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管闲事,我做什么与你何干?”尉盈筝咬牙道。
“在下只是不忍看姑娘误入歧途,此乃一番好意。言非法度不出于口,行非公道不萌于心,姑娘,你说呢?”
眼前这人唇若吐珠,惹得周遭路人纷纷鄙夷地瞧着尉盈筝。叫她心中阵阵难堪,想将手抽回来。
奈何东方戟五指十分有力,竟让她挣脱不得。再听这人声似鼓点沉稳有力,中气十足。她便笃定这定是习武之人,且身手不凡。
尉起之见尉盈筝竟受钳制,自是担忧不已。
他强撑着起身,上前喝到:“别碰我姐姐!”
一旁的云踪见尉起之手持长剑,遂赶紧握住佩剑护着主子。尉盈筝唯恐云踪拔剑伤了弟弟,也顾不上难不难堪了,抬手便直击东方戟的面门。
东方戟微惊,向后闪避。
尉盈筝一招落空,紧接着却把尚未出鞘的长剑击向东方戟的肩膀,迫使他不得不松手。云踪没有料到尉盈筝竟会突然动手,遂欲拔剑。
但是尉盈筝竟眼疾手快飞去一脚,将他拔出一截的剑又踢回鞘中。
东方戟亦不拔剑,只是抬手格住尉盈筝的招式。但尉盈筝出手凌厉,咄咄逼人,叫东方戟惊愕不已。
他虽善剑术骑射,也自认习武颇有造诣。但是身为王室,习武多是用于强身健体修身养性。与将门之人习武,日后用于战场杀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尉盈筝虽无意伤人,也不想取人性命。但这招式之中却自成一股腾腾杀意,出手便直逼要害。东方戟本担心自己出手伤了她,谁知竟被尉盈筝招招逼退。
惊愕之余,他才惊觉眼前这个女子不可小觑。遂定神欲认真应对。
但一旁的云踪见主子竟轻敌以致落了下风,生怕主子有何闪失。便猛冲上前,起招将尉盈筝逼退两步。
尉盈筝抬手握剑,但云踪已将剑锋直指她的咽喉。
东方戟皱眉收招,欲叫云踪退下。但是后胸似是触及尖锐之物,叫他后背一紧。
云踪惊道:“公子!”
尉起之双手微颤,长剑抵在东方戟的后背。
“你要敢伤我姐姐,你主子就死定了!”
街上路人驻足瞧着热闹,但人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于此乱世,人命就如路边的野草一般脆弱。光天化日杀人放火,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尉盈筝只挂心尉起之的病情,只恨不得把眼前多事的这两人掐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怎样啊!”
东方戟自然不愿横生事端,便抱拳道:“在下一时冒犯,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云踪,把剑放下!”
云踪心生犹豫,但又不敢违抗。只得警告地横了尉盈筝一眼,将剑缓缓放了下去。尉起之见云踪收剑,这才松了口气。眼前一阵金星乱飞,便一头倒在了地上。
“起之!”
尉盈筝匆忙上前,将弟弟抱起来。
东方戟见尉起之面带病色,才惊觉尉盈筝为何如此焦虑。虽然尉盈筝偷东西不是什么光彩事,但事出有因,还是叫东方戟心生愧疚。
“姑娘,在下不知道你弟弟病重…”
“谁病重?你才病重呢!”尉盈筝费劲地把弟弟抱起来。“我弟弟不过是受寒而已,你说话小心点儿,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
“你…!”
东方戟侧眼制止云踪,追上前去。
“姑娘,是在下不对。只是你弟弟既然生病,还是赶紧请大夫吧。在下愿略施薄助,也算聊表歉意了。”
尉盈筝横了东方戟一眼,眸子里尽是敌意。
但上下打量一番,却见这人衣着富贵,态度也还算诚恳。想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他要是愿意替尉起之请大夫,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那就有劳了!”
东方戟遂让云踪去请大夫,自己则领着姐弟二人在客栈里歇下脚来。
尉盈筝细心地替尉起之擦着脸上的脏污。先前还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模样,现在就变得柔和起来了。只是光顾着弟弟,却忘了把自己脸上也擦一擦。
“在下见姑娘身手不凡,想必姑娘定是罄国人吧?说来也是缘分,在下也是罄国人,前往启国置办药材。在下方戟,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齐筝,这是我弟弟齐之。”尉盈筝转头斜了东方戟一眼:“你一个药材商人,能有这番身手?还真是了不起啊。”
“不过是外出行商,学点武艺以求自保罢了。齐姑娘的身手才更叫人钦佩。”
尉盈筝哼道:“我这点皮毛拳脚不算什么。要是今日我与弟弟的护卫在,你跟你的手下十个都不够他打的!可惜咱们的商队遇劫,我们走散了罢。”
东方戟挑了挑眉:“既然这位护卫如此厉害,你们的商队又怎会被劫呢?”
尉盈筝一时语塞:“不用你管!”
东方戟掩唇偷笑,忍不住打量了尉盈筝一番。
她说她是罄国人,他并不怀疑。但是她句句自称“我”,且言语间傲气十足,不似行商之人的口吻。
加之适才一番交手,更叫东方戟觉得这女子卓尔不群,绝非寻常女子。只是如此推测着,反叫他心中更生出浓厚的兴趣来。
大夫来给尉起之看过之后,便说这不过就是普通的风寒。吃点药调养几日便没事了,这才叫尉盈筝放下心来。
夜色深沉,屋内烛火已灭。但是尉盈筝却怀抱长剑,坐在床边的软榻上久久不能入眠。一想到东方戟就在他们隔壁房间,就让她坐立不安。
虽然这人慷慨解囊,解决了她和尉起之目前的困境。但是前往启国还有数百里的路程,这一耽搁,恐怕父亲和哥哥都已经到了启国了。
要是不能赶在他们被奸人下手之前,把家里的事告诉他们。那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可是她总不能再去偷钱吧?
思来想去,尉盈筝便萌生出与东方戟同行的念头。可是长这么大,从来只有别人顺她求她的,现在要她求别人,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犹豫良久,尉盈筝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软榻,走到了东方戟的房门前。
屋里烛火明亮,更让她忐忑起来。
刚抬起手要敲门,却听脚步声从走廊边传来。东方戟剑眉微凝,大步从楼下走了上来,见尉盈筝竟站在自己房门前,便是一愣。
先前尉盈筝浑身泥污,脸颊像一只花猫似的瞧不清模样。
但现在换了一身素净的绣云白衣,简洁明快恰如身着三重白雪。她面无粉黛,瞧着却比一些男子还要英气逼人,但又比凡俗女子更加赏心悦目。
尉盈筝一时心虚,赶紧把手放了下去。
“方公子夜安啊,怎么屋里点着灯,人却到外边儿溜达去了?”
“齐姑娘不也一样到处溜达么?不知找在下有何事指教?”
尉盈筝略显局促地背过手去,想说的话却挂在嘴边,始终不好意思吐出来。
憋了许久,她只得随口扯道:“倒也没什么事,就是奇怪公子今日为何要见义勇为?那胖子又不差那点钱,你何必多管闲事?”
东方戟闻言轻笑。廊灯闪烁,一半是夜色一半是烛光,落在他爽朗的笑脸上,煞是好看。
“倒不是在下想多管闲事,只是见不惯偷窃之事罢了。”
尉盈筝不屑道:“见不惯便就出手?如今世道这么乱,人命如草芥。保全自身尚且困难,哪还有功夫理会他人?”
东方戟笑道:“若人人都如此,那这世道岂不是更乱了?但若反过来,人人都像在下这样多管闲事,那这天下是否就不会这么乱了呢?”
“呵,你一个小小药商,竟还高谈阔论,评论天下大局?”
“那是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
尉盈筝露齿一笑,忽觉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她倚靠在扶栏上,搓了搓自己冰冷的双手。
虽是无意之举,却叫东方戟心生怜惜。
她再怎样倨傲强势,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