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戟试探道:“齐姑娘手持曜石国符,莫非是哪位诸侯家的郡主?我一介小小药材商人有幸能与郡主同行,还真有些诚惶诚恐。”
尉盈筝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什么郡主不郡主的?若我说,这国符是我偷的,你信么?我可是出了名的贼王!”
东方戟敛了笑意,却对自己的猜想愈发肯定。
尉盈筝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瞧着街头举着火炬表演喷火绝技的艺人,惊叹得连连鼓掌。东方戟看在眼里,紧握着剑柄的手却不觉缓缓松了下来。
他从小生在深宫之中,早就习惯了猜忌算计。
以至于他会这样习惯性地觉得,尉盈筝是在故作轻松。但一路走来,她那样直爽的性子,怎可能像那些后宫女人一样,工于算计?
“公子,您已带这二人入了启国,已是仁至义尽了。这一路耽搁了不少时间,眼下还是赶紧联系奕峦君,会面议事吧?”
云踪的耳语将东方戟生生拉回神来。
他有些烦躁:“奕峦君既然早已抵达千黛城,想必早已在城中安插了眼线。他自会派人来的,你急什么?”
“是…”云踪谨慎地看了东方戟一眼。
“公子应当注意到了他们的国符。这二人定是有头脸的人,公子可要杀之?若在启国境内杀了罄国人,兴许可使两国联盟破裂,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啊。”
“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厮杀算计。岂是君子所为?”
云踪见东方戟面露怒色,只好低头不再说话了。
东方戟心里愈发烦躁。走到姐弟二人身边,却见两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街头一老翁画糖画。
“齐姑娘…”
不等东方戟把话说完,尉盈筝便一把拉住他。
“你看这位老先生画得多好!你知道这画的是谁吗?这可是咱们罄国大名鼎鼎的尉大将军,还有还有,旁边儿这个是长定将军尉登岚!”
尉盈筝指着竹案上的糖画兴奋道。
须发花白的老翁抬头笑了笑:“姑娘好眼力,老夫还未说,你便认出这画的是何人了?”
“这有什么难认的?老先生画工极佳,笔笔传神。我在罄央城时常见到二位将军,自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尉盈筝骄傲道。
“那可真是福气啊,老夫也就多日前二位将军路过千黛城时见过一次。果真英武非凡啊!今日见着姑娘,倒觉得姑娘的眉目与二位将军甚为相似。”
尉盈筝心里一虚,只得干笑两声:“老先生可别乱说,我哪有那等福气啊。”
说着,尉盈筝便赶紧推了东方戟一把:“方公子有什么事啊?咱们到那边儿去说吧。”
“不急。”东方戟笑道,掏出几枚铜板买下了那支糖画。
“你买这做什么?”
“尉大将军声名远播,你我既是罄国人,怎能不买呢?何况,我也觉得你的眉眼与大将军相似。”
尉起之在一旁急得手心儿冒汗,赶紧说道:“大将军是男人,方公子这么说莫非是觉得我姐姐像男人?”
东方戟哈哈大笑出声来:“这可是你说的,不关我的事。”
“那方公子心里也定是这么想了?”尉盈筝哼道。
“心中有丘壑,眉目作山河。我是觉得齐姑娘不似寻常女子那样短浅狭隘,而是心有天下的女子。不过,眉目间有些锋芒毕露罢了。”
东方戟说着,将糖画递给尉盈筝。转眼瞧了瞧四周,便见一旁的摊铺上摆放着女子梳妆用的粉黛丹蔻。他上前拿起一支眉黛,对尉盈筝笑了笑。
尉盈筝不屑道:“我才不画,一出了汗便跟花猫似的。”
“天色已晚了,随手点缀而已。你若不喜欢,到了客栈洗掉便是。”
尉盈筝撇了撇嘴,这才上前去。
她的眉毛并不似其他女子那样温婉,反而像是两把细剑。锐利是锐利,但却有些不近温和。东方戟便认真地将她的锋芒隐藏起来,画上柔和的弧度。
尉盈筝抬眼看着东方戟认真的样子,却见他忽地垂眼,对她灿然一笑。竟让她心里一颤,赶紧转开视线去。
“好了,你看看吧。”
尉盈筝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就这样吧,我倒瞧不出有什么区别。倒是方公子心灵手巧,还会给女子画眉啊。想来定是妻妾成群,练出来的吧?”
东方戟淡道:“在下尚未娶亲,只是有个姐姐。多年前许配给了远家,临嫁前我日日替她画眉,算是尽一尽姐弟情谊。”
“这样啊,倒是我失言了…”
尉盈筝咬了咬嘴唇,心里一阵懊悔。东方戟倒是并不在意,一路逛着夜市谈笑风生。天色逐渐暗沉,原本热闹的集市也开始变得冷清起来。
四人在一间客栈歇脚。正要回房时,东方戟却叫住了尉盈筝。
“怎么了?”
东方戟叹道:“在下已到了此行的终点,明日就要去办事了。恐怕不能再与姑娘同行,齐姑娘应该还要往启云城方向走吧?”
尉盈筝微怔,这才反应过来东方戟话里的意思来。
“哦,是。倒是我忘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一路走来,多谢方公子处处照拂。若回了罄国,还能有缘再见,我定重谢。”
“齐姑娘住在国都,若来日我到罄央城去,定会去找你的。”东方戟轻笑,将那支眉黛放进尉盈筝的手里。“这东西你可要收好了,闲来无事拿出来看看,也就不至于忘了我。只愿我来的时候,真的能找到你。”
尉盈筝笑道:“哪有什么忘不忘的?有缘自会相见。”
对尉盈筝来说,要在罄国找一个人实在简单得很。故而她并不觉得这番分别有什么大不了。
但东方戟却知道,这次分别他们定然不会再见。即便是见面,恐怕也是在战场上了。
尉盈筝关上房门打了个哈欠。房间用屏风分成了两边,尉起之已经沐浴歇下了。窗外的更声刚刚敲过两声,正是夜深时分。
夜里的风灌进屋里来,吹得床帐摇摇晃晃。尉盈筝刚刚沐浴过,就被穿堂风吹得一阵哆嗦。她走到窗前灭了烛台,准备关上窗睡觉。
但夜色静谧中,她却忽地瞧见楼下巷子里似是有人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