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是在第二天下午四五点到的,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家,很少见到冯姨。这算是久别重逢。
她还是那个样子,拖着个行李箱,侧肩背着个容量超大的布袋,比专业的医生还厉害的看一眼就开始给我说出一大堆症状。像想处方药一样想着要给我做些什么营养餐。哦,差点忘了,冯姨为了我跟我哥,还考了营养师资格证。她确实是专业的。
冯姨的到来,厨房有了烟火气息,可能心的位置很靠近胃,回忆的味道填满了胃的时候,也填满了空缺的心。
我又成了那个任性的孩子。
与苏珊混迹一间酒屋——壹度
原因是她看到过一个很像我哥的男人出现在这家酒屋里。
为了能每晚守株待兔,苏珊办了张会员卡,我们的目的只是找我哥,所以每次都是定的最角落最远离人群的卡座。
不比往常,今天精心化了个落日微醺的妆,身穿一条淡橘色的纱裙。
如往常一样,在那个最角落的卡座栖身,标配一壶度数最低的自酿葡萄酒,有点儿甜,酒的味道很浅,更像是葡萄汁。
苏珊也是豁出去了,别看穿着薄薄的黑色外套,其实里面穿着红色的吊带蕾丝紧身裙,性感到极致。
眼巴巴的在这守了快一星期,我们都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会遇到我哥。
老天常常跟我们开玩笑,我们从一开始自信满满,到现在有些困乏的靠在沙发上。
我再次点亮了手机,十一时三十五分。再次打了个哈欠。想到家里还有个“老妈子”门禁时间十二点过了的话,深夜不归的罪证会如同闪电般传送到夏大人面前。正想跟苏珊告辞,却见她正直勾勾的盯着我斜后方,那种望眼欲穿的眼神使我整个人僵住了,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能让她这样反应的可能只有一个!
我转过去只看到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的背影,短发飞机头的发型,直直的坐着,手拿酒杯一边跟同伴在交谈着,旁边坐着身材火辣的烫着波浪卷的女人。看不见脸,但是男人的背影及身材比例跟我哥有八分像。
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执行着什么任务,我们都压制住自己,捂着心脏,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突然他身边的女人以一种环抱的姿势靠近他,苏珊的眼神一凛,迅速站起身。
犹如一阵风,眨眼间就已走到了我后面的卡座,一把甩开那女人。
“夏景!”脱口而出的一声吼,使得周边的人都望了过来。
但下一秒苏珊就愣住了。
被甩在一旁的女人很快反应过来,伸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苏珊的脸上。
我看着苏珊侧着脸,还未回过神,面无表情的样子,瞬间怒了,快步走了过去,狠狠的还了那女的一巴掌。力道重到我的手心还是热辣辣的。
服务员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动荡,不一会就围了上来。
而周围的其他人或许是已司空见惯,看了眼就各自去玩了。
波浪卷女人似乎还不愿作罢,扯着拦住她的服务员出气。
“放开他,有什么不服你找我。”
我站在她面前。
“呵,不自量力。”
她嗤笑了一声,她动作很快,猝不及防的我被踢了一脚小腹,往后摔的时候正好桌角撞上腰间的骨头,剧烈的钝痛使我直不起腰,站不稳的坐在了地上,痛苦得直冒汗。
旁边还坐在卡座里的男人很快站起身,向我伸出手要扶我,我抬头看见了那只手上戴着的百达翡丽手表,眼眶泛起一层雾珠在打转。那是我送我哥的新年礼物,存了好久的零花钱,一模一样的手表。
可抬头眼泪滑落的那一刻,我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白净的脸上一双星剑眉微皱起,深黯的眼中透出一丝关心。
这张俊美的脸我认识。
又是那个摄影师。
不是我哥……
我没那么坚强,满心的期待破灭后,摔碎的是一颗血红的心。
难过得哭出了声,然后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
从来没有这么崩溃的放声大哭,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在别人看来那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儿,只有自己心里才知道那种绝望有多苦。
“抱歉,我们认错人了。”
苏珊平静了下来,对着这一桌的人说。
她弯下腰想要拉起我。
“别拉我,腰撞到桌角上了,我动不了,我好疼。”我拉着苏珊的手,我嘶哑着的嗓音无助的说。
“啊你干什么。”
旁边的男人突然把我甩在了背上,我被他背在身后。这种霸道的操作让我尖叫了一声,想挣扎,腰间的疼痛不断地在拉扯着我的神经。
“苏珊!苏珊。”我失控的哭喊着,内心有些荒凉,我的哥哥不见了,还要被人如此欺负。
“别动,要是你想腰伤更严重的话,就随意吧。我朋友是医生,这里不太方便,现在带你去卧室里给你检查下伤势情况。”
他侧着脸对我说,声音像刻意放柔。
“小影,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里有我认识的人,不会有事的,先到房间看下你的伤。”苏珊在一旁安抚着我。
我就这么趴在他背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擦在他的衣领上,他若无其事地只顾着稳稳的走着。
从酒屋的卡座往前走有几个封闭的房间,有一条细细的过道进去推开厚重的大门是间大办公室,里面是普通的白炽灯的光,很亮。突然从外面昏暗中亮着的炫光进去到这个地方眼睛来不及适应。办公室里的零星几个人更加不适应,齐齐站起身,投过了注目礼。
他背着我走在最前面,旁若无人般继续走,办公室最里面的是一间卧室,大约四十来平米,跟普通的卧室没什么区别,有一张宽大的卧床,一面墙柜上摆满了收藏品,瓷器,玉石,字画……
他轻手轻脚的把我放下,我哼哼唧唧的小声呻吟。
“源明。”
他对着站门口的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喊了一声。
被喊的男人立即会意,走到我旁边。
“放轻松点,给你检查伤势。”一边说手一边在我腰间摸索式按压。按到痛处时,疼得我咬紧嘴唇。
“是这里吗?”
源明试探地问了下,还没等回复就像看准了目标一样仔细按压,力道增加了几分。我从未受过这份苦,疼得发抖一边躲开那只行凶的手。
“源明。”一声叫唤成功把我拉离苦海。源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没有伤到骨头,腰肌急性撕裂伤,用毛巾热敷一下,药油揉开肿块就好了。这几天注意休息,不要运动。”
源明拿出了他的医药包,有一支红黑色透明的喷雾瓶子,还有瓶短胖短胖的玻璃瓶里面是深黑色的液体。
苏珊不知去哪借来了一套短袖短裤给我换上。
所有的人都被请出去了。只留下了源明和苏珊。
源明很专业的手法给我揉按,每一下都会钝痛,但是按完感觉好了很多。
“谢谢。”我小声的说,说到底,事情也是我自己引起的。
他一语不发的收拾着医药包,像是没有听到我的道谢。
我站起来整理好衣服,跟苏珊打开了门走出去。
“住哪,现在也很晚了,我送你们。”
“不用了,今天的事都是我引起的,烦扰了你的朋友们真的抱歉,李珩,谢谢你。”
苏珊在一旁跟另外一个男人说着着。
“老同学了,别见外。”
李珩,珩少,老同学。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让我花大钱的珩少,白皙的皮肤,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很邪魅,左耳挂着黑色的小黑圆圈耳钉,显得有一丝不羁。
“你好,我是李珩。”他大大方方的接受我的打量,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
“珩少嘛,我知道。”我语气淡淡的说。
有人看穿了我的心思,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大臣,怎么回事?”李珩一头雾水的指着我问道。
我跟他从未见过面,他还未知何时招惹了我。
“没什么。”
“我没沾酒,我来送她们。”他又说。
突然想起了冯姨,点开了手机屏幕,看着上面已经将近凌晨一点的时间,我有些郁闷。
“苏珊,帮我个忙。冯姨来了,估计这会还在等着我,帮我打电话给她,就说我不回去了。”
苏珊在阳台外跟冯姨简单的交代了事情就挂断了。
今夜,苏珊收留了我。
是摄影师送我们回家。
一路上大家默契的没有说话,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不一会就到了。他一声不吭的就背起我,动作很熟练。我却吃惊的发现自己意外的习惯了这种霸道的行为。
他没有逗留,也没有说什么,就匆匆走了。
苏珊帮我关了灯,我睁着眼睛,侧躺在柔软的床上,黑暗中睡不着。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了手机,点开了通讯录一直下滑寻找。直到看到了陌生的三个字:沈以臣。
眼中闪过那个举着摄像机的身影,专心致志,微微皱起眉的脸。
原来,你的名字叫沈以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