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没有手机和全球定位系统等高科技装备,皇帝刘恒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平民是非常困难的,三波使者向东出轵道,直奔齐国临淄城,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带回淳于意,不在话下。
且说在河内郡轵县深井里家中,自父亲刘庄与叔叔工页声去京师长安以后,刘盈就请剧孟去了几趟河南郡洛阳县,将手里的两百万铜钱换成了两百金,也就是把六千公斤铜换成五十公斤黄金。
刘盈正要准备请剧孟带着黄金去长安支援父亲,不想叔叔工页声自长安星夜兼程赶了回来。
此时正是清晨,红色太阳刚从东方升起,昨晚的霜还没有化掉,工页声一下马车,便对出门迎接的刘盈说道:“有救。”
这是一针镇静剂,安定刘盈焦虑的等待之心。
刘盈紧忙请叔叔工页声进家,沐浴更衣,洗刷风尘劳累。
不一会儿,工页声洗漱完毕,进入堂屋坐下,婢女也端上了早饭。
工页声本不想吃饭,急切地要直接告诉刘盈长安的事情。
但是刘盈说道:“长安路远,即使再快也要三日行程,再紧急的事情,也不会被半个时辰的早饭耽误了。况且郭嘉已经有救,叔父安心用餐。”
其实刘盈的心情还是非常焦急的,但理智更胜一筹。
对于一般人而言,向来是心比事急。
即便十万火急的事情,也不可能超越光速而发展,但是当事人的心情却往往是超越光速的急切。
也因此寻常人往往因焦虑坏了事情,或者因焦虑犯病甚至导致死亡。
而面对大事,超越普通人的英雄豪杰常常是沉着冷静滴。
或者引用《道德经》的言语,英雄豪杰做到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闲话休题,工页声吃完早饭,讲述了一遍求见陆贾大夫的事情过程。
起初陆贾并不想见他们,只因为工页声是当年击败九江王英布的项声将军才愿意见面。
后来又因为刘庄正是当年鸿门宴上舞剑的项庄,且刘庄献出了自己的宝剑,陆贾大夫才愿意帮助营救郭嘉。
刘盈心中疑惑,问道:“救助郭嘉是个杀头的事情,即便是父亲的宝剑作酬劳,陆贾大夫也不会愿意出手吧?”
工页声说道:“正是如此。没想到,陆贾大夫认识郭嘉,准确的说是听说过郭嘉。”
“郭嘉曾经担任平原君朱建的儿子朱亮中大夫的护卫,出使匈奴。而陆贾大夫与平原君朱健则是刎颈之交。”
“而更深一层的原因是,如果一个蛰伏许久的英雄决定行动,那么这件事必须能完成他的个人意志所产生的目的。这才是我们求助成功的关键。”
刘盈说道:“叔叔此话怎讲?”
工页声说道:“对于皇太子杀死吴国太子这件事情,上至皇帝、皇太子,吴王,下至庶民郭嘉,中间有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绛侯周胜之。”
“绛侯周胜之是太尉周勃的太子,周勃当年与陈平谋划,诛杀吕家诸侯王。而陆贾大夫正是吕后幸臣辟阳侯审食其的宾客。”
“所以绛侯周胜之是胜利一方的后裔,而陆贾大夫是失败一方的余孽。”
“借助于皇太子杀吴国太子之事,陆贾大夫必定能够斩杀政敌元首。”
刘盈说道:“这个却颇难吧。郭嘉曾说过,王屋山是昌平公主的产业,而周胜之尚了昌平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女婿。皇帝怎肯杀了他?”
工页声说道:“这也是关键之处,陆贾大夫透露,昌平公主与周胜之常年不和。”
“吾星夜兼程回来正是陆贾大夫的安排。大夫让吾请太仓公淳于意去长安。”
刘盈说道:“与太仓公又有何关?”
工页声说道:“陆贾大夫得到消息,皇太后生了奇怪的病,太医们束手无策,吾请太仓公去长安为皇太后诊病,趁机为郭嘉求情,当今皇帝乃是至孝子。如果有皇太后求情,皇帝不敢不依。”
于是刘盈询问淳于意的意见,淳于意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商议已定,工页声不多停留休息,带上太仓公淳于意,并二百金黄金出发去京师长安,剧孟也跟着一道前往。
到了长安,工页声、淳于意、剧孟与刘庄会合,又依陆贾的计策行事。
话分两头,且说安排之下,刘庄的夫人鸣雌侯许负出头,带着淳于意去拜见窦皇后的弟弟窦广国。
到了宅邸,家人上前送上谒帖:“鸣雌侯许负”。
因为鸣雌侯许负曾经给高帝刘邦看过相,更重要是的,许负和薄太后是老相识,两人都是老魏国人。
当年薄太后的母亲魏媪(不知道名字的老年妇女统称媪),请许负给薄太后看相,许负认定薄太后必定能生下天子,这个天子正是当今皇帝刘恒。
所以窦广国看了谒帖,不敢怠慢,赶忙亲自出门迎接鸣雌侯。
鸣雌侯带着淳于意跟着窦广国进入堂屋,分宾主坐下。
寒暄已毕,鸣雌侯许负说道:“我观窦君的面相,没有远虑,必有近忧。”
窦广国说道:“实不能瞒老先生,近日皇太后生了病,太医们诊断几天,竟然没人能够知晓发病原因,不知道原因就谈不上治疗。为了此事,皇帝和皇后整日忧心忡忡,学生自然也是忧上加忧。”
鸣雌侯许负说道:“窦君不必忧虑,吾曾为太后相面,太后春秋长寿,必然能过古稀之年。”
然后许负掐指一算,笑道:“到今年太后才六十三岁,不会有生死之劫难。”
虚空的安慰并不能打消窦广国实际的忧愁,更兼窦广国学习儒术,并不相信神神叨叨的看相。
如果相士裁定一个年轻人可以活五十岁,如果他出门被马车撞了,或者被强盗杀了,也就与看相的结果不同了。
所以许负接着便说道:“今日吾特地为皇太后生病之事前来,向窦君推荐齐国神医淳于公。”
窦广国精神随即一震,说道:“这位先生就是太仓公?皇帝早早急急派发三批使者前往齐国聘请先生,谁曾料想,太仓公竟然近在眼前。”
窦广国又问道:“一个月前皇帝曾召见先生,之后先生离开长安返回齐国,怎么会逗留在此地呢?”
淳于意说道:“在下离开长安之后,一路步行,出了函谷关,到了河南郡洛阳县,猛然想起来,在下的救命恩公就在河内郡轵县,于是便渡河去轵县拜见恩公。不想恩公竟遭了难。。。”
窦广国问道:“敢问太仓公说的恩公是什么人?”
淳于意说道:“河内郡轵县深井里郭嘉。”
窦广国说道:“吾也认得郭嘉,为人颇为任侠,与吾弟少卿相交甚善。”
鸣雌侯说道:“不瞒窦君,郭嘉正是吾的贱婿。”
窦广国不禁轻轻拍手,心理顿时明白,“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巧和。淳于意的恩公是郭嘉,郭嘉的丈母是鸣雌侯,所以鸣雌侯才认得淳于意。”
于是窦广国说道:“实不相瞒,郭嘉因为一件机秘要事,现在正关在监狱之中,至于这件机秘之事吾便不能多言了。”
鸣雌侯随即说道:“怪不得前几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贱婿被皇太子的门大夫晁错抓走。”
“既然窦君知道内情,只求窦君多多照应,免得贱婿受狱吏凌辱。”
于是鸣雌侯让两个家人抬进来一个黑漆盒子,里边装了两百斤黄金,说道:“敢请窦君青目照顾。”
窦广国为人仁厚,也不忍心郭嘉受到狱吏的凌辱,客气一番也就收下了两百金,以用来打点狱吏。
随后鸣雌侯便趁机请辞告退,窦广国客气一番,也不挽留,送走鸣雌侯许负之后,随即带着淳于意进宫求见皇帝刘恒。
皇帝刘恒看到淳于意,真是喜出望外,也不问来去原由,一面立刻派出第四批使者去追前三批使者,告诉他们已经找到人了任务取消。一面令淳于意给薄太后诊断病情。
这时窦广国暂时拦住,说道:“陛下,淳于先生为庶人,恐不能为薄太后诊病。”
皇帝一想,确实如此,赶紧拜了淳于意为“郎中”(俸禄比三百石),有了这个身份,在皇宫行走答应也就有名分了。
淳于意拜谢皇帝刘恒,不过还是要推辞一下,说道:“臣医术粗漏,不敢担此大任,敢情太医会诊。”
皇帝刘恒早对太医们失望了,而且是个信奉黄老的皇帝,不喜欢儒家客套谦虚的作风,说道:“郎中不必推辞。”
于是淳于意跟着皇帝到了薄太后住的长乐宫(本是汉高帝刘邦的正宫,刘邦之后,皇帝住未央宫,太后住长乐宫)。
淳于意行礼之后,望闻问切一番,怀疑薄太后得了“消渴症”。
为确定此事,淳于意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请求,那便是“品尝”薄太后的尿液。
皇帝刘恒听到这个请求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拒绝,想起了越国勾践品尝吴国夫差大便的典故。
尿液粪便是最肮脏的东西,这不因为主人的地位而改变,即便是皇太后的尿液粪便也是对淳于意的侮辱。
当然西门庆和潘金莲这种无耻之徒,不觉得尿液是侮辱。
口尝尿液其实是无奈之举,如果在夏天就可以让蚂蚁来代为测试,但现在是冬季没有蚂蚁,只能人来品尝。
皇帝刘恒思量再三,决定还是不能侮辱淳于意,自己要亲自品尝。
当然薄太后并不知道这件事,皇帝刘恒品尝之后,告诉淳于意,尿液微甜。
淳于意当即判断这无疑就是消渴症了(也就是糖尿病)。
皇帝刘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病名,便急忙询问疾病的治疗方法。
淳于意只得摇头,这个病可轻可重,可缓可急,如果是又轻又缓的情况,太后可以善终,然而不慎发展为又急又重的情况,太后不可以善终。
于是皇帝刘恒暂且留下淳于意,请淳于意为薄太后安排饮食起居的计划和治疗方案。
以至于在接下的三年里,皇帝刘恒谨慎地奉养薄太后,仁孝的美名传遍天下大江南北,好事者将这个故事编排进了《孝经》,这是后话,在此不题。
且说另一方面,工页声写了诉状,到未央宫阙,门口的“人谁何”也就是门卫问道:“人谁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