无踪。草地上有身影被月光拉长。
并不是所有人都沉沉睡去,有一个纤细但却挺拔的身影静静立在月下,一对短剑在她腿侧鞘中似鸣似未鸣,似震似未震。
鸣与不鸣,震与不震,只在姑娘一念之间。
“我猜到了是你。”她立于月下,对着对面那一道长影说。
“我却未猜到会是你。”对面男人的叹息中有悲凉之意。
悲春之无力,悲夏之多苦,悲秋之凋毙,悲冬之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