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贾大夫见了郭嘉之后,按照规定“凡为君使者,已受命,君言不宿于家”,陆贾不能停留,立马驾车护送着吴国太子灵柩,向南而去,在此不题。
且说在廷尉的监狱内,郭嘉低头看了一眼手掌中心的“郭嘉金币”,愉悦地一笑,心里想道:“定然是老婆刘盈找了先生张恢先,托人来救我了。”
然后郭嘉回到地铺,坐在草席上,突然觉得脖子很痒,用右手一拍,原来是一只吸血的跳蚤,打死一只后,郭嘉觉得浑身更瘙痒了,于是开始抓跳蚤。
隔壁间的狱友,东茅侯刘吉认识陆贾大夫,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闻名天下的陆贾大夫会到监狱来见一个河内郡轵县的区区庶人郭嘉!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阴谋。东茅侯刘吉更看得上这位庶人郭嘉了。
话说这个时代——当今皇帝刘恒治下的时代——既是看爵位的时代,也是看钱的时代,可以说是两千多年农耕封建帝国时代中最伟大的“自由时代”。
在楚汉之争结束之后,天下已定,汉高帝刘邦不知是出于自我认知,或者是听从何人的建议,总之了为了促进农耕的发展,尤其让百姓有种地的恒心,下过一个诏令:“贾人毋得衣锦绣、绮(qǐ)縠(hú)絺(chī)纻(zhù)罽(jì)”。
也就是说诏令禁止商人穿有彩色花纹的丝织品——锦,刺有图案的丝织品——绣(也就是刺绣),有花纹的缯——绮,绉纱——縠,细葛布——絺,苎麻织成的粗布——纻(这些都是好的纺织品)和兽毛织品(比如现代羊毛衣)。
(人类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主要产业就是纺织业,非常重要)
同时禁止商人乘坐马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商人有钱,也不能买豪车,穿名牌。
但是汉高帝刘邦驾崩之后,孝惠帝刘盈、高后吕太后当国执政,他们持有不同的治国理念,大概正因为此原因,汉高刘邦在生前想废掉刘盈,换成赵王刘如意吧。
吕太后讲究无为而治,认为天下初定,老百姓都很穷,干嘛搞那么多限制和忌讳,毕竟《道德经》第五十七章言: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于是吕太后发布诏令:“复弛商贾之律”,废除了汉高帝刘邦的禁令,允许商人买豪车,穿名牌,但是禁止他们的子孙当官作吏。(在汉代官和吏一样,没有宋明清时代官和吏的阶级鸿沟。)
吕太后禁止“商人作官”实在是可以穿越时空的高明之举,权利和资本的耦合将结出多么可怕的后果啊!两者融合的巅峰代表——帝国主义——发动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荼毒了全世界老百姓。
最为滑稽的是,功臣发动政变,诛杀了吕家势力,而作为吕太后对立面的接替者,正是当今皇帝刘恒。
而今上刘恒即位以后,却延续的吕太后政策,而且更进一步,诏令:“开关梁,弛山泽之禁”,创造一个自由的经商政治环境。
要知道汉随秦律,甚至以后二千多年的封建帝国时代都行秦法,秦律中有一条,出门远行,入住酒店,都需要“传验”(类似于身份证,介绍信)。
按照制度,春秋战国时代的孔子、孟子等人是不可能自由周游列国的,商人就更难了。
而这条制度的创建者商鞅因为没有“验”,不能在逃亡的路上入住酒店,被秦惠文王抓住,车裂而亡,可以说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在当今皇帝刘恒治下,撤掉了关卡,不需要传验了(很不幸,儿子汉景帝废除了这个自由)
考虑到郭嘉是富有千金的庶人,而今天陆贾大夫又来探望郭嘉,说明郭嘉已经可以称为“素封”了,东茅侯刘吉自然要高看郭嘉,于是凑过去,隔着木栅栏与郭嘉轻声聊天。
天南海北,古往今来,无所不谈,说道兴致最高之处,东茅侯刘吉自豪地介绍起父亲的丰功伟绩。
当年他爹东茅侯敬侯刘钊(读音zhāo)从砀郡开始追随汉高帝刘邦,入武关,攻灭秦国,接受秦王子婴投降,驻军霸上,以二队进入汉国,暗度陈仓之后平定三秦,以都尉的身份击败项羽,攻破燕王臧荼,因功封侯。这履历确实厉害。
刘钊人生的最高光时刻是后来抓到了投降匈奴的韩王信,因此加封到一千户,年收入二十万钱。
年收入二十万钱,也就是二十金,比起郭嘉来说,很渺小了。
郭嘉听说到韩王信,心里不禁感叹:“这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真是太紧密了,我在匈奴认识了韩王信的儿子韩頽当,现在又认识的抓住韩王信的刘钊的儿子刘吉。更绝妙的是,韩頽当被封为了弓高侯,而刘吉有罪坐牢,免不得被废除封爵吧。”
想到这里,郭嘉好奇地问道:“君侯曾经说过因为新垣平的事情牵连入狱,敢问具体是犯了什么罪?”
于是东茅侯刘吉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话说假如没有皇太子刘启杀掉吴国太子的这件事,皇帝刘恒将度过极其愉快的新年。
可正是因为一件喜事引发了一切。如果没有这件喜事,吴国太子就不会来长安,如果吴国太子没有来长安,皇太子就不会打死吴国太子。
在一十六年(公元前164年)夏季,正是郭嘉在东方齐国,和淳于缇萦姑娘开合资医院的时候,那时在西方长安未央宫,皇帝刘恒坐北朝南,位于天子尊位上,头上戴玄冠,身穿弋绨(黑缯),屁股下是莞蒲制作的席子。
右手第一席丞相张苍,右手第二席是御史大夫申屠嘉,两人头上都戴着皮弁,身上穿着缁麻衣,黑色领袖,下身穿着素裳。左手第一席位是皇后的弟弟窦广国。
左手第二席位是上大夫新垣平,头上戴着委貌冠,身上穿着玄端素裳。左手第三席位是博士公孙臣,头戴进贤冠,身上穿着玄端素裳单衣。
皇帝、丞相和御史大夫等人都在听新垣平和公孙臣讲解“望气”之术。
虽然去年被公孙臣五德学说比下去了,但是丞相张苍作为严谨的数学家,对“望气”这种无根无由的巫术,还是嗤之以鼻。
但是新垣平却说道:“阙下有宝玉气来者。”
果然有一个人在宫外阙下献宝,中车令赵同将这个人带过来,献上一个玉杯,上边刻着:“人主延寿”。
这个吉祥物让皇帝刘恒大喜啊!
新垣平看看天色,又说道:“臣候日再中。”
不一会儿,过了中午最高点的太阳果然又回到了中午最高点。
皇帝刘恒更惊,称新垣平为“天人”“神机妙算”。
丞相张苍和御史大夫申屠嘉也十分震惊,与申屠嘉不同,丞相张苍的内心还不相信这个现象,但是怎么也不能想明白新垣平让太阳又回到中午最高点的方法。
这个大型魔术的奥妙要在牛顿建立物理学之后才得以解释,太阳位置的变动,有时太阳变成两颗,其实是大气密度变化造成的折射率变动引起的大气折射现象。
新垣平这两个神操作,让皇帝刘恒决定改元,将十七年定为新元元年,并下令天下大酺。(本来汉律禁止聚众饮酒,但是皇帝为表示欢庆,特许民间举行大宴饮,称为大酺)
正因为改元,所以皇帝刘恒让天下诸侯王朝觐,于是吴国太子就进京了,然后被皇太子刘启打死了。
当然此时郭嘉还不知道吴国太子的事情,郭嘉问道:“这件事与君侯有啥关系?”
东茅侯刘吉说道:“人主延寿玉杯,是本侯做的”(准确的说,东茅侯刘吉找工匠做的)
郭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东茅侯刘吉说道:“新垣平这人不知道收敛,又欺骗皇帝,可以在泗水祭祀,搞出来周天子的九鼎。”
“泗水哪里有九鼎?还是我找人做了假鼎冒充。”
“但是可恨,当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时候,有人竟然上书告发新垣平造假。”
于是皇帝刘恒让廷尉张释之把相关人员都抓起来审问,可为什么刘吉这么淡定?郭嘉也有这个疑问,问道:“君侯为什么这么淡然。”
东茅侯刘吉说道:“新垣平估计要被诛九族,而本侯有丹书铁契。”
郭嘉回道:“原来是免死金牌,君侯果然可以淡然。”
且说这新垣平造假而改元之事,紧接着皇太子杀死吴国太子之事,是皇帝刘恒心头的两大忧愁,简直是帝国危机。
而这近几日皇帝刘恒又遇到第三件大大的愁事!
老母亲薄太后生病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太后最近一月体重减轻,尽管吃得丰盛,却时常口渴,天天饥饿,疲乏无力,更是尿频恶心,甚至于眼睛看东西都有些模糊。
宫中御医无能,没有诊断治疗的办法,皇帝刘恒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万分后悔刚刚放走了召唤来的淳于意,于是急忙发了三波使者沿着轵道,去追赶淳于意,好让他来治病。
皇帝刘恒怎么能想到,淳于意此时正在河内郡轵县深井里郭嘉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