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戟身上多处负伤。虽都是无关痛痒的皮外小伤,但在凛冽寒风中却刺痛难当。他捂着肩上的伤口,却只嗅见铺面寒风中,隐藏的那丝暗香。
“你就不怕我在后面暗手取你性命?”他笑问道。
尉盈筝哼道:“有本事你就动手吧,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何况你若想杀我,当初在千黛城又何必救我?”
这话里的意思,好似是在告诉他,他们现在的性命已捆绑在一起。虽是局势所迫,但这种微妙的牵绊感,却叫东方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尉盈筝皱眉道:“你笑什么?”
“堂堂尉少将军,却救走战俘,违背军令。这在罄国军规中,是要如何惩处?”东方戟笑道。
“死罪!”
东方戟面色一滞:“当真?那此番岂不是罪无可恕?你何以救我出来?”
尉盈筝咬了咬唇:“千黛城你放了我和起之一马,我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我护城有功,功过相抵,启王应当不会要我的命。”
虽这么说,尉盈筝心里却也没底。她不过是一时冲动,骤然起意带东方戟逃了出来。但若东方戟不问,她还没想到自己会受什么责罚。
策马狂奔了多时,东边天际都已透出了晨曦。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还未积起就先融化了。寒风裹身,吹得尉盈筝持缰的手冻得通红。
东方戟环过手去,握住尉盈筝冻得发痛的双手。
“到这儿就可以了,再远你就回不去了。”
“不过是几里路而已,怎会回不去?”
东方戟半玩笑地在尉盈筝耳边说道:“现在还是你救我出来,再远一些,就是我要带你回筑国了。”
尉盈筝眉心一紧,立刻喊了声“吁”,勒住马缰。她挣开东方戟的手,跳下马背。
“我为何救你我已经说过了,你别得寸进尺!筑国与我罄国水火不容,我就算真要去筑国,也只会是领兵攻打。”
东方戟叹道:“那你什么时候回罄国?”
“你问这做什么?”
“我说过我定会去罄国找你,我绝不会食言。”
东方戟上前,将尉盈筝冰冷的五指裹进自己的掌心。但这番温热的触感,却只叫尉盈筝心里怔然。她仓促别开脸,不去看东方戟,随即一把甩开他的手。
“你我是敌国相对,你来我罄国岂不是找死?即便我不杀你,我哥哥和我父亲也不会放过你。我不会见你的,若是见,也只会是在战场上!”
东方戟急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罄国和筑国可以和平共处,有朝一日可以天下大统吗?若你我能为两国建立纽带,便是前所未有的大举。”
“不可能!你们筑国人都是工于算计,言而无信的人。你们视我们罄国,乃至我们尉家为仇敌,怎可能三言两语就可化解国仇?”
东方戟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尉盈筝抬手便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别再说了,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举起手里的长戟威胁着,但手心却是一片滑腻之感。东方戟嘶了口气,捂住被她无意弄得裂开的伤口后退两步。
本是满心的恼怒,但见东方戟吃痛的模样,又叫尉盈筝心里一阵担忧。
她扯下衣摆的布帛扔给他:“我身上没有药膏,你且随便包扎一下吧。快走吧,若我哥哥追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东方戟无可奈何,只得叹了口气。
说到底,尉盈筝终究是将门之后。从小受的熏陶便是,绝不向敌军低头,凡是敌人,都必定杀尽灭尽。又怎会与东方戟一样,接触了多年的仁善治国之道,知道休战议和对国家重要性?
思虑至此,东方戟也只好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转身上马:“筝儿,我自会向你证明,我绝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你等我。”
尉盈筝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马臀。骏马喷出一口鼻息,再度撒开四蹄飞奔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远处的山林中。
待尉盈筝返回启云城,还没走到城门,尉登岚就带着几名近部迎面追了上来。
“筑国的人呢?你把他杀了?”尉登岚质问道。
尉盈筝摊了摊手:“我把他放了。”
尉登岚气得咬了咬后牙槽,枪尖一指自己的妹妹:“押回去!”
“唉,哥哥你不用押我,我自己会回去的。父亲赶回来了吗?东边宫门可守住了?”
尉登岚皱眉道:“你现在是在对罄国的长定将军说话!”
“是,见过长定将军。不知尉大将军可安好?是否已赶回城中了?羲和呢,他伤得重不重?”
“大将军尚在回来的路上,东边华阳门是升平君在镇守。且敌方主力并不在华阳门,故而并未被攻破。
至于羲和,我已叫人为他诊治,但他四处找你,你倒现在才想起他来。你擅自放走重要的战俘是大罪。且回去候审吧。”
尉盈筝听见羲和没事,这才松了口气,搓了搓自己冰冷的双手。
尉登岚正要调转马头,见妹妹冻得直哆嗦,又叹了口气。他一把将尉盈筝拎上马背,用自己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
“待会儿见了启王,若是她要治罪于你,你就别说话。我和父亲自会替你想办法。”
尉盈筝嘿嘿一笑:“知道了!”
两人同骑,尉盈筝也正好借此机会,将在家中遭遇刺杀的实情,以及她心里的猜测全都告诉了哥哥。尉登岚虽未说什么,但一双朗目却隐隐发暗。
此刻天已大亮了。夜里那番厮杀战乱,吓得老百姓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但此时看到昂首挺胸归来的尉登岚,却像看见天神下凡一般。
众人都跑出家门来,高喊着“尉将军万岁!多谢尉将军!真是战神在世啊!”诸如此类的话。
尉盈筝坐在哥哥身前,都被众人这副热情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虽然在罄国,每次父兄凯旋而归,罄央城的百姓都会夹道相迎。但是喊得这么卖力兴奋,还真是头一次。
尉登岚倒也不觉有什么,只是对周遭百姓抱拳致意。
兄妹俩回到启王宫时,却见正殿中已有一人跪在那儿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独领数千部卒离去的寻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