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床的床沿很低,我艰难的钻了进去,把花霖盖在面上的床单揭开,本以为他是睡着的,怎知却是骨碌碌睁着一双眼。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为什么睡在下面?地上不凉吗?”
他不回我,眼神却是荒凉得可怕。
我抹掉眼泪,侧身躺在他身旁又说:“你出来好不好?”
他依旧只睁着眼,不言一句,仿佛在我旁边的就是一具尸体。
他盯着木板,我盯着他,就这样在只有空气和心脏在动的房间里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我败下阵来,只好抱住他的腿和床单一起往外拖。
可他就像被去了骨似的,我费了好大力气,一身大汗淋漓的才把他一点点挪出来靠在床沿上。
从洗手间打来一盆热水,我用毛巾给他擦着脸和手脚,擦着擦着纹丝不动的人终于开了口。
“你知道我今天找了你多久吗?”
我一怔,抬眼看向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已经粘在一起,一分开,就带开一条细血缝。
我默默的用毛巾给他擦掉血珠,低头解释道:“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处理,只是没想到手机被雨水淋湿了,才联系不到你们。”
花霖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球,换了个地方定格。
“八十六间病房,我都敲开了,可是你都不在。”
他沙哑的嗓音语调轻轻,但落在我心里,却是字字重锤。
我不曾想,他对我的依赖竟是这么大。
“他们都骂我是疯子,我以为你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才丢下我走了。”
我把毛巾丢回盆里,用沾了些水的手掌,轻轻梳理着他那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有些扎手的头发,怜惜道:“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你应该相信我。今天只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会遇上暴雨,没想到会……”我突然忍住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总之,今天是个意外。”
我话音刚落,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我的手臂上。
是花霖落下的。
“长这么大,我妈第一次没牵我的手……”
他抱住我手臂,无助的靠在我的肩膀上颤声道:“没有人是爱我的了,小哑巴……没人会爱我了。他们内心都在嫌弃我……我能感受得到,我被所有人抛弃了。”
我搂住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此刻自责到要死,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一个在地狱边缘徘徊的人,独自留在黑暗里,让他一人凝望深渊。
“傻孩子,是你想多了,没人会嫌弃你,何况那时辛苦怀胎十月生下你的母亲。”
“不,我没想多!他说的一切都变成现实了!他要毁了我,毁掉我的人生!因为我欠了文静……”
“谁说的!秦文松吗!畜生嘴里吐出的屁话你也能信!”我不能自已的骂道。
诛心胜过杀人,言语带来的杀伤力,才是万里冰封里最冷的一道冰刃,碰一条口,都能寒了整颗心脏。
花霖突然看着我,带着凄然的笑。
“小哑巴,谢谢你。你总能让我再贪恋一下这世上的阳光,可一个背着阴影的人,是看不到希望的。”
“等等!”
我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好像我要再不说点什么,眼前这个少年就会真的消失不见。
“你不想知道,真正杀害文静母子的是谁吗?”
他恍然被人敲了一棍,木讷的转过头不再看我,可在地上坐了很久之后,竟自己起身上了床躺下。
我见状,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一身的疲惫更是蜂拥而至。
拾起地上的床单,我严严实实的盖在他身上后,才熄了灯。临到关门时,最后冲那床上蜷缩成一团的黑影说道:“好好活着,总得看看让这一切悲剧发生的凶手到底是什么模样,文静和孩子应该也希望你能替他们看着凶手被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