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就那么大,上层圈子就更小了,所以叶府昨夜走水,少夫人产下龙凤胎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叶天邕和叶天明上早朝的时候自然有很多人上来攀谈,与叶家交好的关心府里有无损伤,孩子是否康健,与叶家对立的话里话外嘲讽平时叶家在朝堂手段过于凌厉,所以才会在儿媳生产当日引来老天一把火。一路下来,还是前者多一些,后者多是吴启庸一派。
叶天邕是当朝左相,太子少傅,吴启庸是当朝右相,两人一向不对付,但是因为叶家势大,吴启庸很少在叶天邕手下占得便宜。今日终于找到一个机会,他当然要好好嘲讽一番,叶天邕和叶天明面上虽然高兴,但是心里还挂着那个早夭的孙儿,只是如今还不能明着表现悲伤。
散朝后叶天邕和叶天明被陛下叫到了书房,叶长青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是天子之师,叶天邕与当今圣上一起长大,叶天明是跟他俩后面长大的,三人的感情比君臣更好,只是叶家谨慎,时刻谨记臣子身份。一进书房,行过礼魏帝立马让宫人赐座,面带关切的开口“府里失火,叶老大人可有受惊,府中可有什么损伤?”叶天邕坐的笔挺,面带微笑“家父没有受惊,如今正抱着重孙享天伦之乐,府中也没有人受伤,有劳陛下挂心了。”
皇上点点头“那就好,叶老大人年纪大了,要好好照料。天邕你这抱了孙儿朕可要讨杯喜酒喝啊。”结果这话一出,就看见叶天邕和叶天明两人脸上的微笑都没有了,魏帝忙问“这是怎么了,朕喝你叶家一杯喜酒,这般不开心,两位爱卿也太小气了。”
只见叶天邕和叶天明齐齐跪下“陛下恕罪,臣和臣弟是因为家中之事悲伤,臣儿媳生的是对龙凤胎,可是那个女婴一出生就带着病,如今正请家中的大夫医治,还不知能不能活过满月。”说着说着一个七尺男儿,眼中竟有了泪光。魏帝坐在高座上喃喃自语“女婴身体不好啊。”殿下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父亲的担心果然有道理。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很快过去,叶府少夫人生了对龙凤胎,但是女婴因病刚刚出生三天就夭折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京都的贵族阶级,那天的火凤也渐渐开始被人当做了一般的天象,今日叶府正门洞开,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叶府的长孙叶储云刚刚科举拿了个状元,又有了长子,皇帝都派人来道贺小公子满月,让当年给太子做洗礼的嬷嬷来给叶小公子做擦洗,外面的人都知道,叶家在魏国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天的喧闹过去,叶府的人齐聚松涛阁,叶天邕说“幸亏父亲有先见之明,先行调换了景离和乳母的孩子。”李芬开口:“那乳母是儿媳身边的人,绝对忠心可信,只是这一关咱们瞒过去了,以后可怎么办呢?”叶储云坐在下首低头不语,叶长青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只能好好教养景离,莫叫她露出马脚,关键在于咱们全部要把她当成真正的男儿,最好的谎言便是自己都相信的话。”
时光匆匆,转眼八年过去了,随着叶景离越来越大,在她周围探究的目光也越来越少,因为真的没见过哪家小姐能野成这样,便是公子也少见。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进能上街揍霸王,退能府内欺奴仆,家风清明、门风严谨的叶家出了个混世大魔王。教养良好,面对朝堂风云,出使两国舌战群儒,还能笑如春风的叶相每每提起这个孙儿必捶胸顿足,恨不得亲自提起棍子揍她个满地打滚。
夜深人静时他也会跟自己妻子提起,是不是当年父亲说让我们把她当真正男儿教养,他们做的太过了,李芬每每都撇自己丈夫一眼,明明他们是按照教育储字辈三个孩子的方法教养的,怎么就她一个这样了,想必是本性使然。但是智力超群的叶相还是给自己找到了原因,定是那叶老三拐带的,虽然这两年要准备科举了他收敛了一些,但是十岁之前都是他带着景离四处玩耍,必然是他带坏了自己的乖孙。
李芬知道这个想法后完全不想理会,叶天邕只好跟自己的儿子说出自己的看法,果然受到了儿子的赞同,他们父子二人说这事的时候徐依蔓正从旁边经过,闻言也如自己婆婆一样,心中嘲笑公爹和丈夫幼稚,只会找借口。人家储言是活泼了一些,但是也从不曾做出大街上和别家孩子厮打的事,而且景离分明是在没有储言带着玩之后才变本假厉的。
谁知这个想法竟然受到了全家上下所有男子的同意,一致决定,叶储经的长子景炎已经五岁了,眼下媳妇又要临盆,叶家储字一辈的孩子只剩叶储言一个还未成家,已经十六岁,也该议亲了,好有时间相看。于是正在埋头苦读的叶储言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有未婚妻了。
叶家储字辈小公子要议亲,这个消息在京城贵族圈迅速传开,大家一直以为是假消息,直到发现叶家几位夫人出来交际的时间明显多了,大家才相信,家里有年龄相仿女儿的,都怀抱了攀上叶家亲的消息,还有人猜测,宫里的七公主与叶三公子也年龄相仿,是不是叶三公子要尚主。
安京的街道宽阔平坦,两边商铺林立,道旁摆摊的小贩个个面带笑容,魏国占了三国中最富饶的一片土地,虽然面积不是最大,但是人口却是最多,经济也是最好,这一切都是因为叶家,叶老太爷辅政的时候力排众议,鼓励商业,轻徭薄赋,允许商人家的孩子科举。后来叶老太爷致仕,长子和次子一人从文一人从武,辅佐当今圣上,魏国的国力更是蒸蒸日上,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人人都说叶家是天下第一世家。
但正是这第一世家出了一个混不吝的安京小霸王,安京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满街的商户恨不得在门口挂一个叶景离不得入内的牌子。这日安京小霸王完成了功课照例巡街,穿着一身墨蓝锦袍,银丝绣着成片的青竹,小脸白白嫩嫩的,一双桃花眼生的水汪汪的,人人见了都要赞他一声好皮相,只是好皮相下却是一副恶劣的性格。
叶景离手里拿着一直娇艳欲滴的桃花,看着身边一身黑衣神情冷漠的叶零说:“阿零呀,咱们是不是好久没去百味阁吃饭了,我好想念他家的烤肉啊,咱们去吃吧。”叶零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主子,您是不是忘了,上次您去百味阁一个人吃了有两斤烤肉,吐了两天。”叶景离咂咂嘴“我记得,吐完还挨了一顿板子,虽然主要是你给我挡下了,但是没挡住的那两下还是挺疼的,既然这样,今天就只吃一斤吧。”说着把花随手一丢,蹦跳着向前走,叶零只能无奈的跟上去,这个主子做什么他是阻止不了的。既然阻止不了,那么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他。
“掌柜”一只白嫩的手啪的一下拍到柜台上,柜台后胖胖的掌柜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心底一凉,怎么今日又轮到他家了,想是这样想,人还是赶紧迎出来,俯下身子,看着叶景离笑容可掬的说“叶小公子,欢迎光临,今日想吃些什么啊?”叶景离一边朝自己的老位置走一边说“和以前一样。”掌柜的顺着他走的方向抬头一看,顿觉不好,这个小霸王的老位置被人占了,占的人还是当今最受宠的玉妃的弟弟,这两人要是对上,他的大堂就完了。
掌柜的看见了,叶景离也看见了,那玉妃的弟弟王佑自然也看见了,叶零在他身后低声说“主子,那人是当今最宠爱的玉妃的弟弟,不方便揍。”叶景离微微皱眉,想起两个月前自己看见吴启庸的孙子欺负小女娃,指挥着叶零套了他麻袋,但是最后自己被爷爷拿板子抽了一顿又罚跪了两个时辰,想起自己无意间看见的叶零背上的伤,都是为他挡家法留下的,撇撇嘴跟叶零说“那咱们换个位子坐吧。”掌柜的立马松了一口气,引着叶景离去了另一个位置。
刚坐下,旁边的王佑觉得叶景离是怕了他,心中不禁自傲,什么安京小霸王,看见自己不还是灰溜溜的躲到了一边,嘿嘿的笑了两声,跟对面的人说“吴兄,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安京里的传闻,都说叶家的三公子要尚主了呢,就他那个病秧子也想娶七公主吗?”
叶零听到这话就知道不好,一抬头果然看见叶景离脸色沉下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怒火,心中暗道,三公子十三岁那年,小公子骗他一起出门,一个人都没带,两人被绑架了,三公子为了护着小公子被人刺了一剑,伤了心肺,从此落下了咳疾,这一直是小公子心里的逆鳞。叶零默默摸上了腰间的匕首,把它换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