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王思斯盯着秦三苗的侧脸，怔住片刻，又说“你给我手机装追踪软件了？……不然怎么连我坐哪辆公交车你都知道？”
秦三苗翻了个白眼，就像网络上的表情包，可他是真正的颜值高，不管什么表情都好看。“你想太多了吧？我追踪你？还按软件？”
秦三苗面无表情。
“当你想自作多情的时候，我建议你先照照镜子。”
秦三苗划开手机，点进照相机，往王思斯面前一摆。
“没有镜子的话，看看照相机也行。别用带美颜功能的，免得自己骗自己。”
王思斯看着秦三苗的手机屏……
相框里的她，头发散乱，一脸油光。
王思斯一扭头不再理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
秦三苗看着她这样子，不由好笑。
王思斯对着车窗外，眨了眨眼睛，忽然间转过头来。
……秦三苗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褪去，像夜风拂过的湖面，碧波涟漪。
王思斯瞧着他，觉得这张脸稍微温柔一点的时候，还是蛮好看的。
秦三苗急忙收敛笑意。
王思斯狐疑地问，“那你自己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碰巧在这边吃饭，回家坐个公交车也能碰到你？”
公交车上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空位很多。
但王思斯坐在门口，这个位置下车最方便。
所以秦三苗也是坐好了之后，才发现身边的人竟然是她。
“我在电视台上班啊。”秦三苗仰起头，抻了抻紧绷一天酸痛的颈椎。“在这里上车有什么稀奇？”
他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这班车我很喜欢的。晚上想多看看北京的夜景，所以就没有去坐地铁。”
王思斯愣了一会儿。
……不仅是因为他们面对北京夜景同样的心情。
还有，她跟秦三苗认识这么久，竟然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你在电视台上班？”王思斯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在电视台上班！”
秦三苗又白了她一眼。
“电视台你们家开的啊？为什么我不能在那上班？”
“你在电视台做什么的啊？……你不是说，你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吗？那专业也不对口啊！”
王思斯有点不太能接受，以后即将成为秦三苗同事的这个现实，顿了顿，又小声念叨。
“电视台有很多部门吧，人也超多的，就算你也在那上班，咱们也很难碰到的吧。”
“我啊，在《王牌高帅富》栏目组做编导。”秦三苗一脸无辜，紧接着又说，“我在日本读的大学，漫画专业，有美术基础，又会做后期，很容易就进电视台了啊。”
什么？还是跟她一个栏目组的……
要是换成别的男生，也许王思斯会把这理解成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可是秦三苗……不太可能。
一个男生对自己有没有好感，作为女生一定感觉得到的。而且他跟她完全不是一路人。
秦三苗给她的感觉很神秘。他有自己一套古怪的行为逻辑。
“不过这工作也没什么好，钱少事多离家远。我才来不到一个礼拜，都不太想继续干了。”
秦三苗像个机器人似的，左右活动颈椎。
“啊，原来你也是新来的呀……”
王思斯再次惊讶。
这时，秦三苗忽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
秦三苗拉着王思斯的手腕，在车门要关闭前的一刻跳下公交车。
“光顾着聊天，差点坐过站了。”
秦三苗松开王思斯的手，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夜色中的北京城依然人来人往。只是在万家灯火的映衬下，比白天少了一些喧嚣和浮躁。
繁忙一整天的人，到了现在都是疲惫；而对像江星月那样的人来说，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北京就是这样包容着所有人。不同的时差，不同的语言，不同的阶级……以及不同的三观。
“你要去哪儿？”王思斯侧头看着秦三苗，这个人最近总是出现在她生活里，不知不觉间也觉得他有些亲切。
“去你家啊。”秦三苗目视前方，淡淡回答道，“不是说好了吗？以后我租你家房子。”
他缓缓侧过头来，看一眼王思斯，眼神中似有嫌弃，“而且租你的房子也能省去很多其他麻烦。我俩挺熟的，你又刚刚失恋，应该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地迷恋上我吧？”
王思斯停下脚步，眼睛睁得老大，“啥？”
……要不是她了解秦三苗，她都要以为他是在撩自己了。
……哪有这么臭不要脸的？
“你说什么呢？谁跟你说好了？谁要把房子租给你了？你这个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王思斯盯住秦三苗，那张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脸上，竟然露出无辜的申请。
“我们确实说好了啊。而且，连徵跑了，你没男朋友了，也需要有人帮你分担房贷不是吗？”
王思斯怔了怔，发现秦三苗这人就是有本事避开你的问题，然后自说自话。
她也决定换一种方式。
“你要是跟我走的太近，江星月以为我们俩之间有暧昧……那你可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喔！”
王思斯眨眨眼睛，一脸真诚，也确实有在为他着想。
“我劝你还是别把我当突破口了！想追江星月很简单，首先你得颜值高，然后有钱，有品味，要会玩……你现在就差有钱了，所以好好工作就行了。”
王思斯上前一步，因为身高差距，怪费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吧，少年。你颜值不错，以我对江星月的了解，你硬件条件是OK的。至于软件嘛，可以后天努力。”
秦三苗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在一家小卖店旁停下脚步，完全不接她的话。
“想吃雪糕吗？”
王思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秦三苗从小卖店的冰柜里拿出两支雪糕，撕开包装，递给王思斯，“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王思斯最喜欢吃甜食，心情愉悦起来，接过雪糕咬了一口，露出惊喜的神情，“果然很好吃哎！你请我吃雪糕，是想堵住我的嘴吗？”
秦三苗这个人，接触久了发现他也不是那么讨厌，并且还有些神秘。
比如他的工作和经济状况。
……毕竟他在正常状态下，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会欠卡帐被高利贷追债的人。
王思斯刚想再说什么，这时忽然被他的手臂环住……
“哎呀……”
王思斯惊叫一声，嘴边一凉，雪糕蹭了满嘴。
是秦三苗忽然把她护到怀中。
身后一辆自行车叮铃叮铃地从她身侧驶过，很快就走远了。
秦三苗松开王思斯，眼神里依然自带嫌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轻轻把她一推，“很多女生骑单车的技术很差的……而且晚上视线不好，你怎么可以走在马路中间呢？”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夜色撩人，也许是雪糕甜蜜，她的脸颊竟忽然间有些发热。
“呃，是啊……现在到处都是共享单车……还有送外卖的摩托车……还是走上面安全。”
王思斯低下头，想绕开秦三苗走到马路内侧。
……却再一次被他的长手拦住。
秦三苗衣袖蹭上了她的雪糕，拿出纸巾抹了抹……然后又顺手用那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嘴。
王思斯再度愣住了。
“拿去扔掉。”
他有点命令的口吻。
夜色中，秦三苗拈着那一片白玉兰似的纸巾，递到王思斯面前，一脸傲娇。
“今晚帮你两次了，怎么谢我？”
王思斯这一次没说什么，接过脏纸巾，四下找找垃圾桶，颠儿颠儿地跑过去。
“知恩图报可不好。”王思斯把雪糕棍儿也一并扔了，对那甜蜜的滋味有些不舍，“不过，下次我可以请你吃雪糕。”
秦三苗把手里的雪糕吃完，又把雪糕棍递给王思斯，“来点实在的，减点房租吧！雪糕我请，天天给你买。”
王思斯惯性地又接过他递来的雪糕棍儿，颠儿颠儿地跑去扔到垃圾桶里。
……扔完之后才察觉有些不对。
“喂，你为什么不自己扔啊？”
王思斯抗议，“别以为帮了我个小忙，就可以使唤我啊！”
秦三苗目不斜视地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头。
……像在表扬一只接飞盘的狗。
“你表现的不错。以后，所有家务你来负责。”
迷离夜色下，王思斯家的小区就在前方。
秦三苗坚定不移地往那个方向走，就像在回自己家一样。
“然后，主卧让给我，你搬去小书房吧。”
他竟然说的那么自在……那么理所当然！
王思斯停下脚步，迅速憋了一肚子火，刚要发作……
叮咚一声，微信响了。
秦三苗低头按了按手机，给王思斯微信转账。
“我每个月给你这么多。”
其实这世上大多数的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并且通常数目越大，解决问题的速度就越快。
王思斯攥紧了手机，怔了怔，然后火速点了确认收钱。
……她确实很需要钱啊。
连徵走后，她不但要独自还房贷，还要一一结清婚礼遗留问题的尾款。
秦三苗给的这个数字……
她现在无法拒绝。
……
王思斯跟秦三苗一起走进小区。
小区物业不错，草坪中间有个小小的喷泉，小路两侧是矮矮的橘色路灯，夜风一吹，仿佛那光束都泛起粼粼的波澜。
北京夏天的夜晚，沉淀了白日的喧嚣，尤其显得恬静而珍贵。
王思斯抬头看向头顶模糊一片的星光，揉着劳累一天的颈椎。
……偷偷看一眼身边的秦三苗，王思斯有片刻的恍惚。
回家的路上，换了不同的旅伴，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毕竟从前，跟她并肩走这条路的人一直都是连徵。
夜风轻拂，吹动秦三苗的刘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他抬起头，也有片刻的松弛。
“王思斯，你这小区还挺不错的。”他也抬起头，颈椎累了一天酸痛不已，“果然是文艺女青年啊，能把女**丝的生活，过出小公主的味道。”
“你这是在夸我吗？”王思斯轻轻一笑，“这房子买的早，当时还没有那么贵。我喜欢地段好，园区好的，宁可面积小一点。”
“为什么？”秦三苗随口问道，“从投资上来看，你这决策倒是正确的。”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买了房子，就没想卖掉。谈了恋爱，也没想分手。”
也许是夜风清凉，王思斯也放下防备，“我只是觉得，在北京，如果住到郊区去，那跟回老家有什么分别？而且我们这种每天上班的，脚踩大地，接触大自然的每一分钟都很珍贵呢，所以园区一定要好。”
她侧过头，朝他笑笑，“你不也是因为我的房子条件好，才肯花这么多钱来租么？”
秦三苗怔了怔，然后露出不屑的神情，扬了扬唇角。
“你跟连徵根本就是两类人。不知道怎么走到一起的。”
王思斯忽然发现，当“连徵”这个名字骤然出现在别人口中，顺着耳道砸落到心里……竟然也没什么痛苦的感觉了。
人都是有自愈能力的。
也许这要感谢连徵，分手分的太难看，因此转身离去便后会无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正因为是两类人，才会互相吸引啊。”王思斯虽然已经对连徵免疫，但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们立个规矩吧，你不许再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违者罚款，一次五十。”
秦三苗一笑，“一次五十？你想得美。以后家里的规矩不能由你来定。”
“那怎么办？举手表决？两个人，也分不出胜负啊。”
“当然是谁出钱多就听谁的。”秦三苗停下脚步，伸手敲一下她的头，“你以后得听我的，知道了吗？”
王思斯缩头躲开他的手，刚想抗争几句，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小猫的叫声。
“喵呜……”
王思斯从小就喜欢猫，对猫的叫声很敏感，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儿不对。
秦三苗也听见了猫叫声。
“你们小区很多流浪猫？”
王思斯点点头，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着草丛里的动静，“我们小区里的猫伙食很好呢，我跟几个姑娘约好了，会轮流买猫粮喂它们……这叫声不对。”
王思斯循着猫叫声走进草丛深处，一边回身拦住秦三苗，“你别跟来了，猫们不认识你，看见你会害怕的。”
……就是这一回身的功夫，王思斯鞋跟踩进泥里，一个站不稳就栽倒下去。
秦三苗没想扶她。
……可是王思斯却在要摔倒的一瞬间，本能地伸手去抓秦三苗。
秦三苗手疾眼快后退一步，躲开王思斯，可是胸口第二颗纽扣还是被抓掉了，影影绰绰的露出胸肌。
……王思斯攥着他的纽扣，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进泥里。
……
这园区绿化的可真是好。
草丛里的泥土货真价实。
王思斯躺在泥里，侧过头，树丛里的植物清香扑面而来。
“哎，你这人见死不救，怎么也不扶我一把？”
王思斯有点窘，皱了皱眉，自下而上地瞪着秦三苗，手里还攥着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秦三苗白她一眼，朝她伸出手来。
“算你还有点人文关怀……我到底是你的室友嘛……”
王思斯以为他是要扶起自己。
秦三苗手指修长白皙，夜色下宛如白玉，从她手里拿回那枚纽扣，便收回了。
王思斯嘟起嘴巴，眉毛一竖，又瞪了秦三苗一眼，“地上好凉啊，你再不扶我起来，我生病了，拖累的还不是你？”
秦三苗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嗯，那也是。”
于是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把王思斯从地上捞了起来，又挑剔地皱了皱眉，“你看你这一身泥，回去不许拿洗衣机洗，免得污染公共卫生！”
王思斯气得哼了一声，热血上涌，也没多想，猛地张开双手抱住秦三苗。
“蹭你一身！看你还嫌弃我！”
秦三苗一愣，低头只见橘色灯光下，王思斯双眼乌黑溜圆，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个子又矮，像个树熊似的将自己抱着。
……他对上里她的目光，忽然慌了一秒，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树丛里传来喵喵的猫叫声，微弱又尖利。
王思斯侧头看看，松开秦三苗，往草丛里钻去。
……
王思斯往草丛里探出头去，一团黑压压的树影里，一只黄白相间花纹的小猫正在嘤嘤地叫。
这只猫她认得，平时经常喂的，是去年小区里的大猫生的小猫，黄白条纹的，长的特别小。
它平时很怕人，却认得王思斯，但也不会让她很靠近自己，小心翼翼的，这一次却没有躲开，还往王思斯身边凑近了些，喵喵叫的更厉害了。
“哎，你眼睛怎么了？”王思斯离得近了，才看到小猫眼睛坏了，眼底一片血红，左后腿上也受了伤，走路是拖着的，泥土上留下一条红线似的血迹。
王思斯伸手想去抱那只黄白小猫，小猫怯生生地后退两步，但终究没有躲开，又喵了一声，好像懂得王思斯心意似的。
“疼不疼啊？我带你回家。”王思斯满眼怜爱地抱起小猫，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往家走。
“等等，你要干什么？”秦三苗快走两步，回过身来，像堵料峭的墙，挡在王思斯面前，“我对猫毛过敏！”
“啊？你身体怎么这么差啊？”王思斯怔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小猫，往后缩了缩，露出一丝嫌弃的神情，“那没办法了，我给你退钱吧！反正这小猫……我不能不管。”
秦三苗赖在王思斯家不走，说要租她的房子，王思斯正好经济拮据，顺水推舟就答应了，哪知道万事俱备，他竟然对猫毛过敏。
秦三苗皱了皱眉，盯着王思斯，表情有点扭曲。
……他是真对猫毛过敏，就像个动物皮毛探测器一样，一跟猫狗待在封闭空间里，就会打喷嚏打到流眼泪。
王思斯也有点儿遗憾。看来这钱就不该她赚。
秦三苗终究也拿王思斯没办法。
“那你给我退钱吧。违约金双倍啊！”
秦三苗白了王思斯一眼，转身大步往小区外走去。
“先欠着吧，你知道的，我没钱啊。”
王思斯抱着小猫，孤伶伶地逆光站在橘色灯光里，看着秦三苗的背影渐渐走远，竟隐约有一丝丝失落的感觉。
……其实人生不就是这样？
很多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跟连徵多年感情，青梅竹马，尚且一厢情愿，有始无终……偶然萍水相逢的人，何能产生一丝半点儿的依赖感？即使作为朋友，也万万不可。
那么，这只小猫，也许来的正是时候。
她有过救助动物的经验，眼底破了并不碍事，只要营养好，不感染，过阵子便可自动复原。
也许它来的目的，就是让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