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左小浅已经饿的快不行了,泠月曦忙叫了府中的厨子,做了一大桌丰盛的美味,小心的伺候这位娇客:“喂,你慢点吃……”
见她左右开弓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忍不住出声叮嘱道:“别噎着了,呐,喝口水吧……”
左小浅乖乖的伸手接过茶杯,‘咕噜咕噜’一气喝完,孩子气的抹抹嘴,将茶杯还给泠月曦:“我还要……”
泠月曦心疼的叹息一声,继续伺候她的‘大业’:“我说,你到底是饿了多久?”
左小浅啃着香嫩的鸡腿,口齿不清的说道:“也没有饿多久啊,就两顿没有着落……不过你知道,我是个不禁饿的人嘛……”
泠月曦将盛满水的杯子递还给她:“你这又是何苦呢?非要跑出来遭这些罪……”
大哥不是在他面前说过,他一辈子也不会对她放手这样的话吗?可是如今,这又算什么?
“我呀,可能天生就是命苦之人吧……”她笑嘻嘻的答,面上没有一丝难过或晦涩的影子:“泠月曦,你要不要也吃点?看着我吃东西,应该会很有食欲才对啊……”
泠月曦伸手拿过桌面上的那盘虾子,仔细的剥起壳来,然后放进她的碗里:“你不是一直都挺喜欢吃这东西的吗?多吃点!”
“咦?你竟然记得!”左小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张口‘啊呜’一声,将虾子满足的丢进嘴里:“泠月曦,你这个朋友可真不是盖的……真好吃啊!”
泠月曦垂下眼睑,似乎很专注的剥着手里的虾子,随意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左小浅歪头想了想:“接下来,先找到我的师父和娘亲,然后带着他们,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嗯,再也不要回来了!”
剥虾壳的手顿了顿:“你能放得下这里的一切?包括,我大哥??”
左小浅咬了筷子满不在乎的笑笑:“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放不放得下呢?泠月曦,凡事总要试试才能下定论吧!”
泠月曦抬起眼,神色肃穆的看着她笑嘻嘻的表情:“如果我告诉你,我怀疑我大哥就是害死我父皇的凶手以及导致我二哥疯掉的元凶,如果我查到证据后准备起兵反他,你会……如何?”
咬在嘴里的筷子‘啪唧’一声掉下了地,左小浅愣愣的看着泠月曦认真的神情,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记得,泠清若跟她说过,他其实并不是皇家所出。如果,泠月曦知道,这个他喊了二十几年的大哥,其实并不是自己的大哥,而且又可能是策划一切的幕后凶手,那么泠清若他……
“如果真是这样……”半晌,左小浅才深吸一口气,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会怎么处置他?”
他会死吗?如果泠月曦真的知道了他的身世,那他,必死无疑,是不是这样?
泠月曦的神色忽然变得茫然起来,轻叹一声:“我也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跟,这一切跟大哥无关啊……”
左小浅的唇瓣嗫嚅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出声,这个时候,她能说点什么呢?
“你不知道,我与大哥的感情,自小便很要好……”泠月曦歪了脑袋,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似在回想过去的日子一般:“大哥的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变过世了,父皇便让他跟着我的母妃,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四岁了……”
左小浅静静的听着,并不出声打扰他!她其实看得出来,泠月曦对泠清若,一直有一种无条件依赖及信任的感觉,原来这感情,缘于孩提时代啊!
可是,如果最后真的被他查到了泠清若是幕后黑手的话,他们两兄弟,将情何以堪呢?哦不,应该是一直将他当成至亲大哥的泠月曦,他要情何以堪呢?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她艰难的往嘴里扒了两口饭,顿觉食欲全无!
“父皇其实一直不喜欢大哥,我看得出来!”泠月曦继续淡淡的说道:“从小,我和二哥得到的赏赐比大哥的多出好多倍,甚至,父皇有时候行赏的时候,都不会记得还有大哥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那是应该的啊,因为又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那么小,便饱尝人情世故的泠清若,其实,也是很可怜的吧?
“我记得我三岁那年,有了自己的夫子,二哥也有了,但,大哥却一直没有夫子……”泠清若的嗓音渐渐的低了下来,眉毛轻轻拧起,神情带了点心疼和愧疚:“我不明白,大哥为什么明明比我们大,却不能有自己的夫子,于是我跑去问父皇,那是第一次,父皇用一种我看不懂的别样深沉的目光看着我,许久,他才说道,曦儿,记住,永远不要和你大哥走的太近,他是孽种,是孽种……”
左小浅的心忍不住一抖,孽种?!不用泠月曦再说了,她也想像得到,一个不受宠的根本不是皇室血脉的小孩,在深宫里,要多么艰辛多么努力,才能让自己存活下来……
他不但存活了下来,还爬到了如今那样高的地位,她忽然能够理解能够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善于心计的人,她想,他不过就是为了能够生存下来,而生存,需要练就技巧……他的那些手段那些技巧,不过都是他求生的本能!
左小浅的心里,忽然酸酸的有些难受。低了头,不让泠月曦看见自己泪湿的眼眶!
而泠月曦,还在继续:“我记得有一次,我和二哥因为调皮,将御花园里父皇最喜爱的牡丹折断了几株,怕受罚所以溜走了,而当时,大哥刚好从那边经过,便被父皇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一顿板子……那时候,大哥还不满八岁吧?”
左小浅藏在袖袍下的那双手,忍不住又抖了下。
“大哥开始还拼命辩解,说那花儿不是他弄折的……可是,震怒的父皇根本不听他说话,只命人狠狠的打,直到他承认错误为止……”
泠月曦的轻轻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上打下了淡淡的阴影:“当时,若不是我冲出去求情,大哥一定会被父皇活活打死……那一次,大哥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地走动,就从那时候开始,大哥的身体便变得很虚弱,一年到头,大病小病总也没有断过……”
左小浅心中一动,怕是从那时候开始,泠清若便学会了不动声色的隐藏自己了吧!尽量让自己不被人注意,小心翼翼的积攒自己的力量,温和谦逊,待人和善有礼,这些,都是他为自己上的保护色而已……
她的心,忽然狠狠的抽痛了起来,那疼痛的感觉,那么明显,仿佛有人拿着刀,一刀一刀的剜着她的肉一般,那么疼……
泠月曦歪了头,看了看她轻咬下唇的表情,轻轻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大哥很可怜?其实,这只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罢了,我见过父皇用最残忍的刑罚惩罚大哥,不过就是因为大哥袒护了他的贴身侍卫雷诺,我还记得,雷诺因为不忍我大哥每日饥肠辘辘,便一个人跑到御膳房偷了些馒头什么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被父皇发现了,他一怒之下,要杖毙雷诺……而大哥,在盛怒的父皇面前,承认是他指使雷诺去做的……”
天!左小浅快速捂了嘴巴,挡了那忍不住溢出口的惊呼——就因为,一些馒头什么的,他又受了罚?
“父皇将大哥绑在石柱上,命人用沾着盐水的鞭子,狠狠的抽打鞭挞……直到晕死过去,醒来,再继续……”泠月曦伸手抵上额角,他的手,也不可避免的颤抖着:“那一次,大哥差点死在了父皇手里……只差那么一点!若不是我和我母妃跪着苦苦相求……”
“所以你与他,感情自小便很要好……”左小浅努力忍住眼泪,打断了他的话,她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她对他的心疼,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是的!自从大哥代我和二哥受过那次后,我便一直觉得心中有愧……”泠月曦的唇畔溢出一抹苦笑:“我不敢当着父皇的面送东西给大哥,但经常偷偷摸摸的给大哥送吃的穿的和玩的!后来我才知道,整个宫里,大哥只敢接受我送的东西,因为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儿子……后来,父皇不知为何,不再像以前那么暴戾,大约是,大哥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能在摧残的地步了吧……”
多狠的心啊!她这时候忽然觉得,那皇上老儿,死了也就死了,死了也是活该……
“我一直试图想要弄明白,父皇会这么对待大哥的原因……”泠月曦的下一句话将左小浅彻底震呆了:“后来,我无意听到宫女太监议论,他们说,我大哥,根本不是我父皇的儿子……”
原来他知道!左小浅的脑海里,只来来回回的转动着这个念头,他竟然知道,那么,如果他真的查出来……那他,不会对他客气吧!
“这……这怎么可能?”她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虚弱得仿佛年老的老妪。
泠月曦抬眼望她,将她震惊的与慌乱的神情尽收眼底:“小浅,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我……”左小浅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却不敢拿眼去看泠月曦的眼:“我也……不知道……”
她会怎么办?她想跑回去,跟他说他现在很危险……可是,别急,冷静,要冷静,事情,不一定是他做的呢?
可是,那么精密的算计,那么天衣无缝的手段,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她要怎么说服自己说那些事情与他无关?说不是他,她自己都是不相信的啊!
她第一次觉得,心慌心乱的说不出话来。喘息着,她猛地抓了泠月曦的手:“如果,如果真的是他,你会,杀了他吗?你是不是会杀了他?”
她妄图冷静的逼视他的眼睛,可是不行,她根本冷静不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裂开来了……
“小浅……”泠月曦无奈的叹息一声,微仰了头,试图让眼眶里那尚有温度的眼泪再倒流回去:“你让我怎么办?杀父之仇,我……我能怎么办?”
可是,他是他大哥,他叫了那么多年的,曾经亲密无间的大哥。他敬他、爱他,可是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呜呜……”左小浅彻底崩溃,孩子气的抱头大哭,先允许她脆弱慌乱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虽然她知道,这个时候,哭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可是,她眼下,除了哭,还能怎样?
泠清若,我没有办法,绝对没有办法,看着你眼睁睁的死掉……
“小浅——”泠月曦低叹一声,伸手抚上她枕在臂弯中的脑袋,轻轻摩挲道:“如今,你……要如何呢?”
她要如何?左小浅一边抽噎着一边想,不管怎么样,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泠清若死掉,所以,她要……回去!
是的,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到他的身边。他虽然,做了很多可恶的事情,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明知道他也许会死还无动于衷……
他曾保护过她那么多次,好,这次就换她左小浅来保护她好了!
猛地起身,她来不及擦掉一脸狼狈的泪痕,转身就要往外跑。
泠月曦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蹙眉看着她的眼睛:“你要回去,是不是?”
“是!”左小浅坚定的点头,她的眼神里,是无法撼动的坚硬肯定的神色,泠月曦眼神黯淡下来,后退了一小步,淡淡道:“那么如今,你是要与我为敌吗?”
“什么意思?”左小浅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你知晓了我的目的——”泠月曦抬眼,定定的望着她哭得发红此刻有些惊慌的眼睛:“你会告诉他,然后,我的下场,也许会跟父皇或者二哥一样……你说是不是?”
“我……”她的确是要回去告诉他,可是,这样一来,便真的会连累泠月曦,可是若不说……
苦笑一声,她这时候,会不会比较像是夹心饼干?颓然低下头,她惨然一笑:“泠月曦,你想软禁我吗?”
“不,我只想请你在这边住上一段时间——”泠月曦不看她的眼睛,松开手淡淡道:“你有选择的权利……但,如果你也想知道有关我父兄一死一疯的原因和真相的话,你会选择留下来的……”
还需要真相吗?她几乎都已经可以肯定了,这件事情,十之**的和泠清若脱不了干系。低叹一口气,她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淡淡问:“这么有把握?手上已经有证据了吗?”
若是没有用证据,他如何能这么自信?可是,泠清若他,当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吗?
泠月曦似乎松了一口气:“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夜色渐深,虽然还不到深秋,但偏低的温度还是让趴在窗户上的左小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痴痴的望着天边那轮散发着柔和光辉的皎洁的圆月,怔怔的想着心事。
泠清若,泠月曦,他们最后会不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泠清若是自己喜欢的人,泠月曦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义无反顾的收留过自己,是自己的好朋友……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呢?
“睡不着?”一个黑影罩在她的身上,挡住了她正看着的月亮。
左小浅瞥瞥嘴,看了黑影一眼:“你不也睡不着?”无声无息的,差点把她吓死!
“看你这边灯还亮着,便过来看看!”泠月曦淡淡的解释道,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想也没想便解下自己的外套:“这么更深露重的,你也不多穿点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左小浅顺从的接过他的外套:“今天晚上的月亮很漂亮,我看着看着,就着迷了……”
“月亮?”泠月曦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有些疑惑的说道:“这和以往的月亮有区别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左小浅依然呆呆的望着那轮明月,忽然开口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词,很美对不对?”
“高处不胜寒?”泠月曦微皱了眉头,低头一番思索,良久,才淡淡道:“高处,真的不胜寒吗?”
左小浅噗哧一声笑出了声,伸手指了指孤零零挂在天边的月亮,装模作样的晃着脑袋:“嗯,这个问题,我想,嫦娥姐姐来回答你比较合适……”
泠月曦微有些肃穆的表情被她这么一弄,再绷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你呀,真不知道脑袋里成天都装着些什么?”
“自然是你脑袋里没有的东西!”左小浅呛完声,忍不住叹息,敛了面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笑容:“其实,这首词里,我更喜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两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泠月曦低声念道,唇边溢出一丝微笑:“你这是,寄相思于明月吗?你,想我大哥了?”
只愿互相思念的人能够天长地久,即使相隔千里,也能通过月光来传递思念,她这思念的,除了大哥,还有谁?那个杀手吗?
“为什么只有你大哥?我想的人,多得很——”比如,另一个时空的亲人,比如洛星,比如璞儿,比如师父,比如娘亲……她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她希望,每当月圆的时候,一仰头,便能有大家同在的幸福感觉,即便隔着遥不可及的空间的距离,即便隔着千山万水的地域距离,即便是,隔着血缘关系却能够相依为命亲密无间的人……
她能够思念的人,太多了,可是,这是她的幸福,因为还有人,可以思念……那个住在深宫中的寂寞的男子,他呢?他可有值得思念的人?
“泠月曦,如果我说——”左小浅深吸一口气,眼睛依然没有从月亮上移开,她极缓慢极郑重的说道,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我能将泠清若远远的带离这里,你会不会,因此而放过他?”
她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若是,他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就算泠清若的确做了那些事情,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身边,被迫与他为敌……
“皇上,你估得没错——”一身黑衣的雷诺站在一身白衣的泠清若身后,沉声禀告道:“曦王爷果然与顾宗联手了,他们查到当日有个侍卫并没死,如今,那个神志有些不清楚的侍卫被安顿在顾宗的府上!”
“好,我知道了!”泠清若头也不回的说道,强劲的夜风翻飞了他的头发和衣袍,在这静谧的夜里,他整个人,美的愈加的不真实:“她也知道了吧?”
“回皇上,明天曦王爷会带她去见那个侍卫——那侍卫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雷诺的浓眉微微蹙起:“皇上,属下立刻前去除了那个人!”
“雷诺!”泠清若摆手,回身淡淡的说道:“不用……让她去吧!”
“皇上——”雷诺不解的喊道,近来,他想他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从他放任她离开之后,他便弄不明白他的想法了。
“你下去休息吧。我累了!”他淡淡说完,转身回到寝宫,留雷诺一脸凝重而疑惑的站在原地!这一切,还是跟那个女子有关吧?
他不明白的是,以前,皇上将那些事情藏着掖着不让她知道,如今又为什么要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摊开在她面前呢?他难道就不担心她会因此而更加看轻更加讨厌他吗?
唉,既然是他的决定,他这个做下属的,除了听命,自然也没有资格置评主子的事情……
左小浅易容成泠月曦的仆人,跟在他身边,去了顾宗的府上。顾宗明显吓了一跳:“王爷,老臣认为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泠月曦眉头都没动一下,只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才淡淡道:“顾大人放心,她是可以相信的人!把那个人带出来吧……”
“既然如此——”顾宗稳了心神,淡淡道:“既然是王爷信得过的人,老臣也不便多说什么了!”
他对立于他身后的顾昭乐慈爱的说道:“乐儿,你亲自去——”
顾昭乐听话的下去了,只是临走之前,疑惑的看了眼安安分分立在泠月曦身后的本应该很不起眼的灰色身影。
那人很快被带了上来,纵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左小浅还是被他颠疯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他乱发蓬面,脸上带着惊惧之色,惊恐的望着屋子里一圈的人,忽然双腿一软面朝泠月曦跪下,不停的磕着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救主不力,奴才罪该万死!”
泠月曦飞快上前一步,蹲在他的面前,紧紧的盯着他涣散惊慌的眼神,许久,才淡淡道:“朕不怪你,朕也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左小浅呆了呆,敢情,那人将泠月曦当成了先皇?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那人一脸狂喜,接着又是‘砰咚’的磕头声,泠月曦拦下了他的动作,柔了声音:“来,告诉朕,那天,你在哪里?”
那人脏兮兮的脸上开始有些迷茫,渐渐的,左小浅发现,他的神情似乎逐渐的清晰了起来,刚放下的恐惧又被提了起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看到皇上被杀,奴才不敢上前……”
“把话说清楚——”泠月曦用力提了他的衣领,逼视着他的眼睛:“是谁,杀了皇上……快说,不然本王立刻杀了你——”
他身上立刻漫上的萧杀和冷意,让左小浅忍不住又呆了呆,原来泠月曦,也是会有这么强势和可怕的一面的啊,或者,在自己面前的他,也是伪装过的吧?
“回皇上,是曾年曾道长……是曾道长杀了皇上,是曾道长曾道长……”那人被泠月曦高高提起,闭了眼睛语无伦次的喊道:“奴才看到……曾道长用手抓了皇上的脑袋……‘咔嚓’一声,皇上就躺在地上不动了……哈哈,不动了……然后,然后太子殿下扑了过去……”
不是泠清若动手杀了泠月曦的父皇!左小浅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泠月曦颓然松手,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地面:“我竟然猜错了吗?竟然跟,大哥没有关系?我错怪大哥了吗?”
“曦王爷,别忘了,那个曾道长,当初是谁引荐的?”顾宗坐在旁边,捋了捋不长的花白胡须,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左小浅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难不成,那个什么曾道长……她脑中猛地灵光一闪,那个曾道长,会不会就是,圣通子?如果真的是圣通子……
天,那事情便真的跟他脱不了关系了。因为他说过,他和圣通子达成过的协议其中一条便是帮助他混进宫……
泠月曦迷茫的神色霍的被锐利取代:“你说得没错……”
他复又转头,看着伏在地上筛糠般的侍卫,淡淡道:“当时,若王可在场?”
“然后……然后,哦,对,然后太子殿下提了剑扑了过去……”那人似乎听不懂他的话,继续语无伦次的说道:“接着,‘砰’——好大一声啊,太子殿下被曾道长摔在地上了……哈哈,一动不动了……”
侍卫抬起头,似在努力的回想一样:“跟着啊,曾道长也‘砰’的一声倒地了……”
“曾年也死了?!”泠月曦倏的打断他的话:“他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是若王吗?”
“若王?”那疯子歪头,似在回想若王是谁一般,跟着将头摇的好似拨浪鼓般:“不是若王……是那个长得像紫玉娘娘的那个……哈哈……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是皇上的女儿,是皇上的公主啊……”
“你说什么?”泠月曦厉声喝道,大手一抓,将他的脸抓到自己面前:“长得像子毓娘娘的那个,是若王的王妃对不对?你刚才说,她是谁的女儿?”
“皇上的啊……”那人一脸天真的回答道:“奴才听到曾道长说,那是皇上和紫玉娘娘的女儿……哈哈……是公主呢……是当年,被他偷抱出宫的婴儿啊,就是皇上的公主……哈哈……是公主唷……”
不光顾宗顾昭乐傻了,左小浅也傻在了原地,那个疯子说什么?花月容是先皇的女儿?那么,她跟泠月朗?还有她怀的泠月朗的孩子?神呐……
“想不到,若王妃竟然是……”顾宗回过神来,颇有些感叹的说道!
“住口!”泠月曦大声喝道,显然,他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抓过那不停发抖的侍卫,他恶狠狠的瞪视着他:“告诉我,曾年,为什么要杀我父皇?还有,凭什么说,她……就是父皇的女儿?”
那人受了惊吓,蜷缩成一团,嘴唇不停的颤抖着:“他他他……啊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了,他说,皇上当日抢走了他的相好的……哈哈哈,相好的……不要不要,好恐怖的脸……好恐怖的脸……还有蝴蝶胎记,好漂亮的蝴蝶……”
左小浅呆了呆,原来这是,情杀吗?可是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泠清若在整件事情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侍卫的神志似乎又不清了,不管泠月曦问什么,他都紧紧的抱了脑袋,不停的低喃着,但,说的是什么,却没有听得懂!
顾宗起身走了过去:“王爷,你这般紧逼,他如何受得了?不如你先歇着,待老夫来问上一问?”
黔驴技穷的泠月曦只好黯然的走了回来,左小浅注意到,他袖袍里握成拳的大手,正剧烈的颤抖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大约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自己的父皇竟然是死于这种说不出口的报复中!还有花月容是公主这件事情,也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吧!
若,他知道花月容曾经怀过泠月朗的孩子,他恐怕,会被气得吐血身亡吧?等等,泠月朗的疯癫,会不会就是因为得知了花月容是自己的妹妹的实情,而受到严重打击造成的?
有可能,绝对有可能啊!如果说,这一切尽是泠清若布下的棋局,那么,她不得不说,那家伙,怎一个‘厉害’了得?
可是,他明明可以做到毫无破绽的(比如顺手解决了泠月朗,或者将那天在场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全部杀死),却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这些破绽,还偏偏要让泠月曦发现呢?
泠清若他到底在想什么?对于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来说,他难道不知道,留着这些隐患的危害吗?还是,这其实,又是他布下来的一个棋局?那么,这回,他要算计的人,是谁?
顾宗安抚般的摸着那侍卫的脑袋,许久,那侍卫渐渐的冷静下来,不似刚才那边惊慌和害怕,他才开口问道:“来,告诉老夫,你们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先皇遇害,却不上前保护先皇?”
“因……因为……”那人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因为若王爷……跟小的们说……若不想死的话,不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准擅入大典之内……”
“放肆——”刚坐下来的泠月曦拍案而起,吓了毫无心理准备的左小浅一大跳:“若王这么说,你们就这样做吗?你们到底,是领了国家的俸银还是若王的俸银?”
“王爷息怒——”一脸真相大白的顾宗站起身来,悠然说道:“你可能不太清楚,那段时间,朝政已经被若王一手把持,而太子远赴边关,你又对朝事不敢兴趣,先皇又对长生不老之药狂热无比……这个时候,宫里的侍卫们,自然便成了若王的人……”
顾宗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阴狠,泠清若,他本无意与他为敌的,但,他欺人太甚——不但削减了他在朝中的势力,还妄图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兼得力助手调离自己身边派去和亲……
是他逼他的,否则,他也不会想要与泠月曦联手****他!若,事情成功了,他将泠月曦扶上了帝位,那么,他可谓是开国功臣了——而皇后之位,自然非他的宝贝女儿莫属了!到时候,哈哈哈……
左小浅冷眼将顾宗的得意嘴脸尽收眼底,聪明一世的顾宗,会找上泠月曦,是因为看中了泠月曦的无所作为吗?是觉得泠月曦是那种会因怒火而蒙蔽双眼而任由他宰割的人吗?
如果他真这样以为,那么,她会提前对他表示悲哀——他一定会全盘皆输!泠月曦也绝对不是那种会任人撩拨任人宰割的人,到最后,还不一定是谁宰割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