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与生死哪个更重要,嗯……这是一个问题。
古往今来,前辈圣贤告诉我们要舍生取义,很好,很有气概,或者说……那很酷。
可随着时间流淌,朝代更迭,好像又发现,趋炎附势,卑躬屈膝好像也不会怎么着。也许……还会活的更好。
这世间好像很多事都不容易解释的通,黑与白对立,却又相互交融。人们创造很多激励的成语,谚语,可在这大梁的天下,却也总能找到相反的话。就像,道理都有两套。
少年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因为,在道义镇生存十六年的少年,生活已经出现了矛盾。父亲给他取名无盗,只是希望他平和一生,无盗即安。
可最后,父亲死了,被人吊死了。青紫色的脸,看不清往昔儒雅的面容。镇上的人孤立敌视这块臭石头很久了,连带着他那个安静像是一条死狗的儿子都是那么讨人嫌。怎么还不死?
所以,男人死了,娴雅的妻子也死了。没有人愿意为他们出头,虽然普通,但是,普通的眼中刺,也是眼中刺,没了,还是舒服些。
无盗即安的父亲死了,传承四辈的药铺没了。少年想不通,觉得自己很可笑。不争这个词显得更可笑!还记得四年前,普通的白犬护主被人活活打死,凄厉的呜嚎,惨叫,最后化作无声。当时一身泥泞血迹的少年就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尚带有稚气的笑脸上,会看到“残忍”这两个字。
少年不大,但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从小,就是个爱思考的孩子。安静,安静的思考。从来都很羡慕书上的主角们,他们真聪慧,好像所有事情都能想的通,好像,从来都不会产生疑惑。真聪慧啊,聪慧的真像是书里的人儿。我这种人……也会被写进书里吗?
还是想不通哩,果然,我这么普通,还是不要去思考这种事情了。
只要有时……
猖狂的大笑伴随的是凝固的扭曲表情,看着那少年一把拾起粥碗,咬牙用力投出。
丑陋脸上黏糊糊的一片,杂乱的头发上还在滴落着晶莹色的粘稠。
少年咬牙用力掷出粥碗,牵扯伤势,并不好受。不过却仿佛打下了什么战争一般,嘴角带着挑衅的笑容看着那浑身颤抖却又努力压制的矮小身影。
“小畜生!!”阴沉的声音响起。愤怒,无以言表的愤怒,眼中通红一片,手死死按住钢刀,却好似在心中告诉自己什么,缓缓压制住。
两人对视良久,悍匪颤动的身体终于停止,目光也不再充血,丑陋面容却更显阴沉,“小畜生,本来大爷给你加个料就罢了,看来你还是伤的轻!这是你自找的!”
安无盗自掷出粥碗,心中一片畅快,而且,其实他笃定,这悍匪不敢杀他而惹怒大当家,所以谈不上尊严与生死的抉择。
看着悍匪提着钢刀逼近,心头虽有不可抑制的本能快速跳动,但却好像真正多了两分生死关头的豁达。就算要小爷这只手!……给他便是!!
悍匪拿起地上绳索,把少年双手重新绑起,却拿刀划开左脚黑色棉靴,连带脚上划出一道血痕,不深,却长。
少年带着几分桀骜的脸上扯了扯嘴角,——想要小爷这条腿么,给你!!
出乎意料的是,矮小丑陋悍匪将刀放下,一手猛掐少年脖子,一手却伸向脚趾。刺啦——一小点血块扔到地上。
“啊啊啊!!!”
一瞬间,无法忍受的痛意上涌,冷汗瞬间出现,凄厉的叫声响彻牢房。
“桀……桀桀桀!!”丑陋脸上出现扭曲的欢愉。
“他娘的!!怎么回事!人死了没!?”看守站在牢门口,两人脸色阴沉。
“放心吧,就是晕过去了,这小子骨头硬着那,我去叫大夫过来。给他一颗那种药就行,反正,他也就这两天的用处了。大当家看不出来不就行了吗!”
两人依旧面色阴沉,不过,似也顾忌眼前之人,竟默许了。
……
月色投进阴暗的牢房中,甬道里的火把火苗偶尔跳动。
安无盗睁开双眼,没有再做什么梦。还会从脚下传来的痛感告诉自己现实的残酷。
起身,看到自己脚趾已经被包裹起来,——是那个大叔吧。
——呵呵,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有新花样。
十指连心,拔甲之痛确实令人不能忘怀,不过……小爷等着!!
……
卫安走在甬道中,想着很短时间内医治两次的少年,——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啊,可惜,命不好。
脚上血流一片,遭受酷刑的少年,虽然昏迷,但还死死咬住嘴唇。
卫安这些年能在虎穴中苟活许多年,并不是因为他的医术。医术算不得高明,唯一祖传的续命丸也已经交上去了秘方。只是在亲眼目睹几位比自己医术高明的医师被活活打死之后,明白了一个道理。活下去,要做一个瞎子,做一个聋子。除了治人,什么都不要说,不要问。
并不知道今日少年又怎样的坎坷经历,也无心去管他人闲事,只希望有机会能活到重新见到妻子女儿的一天。只是……看到和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有了些多余的情绪吧。
——再换一次药,应该就无大碍了。
推开牢门,却看到少年已经苏醒,还是那么静悄悄的躺在地上,只不过没有盯着窗口,而是看着自己。……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什么说的。按照以往,这种清秀的少年少女多数都是被废掉丹田卖掉,一辈子只能供人玩乐,没有丝毫翻身机会。或许……一辈子也很短。
而自己也只是个呼之即来的阶下囚罢了,说不定某天便会被打死,同情别人,未免可笑。
卫安已被劫掠多年,深知这伙盗匪不同,并非乌合之众,为首的大当家是一资深二境武者,拳能碎金。另还有十余名一境高手。早先甚至更多,只是这些年,竟未曾看见他们吸收过外来成员。也许,这些人的来历并不简单。
卫安的分析并没什么用处,眼前的少年也只剩为他惋惜了。
“谢谢。”
——呵……如果我还是昌镇一小小大夫卫安,是不是也能收一个这样的少年做徒弟那?卫安听着轻声的感谢想到。
一如前两次的敷药,收匣。起身准备走出牢房。走到牢门口时,却停顿片刻,随即迈出,甬道中的火把映出的影子,越行越远,逐渐消失。
中年男人的声音同样轻轻传到少年耳边。
“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