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医馆后院樱花树下,小熙和小九扶着烟雨坐在树下的躺椅上,轻轻盖上锦被。老爷身子恢复了一些已经在前厅问诊了,因为医德高尚、为人亲和,朝鲜医馆的权大夫在北平城内颇有口碑。听闻医馆开门营业,前来诊治的病人排起了长队,待烟雨躺好便急忙到前厅帮忙去了。
小熙一边掖着被角一边小声嘟囔着:“今儿个天这样凉,你还要在院子里躺着,这万一受了凉可怎么好!”
烟雨望着二楼的方向,艰难的开口道:“银。。。妆。。。刀!”
小熙弯下腰顺着烟雨的眼神看向二楼,猜测的问道:“小姐的银妆刀在二楼厢房里?小姐现在就要么?我现在去找找?”
烟雨微微的点点头!
小熙越来越不明白,小姐是不是在王府中了邪了,要不然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不然就要莫名其妙的东西!这好好的又要银妆刀做什么?叹了口气,向楼梯走去,到二楼房间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小姐安然的在樱花树下躺着,望着她点了点头。
小熙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厢房只为客房,家俱陈设颇为简单,小熙在床上、枕下、妆镜台、衣柜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小姐要的银妆刀,回头再看整个房间,再也没有可以收藏银妆刀的地方,难道小姐记错地方了?转身出了房间,想要再向小姐确认一下银妆刀究竟放在什么位置。当小熙向樱花树下望去,锦被依然在躺椅上,可锦被之下却无小姐苍白的脸庞!
小熙几乎是冲下楼梯的,掀开锦被,确实空空如也,冲进小姐房间,空无一人,冲进更衣屏风,厨房、恭房、一楼、二楼所有房间全部推开,依然空无一人!猛得打开后门,望向小巷,只有两三个路人投来的吃惊目光!转身冲向前厅,一把抓住正在抓药的小九问:“看见小姐了吗?”
小九被她抓的手臂一疼,看着几乎要疯掉的小熙答道:“没有啊!小姐不是在后院躺着吗?”
小熙仿佛脱了力一般靠着药柜滑落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小九蹲下来关切的问:“怎么了小熙?你先把话说清楚!”
小熙勉强止住哭声,抽噎道:“小姐不见了!小姐丢了!呜呜呜!”
小九好像听不懂小熙说的话,又问一遍:“小姐不在后院?房间里,二楼的房间,还有厨房,你都找遍了吗?”
小熙哭着点了点头!
小九说:“那得赶快告诉老爷啊!”
小熙仿佛突然想起来重要的事情,又从爬起来,拔开人群,踉跄来到正在写药方老爷身边,哭着道:“老爷,小姐她,小姐不见了!”
握着毛笔颤了一下,留下一团墨迹,却并没有理会痛哭流涕小熙!依然强打着精神将药方写完,递给小九,向一位老者交待到:“您这病没有大碍,您跟着他将药带回去煎服,用三餐前服下,至多七日即可痊愈,今后切忌勿饮酒、勿生气,此病便不会再犯!”
老者千恩万谢之后跟着小九去药柜抓药。
老爷往后看看,再无排队待诊的病人。双手按在桌上,支撑起酸疼的身体,小熙赶忙搀扶着老爷颤微的身体,向后院走去,小熙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迈入后院之后,老爷顿觉一阵眩晕,枯瘦的身体一个踉跄,若不是有小熙搀扶就会栽倒在地!几乎是挪到烟雨的房间坐下,老爷看着空空的闺房老泪纵横。
小熙问:“老爷,我们要不要报官?”
老爷瘦长的手摆了摆,说:“不必了!”
小熙伏在老爷的膝头问:“为什么?老爷您知道小姐去哪了?”
老爷望着院中樱花树,问道:“她最后让你找什么?”
小熙说:“银妆刀!”
老爷说:“那是她娘亲的遗物,她无比珍爱、从不离身,今日让你找这个东西,明显是要将你支开,她才能去见她想见的那个人!她既下定决心,我们硬拉她回来也是枉然。”
小熙说:“王府!”
老爷叹了一口气,用苍老的声音道:“只愿那个人不要负了这个痴心的孩子!”
小熙说:“可小姐这身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老爷双手合十幽幽道:“娘子,拜托你在天上保佑咱们的烟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燕王府议事厅,朱棣端坐首位,道衍位列其右,其余各将分列左右落座。
张玉拱手道:“前哨来报,宋忠已将数万大军退入怀来固守,我军已整军完毕,随时准备出战。”
朱棣略一思忖,道:“官军一定想着我们会白天出战,我们偏就今夜子时出战,趁官军松懈之时,以闪电之击,直取居庸关!”
众将闻之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拱手称是!
又研究了一下具体路线后,各自回军营准备。
偌大的议事厅只有朱棣一个人,心中浮一名女子在樱花树下舞剑的俏丽身影!耳边仿佛听闻:“木大哥!木大哥!”的悦耳嗓音!嘴角莫名的上扬,心中暗想:“出征之前要不要再去看看她?不然,可能许久不能回来相见了!”
一抬头,只见小祥子面有难色的进得门来,欲言又止的样子。朱棣心情不错,调侃道:“你小子又做了什么祸事?快点招来!”
小祥子跪在地上道:“王爷,奴才有一事禀报,只求王爷莫要动怒!”
朱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看样子你这祸作的不小啊!说吧,本王留你一条狗命!”
小祥子说:“刚才去朝鲜医馆替换守卫的兄弟回来禀告,在医馆守卫的四个兄弟都被人击晕倒地,而那位烟雨小姐……如今已不知去向!”
“啪!”的一声,上好的鎏金茶碗在小祥子面前的地上摔的粉碎!朱棣阴沉的声音道:“她是否是与家人一同外出了?”
小祥子最怕听到他这样的声音,就像是暴风雨前浓重的乌云压在头顶,不敢迟疑,王爷明显已经没有半点耐心,颤抖着回话道:“兄弟们在她家房顶听到她的家人对话,内容大概是:官军进城之后,烟雨小姐误以为王爷有难,着急来王府见王爷,家人未允。之后小姐故意支开丫鬟,而后不知所踪。她的家人还以为小姐来咱们王府了!但是,咱们的兄弟不知是谁人击晕,小姐也未到王府,沿途也找了,也未找到什么线索!那四个弟兄还在城中搜巡,一有消息会立刻来报。”
小祥子跪在地上,闭上双眼,等待着桌子椅子被拍成粉沫的声音,却安静的出奇。小心的抬起头,却看见朱棣紧皱着眉头面色凝重的看着门外!
朱棣的声音如乌云中隐隐传出的闷雷般低沉道:“那四个被击晕的守卫现在如何?”
小祥子说:“他四人并无其他伤势,所以发现已唤醒,可他们却未曾看到出手击晕他们的人,似是被人以石子击打后脑致晕的。”
朱棣心中飞快的思考着:“在这个时候绑走烟雨的人一定是冲着本王来的,难道是——京城?石子击打后脑致晕的手法需要一定的武功修为,并非普通的军士所为,难道京城雇佣了江湖势力?亦或是关外的蛮子想趁乱要挟本王捞一把好处?”
转念又想:“蛮子才会狠狠修理过,一时半会应该没有这个胆量动本王的人!而且,烟雨出现也才几天的时间,他们的反映应该没有这么迅速!这样看来就只有京城和江湖势力了!或许,与之前埋伏狙击本王的是同一伙人!究竟是人是鬼先揪出来再说!”
猛的抬头道:“备马,军营!”
夜幕垂下,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出征了,张玉正在议事厅与两名副将对着沙盘商议着什么。
忽见有人策马奔来,忽的闯了进来,一瞧来人竟是爷王!三人急忙迎上前拱手行礼。
朱棣正色道:“你们先退下。”
看着两名副将告退,小祥子退在门外关好房门。偌大的议室厅只有朱棣与张玉二人。
张玉跟王爷这多年也崇拜了他很多年,有勇有谋、沉稳内敛的战神!今天看着他面色有些涨红、两手修长的手指在背后紧紧攥在一起,似是有点……慌?当年,自己跟着王爷带五百人从敌军人两万人的包围中突围也没见过王爷这样子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朱棣忧虑的问:“早些时日听闻你可是与江湖帮派有一些交情?”那迫切的眼神,生怕张玉回答出个“不”字!
张玉毫不犹豫的道:“末将与那五江盟的盟主江百川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亲兄弟一般,王爷尽管吩咐!”
朱棣叹了一口气道:“烟雨失踪了!”
张玉心中咯噔一下,虽然那烟雨姑娘国色天香,虽然她偶然间救过王爷一命,虽然他也曾奉命派过几个兵保护过这个女子,可后来她入了王府之后人手就撤了回来。他并不关心烟雨失踪了还是上吊了,让他吃惊的是在这大军发兵前夕的节骨眼,曾经嗜战征如命的王爷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的失踪而惊慌失措!大战在即,这一军之主却心系一名女子,这才是最要命的!
张玉关切的问道:“王爷是要末将打听她的下落?”
朱棣阴冷的道:“不止如此,之前本王在城外被袭,那些人的身手也不像是朝廷中人,而更像是江湖杀手!所以,本王认为烟雨应是遭了同一伙人的绑票!”
张玉拱手道:“按王爷所言推断,极有可能是朝廷雇佣了江湖杀手要对王爷下杀手,未曾得手,便将烟雨姑娘绑了以要挟王爷!”
朱棣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冰冷的杀意!
张玉拱手道:“末将这就飞鸽传书与江百川联络!”
朱棣却摇了摇头,一把抓住张玉的手道:“事情紧急,容不得书信传递,你现在速与本王骑快马到五江盟当面询问!”
张玉闻言一愣,随即跪地拱手道:“王爷,此事万万不可啊!如今大军出征在即,王爷若不在军中坐阵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朱棣甩开张玉的手怒吼道:“烟雨被他们掳走了!下落不知!生死不明!她可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呐!她之前在府中已经遭的罪便是受了本王所累,这次被绑也十有八九是受本王连累的,否则,她一个与世无争的弱女子谁会与她下狠手?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何以处世为人?”
张玉跪在地上,承受着头上打雷一般的怒吼声!抬头道:“末将追随王爷多年,深知王爷是重情重义之人!末将请王爷息怒,容末将把话讲完,且不论今晚大军出征在即,王爷不在军中犹如军中无帅!就算五江盟盟主此刻就在眼前,他也要分派盟中下属耗费时日调查实情,之后才能回复王爷啊!末将现在随王爷去五江盟总舵也是徒劳啊!”
张玉此言犹如当头棒喝,朱棣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张玉不敢起身,跪着用膝盖挪到朱棣面前,苦心劝慰道:“末将斗胆推测,若真是有人要以烟雨姑娘要挟王爷,那烟雨姑娘短时间内定然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五江盟那边,末将也必会督促他们进快查出事情真相禀明王爷!恳请王爷三思,以大局为重!”
朱棣双手紧握的拳头稍松了松,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笨蛋,我真是急糊涂了,关心则乱啊!这么浅的道理,自己竟然不明白!”也罢,既然急也急不出回来烟雨姑娘,如今之计也只能等了!
弯腰扶起张玉,轻叹了一声道:“难为你了!”站起身又道:“也罢,本王回去休整,大军今晚准时出发!”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张玉对着朱棣背影拱手行礼道:“恭送王爷!”
待朱棣背影消失在门外,张玉一下跌坐在地上,用衣袖抹了一把白润如玉的俊朗面庞,不知是汗还是泪沁湿了衣裙,心中叹了一口气:“祖宗啊,原以为你是个情场浪子,现在看样子,你倒是个情圣!这烟雨姑娘不是仙女就一准是个妖精!”无奈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摇摇头道:“赶紧把飞鸽传书发了,这事儿可不敢怠慢!”一遛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