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脚迈开,后脚还没离地,便看到那处落着一块沉沉的黑影。
要不是听到哈欠声,我都怀疑那声音是伪造的。
那处,少年正蹲着端详着什么。
我缓缓走了过去,“你,你叫,啥?”。原是那处有一窝蛋。乖巧睡在那的三颗蛋洁白粗糙,比普通鸡蛋大四五倍,配上潺潺水流声,加上层层杂草的遮掩,显得十分祥和静谧。
“你怎么过来了,我叫我大姨妈呢?”,短短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打破了难得的静谧。
“......,行,我走就是了。”
他满不在意,将头枕在膝盖上,眼皮半阖,很是一副岁月静好,天真无邪的模样,“我饿了,大姨妈......“,像是呢喃又像是撒娇。
这般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虽然出了金泉的少年没了那股与世无争的洒脱之气,可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确有一种让人平静下心的安心。相比较起来,儒若小相公的俊颜,则是让无数闺中待嫁女子的心动。
说来真是奇怪,这世间上的男子如此至多,却各个迥异不同。
看得入神,我收回思绪,“名字……你的......”,时至今日,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他转眸看向我,眉眼一笑,甚是好看,“如果我说我真叫梧涅,你信吗?”
要不是亲眼看到伊根跟他讨名字的场面,我差点就信了。我自然是拿着怀疑的眼神将他瞧着。
可,不知是不是我年纪大了,探入他干净透亮的眸子,我竟不忍得摇头,于是乎,被厚脸皮的他当做默认了。
忽的,梧涅恍然大悟,“那你呢,大姨妈,你有名字吗?“
之前没想过,可如今被他这么一问,我倒是愣住了。
名字,与我而言是熟悉又陌生的。不管是待了千万年的虚渺囚地,还是短短数十年光阴的下店村,无名无份的人好像无所谓姓名。
可是,小树叶和牛二铁王大柱李小明翠花这些名字看起来就想路上捡的,看来我给自己换个名字的时机到了。
“要不,你,帮我,想,一个?”
梧涅听罢,不可思议将我瞧着,舒尔嘴角上扬,不给面子地笑了。
“大姨妈,你可折煞我了。你知道这只鹅为什么叫鹅吗?“
我摇头。
“那你知道为什么牛粪不叫米饭,天才为什么不叫傻子呢?“
“......“,这货当真不是在指桑骂槐?
梧涅捂嘴笑得像个偷笑的孩子,“真不知道?“
“嗯......“,他莫不是傻了吧。
我自认回答得很是诚恳,却没想到听得梧涅“噗“地笑了出来,“没有人去探究这是为什么,因为这根本就不重要。“
“......,你,在,玩我?“,名字不重要?那我叫皇母娘娘,玉皇大帝可好?
我佯装抡起巴掌,提起裤腿就朝梧涅追了去,那小子来了精神,做了个鬼脸,溜得比谁都快,边跑还边嚷着,“因为鹅就是鹅,牛粪就是牛粪,而你就是你自己。“
我插起老腰,像座小塔,停了下来喘会气。那混小子腿倒是长,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
“你......你......给我......出来!“,我拾了根棍子拍打着草丛,俗话说打草惊蛇,今个儿,叶婆婆我便来找找那条狡猾的蛇。
“我不在这里......“草丛深处传来声响。
嘿嘿,梧涅这小子平时看得挺聪明的,今个儿怎么像只显摆尾巴的小狐狸呢。
顺着声响处,我掰开杂乱的草杆子挪了过去,心里还不住纳闷,梧涅身手果真非比寻常,刹那间便躲到更隐蔽的澡池边去了。
果不其然,他拿白色裙摆的小角没藏好,暴露了他的位置。“看招!“,我抄起木棍往那处抡了去,吃你大姨妈一棒吧,小外甥!
但听得一沉闷的怪叫声,木棒所击之处猛地蹿出一抹白色,熟悉的身影。
“是你......“,说出这话时,我因为惊讶,喉咙微颤。
眼前使我惊讶的不是因为那人是掌柜的,而是顶着他脸的巨长脖子和禽类的巨型身形。
果不其然,漆黑如墨的眼珠子,相似怪异的叫声,原来罪魁祸首是他!
尽管我与他而言如同一只小雏鸡一般羸弱,可我还是努力克制住颤抖的脚,咬咬唇,止住了动作,生怕吓到它,失去好不容易养肥的小命。
幸好,伊根给我送了救命锦囊,“诶,先......等等!“我僵硬着笑,伸掌叫停,对峙着巍峨的人脸大鹅。另一只手伸进衣襟一边慌乱地找草木灰,一边转动着眼珠子,恨不得用眼神就把梧涅那混小子给拎出来。
天!
任凭我把衣服摸破了,也找不到草木灰!
“掌......掌柜的,你......你好啊......嘿嘿......“,我尴尬地挥了挥掌,试图转移他注意力,奈何我是太天真了。
人脸大鹅仰天一声嘶啼,噗嗤着巨大的翅膀,卷带着周围的风,拉长了脖子,恶狠狠给我便是一记飞蹼!
“救--噗!“,命字还没来得及脱口,那厚实蹼如一记巨大的巴掌热辣辣打在我脸上。受到毫不留情的重力,我被无情地甩进中间的澡池子里,激昂的水花和氤氲热气应声而起。
完全浸入水池前,我余光好似瞥到了混小子梧涅立于杂草丛中,手里还捧着一团红色的物拾,对我笑。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我便被四面八方的压力束缚了身体。尽管我努力挣扎,却也无济于事。越往池底沉去,那压迫感越发明显。
在金泉那段时期,旱鸭子一只的我自学成才,成功学会了狗爬式。如今我的身子已同普通人无异,若长期没了呼吸,我这条老命照样得去见阎罗王。
故此,我憋着一口气,腰腿部一使劲,顺便借着池底的力,来个水中鲤鱼打挺,冲回水面。
借着昏暗波动的青光,池底白花花的骸骨却使我触目惊心,嘴里的空气咕噜咕噜纷纷逃了去。尽管我立即捂住嘴巴,却抵挡不住涌入鼻腔的温热池水。
那水如同带刺,自我喉咙闯入,一步一步刺痛我跳动的心肺。眼见着那刺痛感侵脑门,我几乎翻白眼,往下沉之际。
一颗颗气泡翻动骸骨,从池底挣脱,缓缓升起。
如同见到了希望的曙光,我双手捂住口鼻,翻腾着身子,改变水流方向,带动气泡,双手开出一条缝隙,将那一个气泡包住,吸入鼻腔,于此同时,一口池水不自主往外吐了出来。
没想到果真有了效果。
于是乎我赶紧多收揽几个气泡,等缓过意识,我惜命地借力白骨,往水面弹去。
可谁又曾料想,那支零破碎的白骨不知何时堆簇成一只大手,死死扣住我脚踝,往回扯。我好不容易囤够的气泡咕噜噜跑开散了去,随之而去的,还有我的意识和微弱的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