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警幻仙姑教众人依旧行乐,只说眼下有件要紧小事需办,便同巡河仙姝、引愁金女等以及绛珠子回到遣香洞议事堂。大堂中间空出来,只在两旁各设座椅一列,相对而放,椅前又有小茶几一只。堂前便是两张主椅子及小桌一方,正堂上挂着一副画,画中一人在床酣眠正盛,又有蝴蝶一只吻住其蜷曲的额头,两侧是一副对联:“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兜兜转转梦中梦,孙膑围魏魏围孙膑进进退退谋中”。
丫鬟掌烛来,退下,各人入座,警幻坐堂前,余者分坐两侧。警幻对大家说道:“这迷津一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了,眼下需要有个解决的方案,不知众仙家有何良策?”
“不知迷津是何物?我等实在不知道”,这度恨菩萨拱手问道,堂下亦有人附和。
“巡河使你说说你今日所见”,仙姑示意巡河仙姝说话。
只见巡河仙姝一点头,走至堂中说道:“灵河不复,已成迷津!”,堂下诸人听后一惊,有人便问道:“你快细细说来,这灵河已水流万年,怎成迷津?”众人都心下明白,对这迷津并不陌生。原来,当日女娲补天时,这灵河便是迷津,横绝放春山,深有万丈,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只渡有缘者。这水不时沸腾,中又暗藏夜叉海妖,人不可渡过。后女娲亲自来此地,整治迷津,方才有了这灵河。
“我今日正巡河,忽然见河水由清变浊,后渐黑”,巡河仙姝顿了一下看了绛珠子一眼,又说道:“我便沿河而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看见绛珠妹妹和明玉公子两人,正深陷迷津,我便出手救了他二人,后又携他两去了梅林向仙姑禀报。仙姑说她已知道,我便未再多言。”巡河仙姝说完退至一旁。
“不错,此事我已知道,所以我让她不要声张,以免坏了这春宴的雅兴”,仙姑边笑边说道。
“不知你二人如何陷入那迷津?还请绛珠妹妹说说”,巡河仙姝转身对站在钟情大士旁的绛珠子说道。
于是绛珠子便将当时在灵河之事一一说来,从三捧水得真身到如何脱离迷津乃至到梅林都原原本本的道出来了。
“这样说来,这迷津之事和你二人脱不了干系了”,巡河仙姝指出。
“仙姑明鉴,我和明玉并未做任何有害灵河之事。这灵河突然变得浑浊不堪,后成迷津,我也实在不知。不然,也不会险些送了性命”,绛珠子一脸无奈起身回话。脑内却已经飞跃千山万水——我日日长于灵河,不见其有所污染,今日明玉公子来,以三捧水使我成真身,后石哥哥堕入迷津不可寻,此三件事终究有一件与迷津有关。
仙姑见她口虽言语,而神思早已游离,便高声道:“想必绛珠妹妹还有言要发?”
“我……我想这迷津大概和我二人着实有关系,但请原谅小妹愚钝,实在猜想不出到底做错何事以至于此。”
警幻笑道:“你,你当真愿意去还他一辈子的泪去?”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暗笑,绛珠道:“仙姑既然知道,何必再问?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
“请说。”
“既然仙姑知道我欲报恩于明玉,又为何将可卿妹妹嫁于他?”
警幻听了哈哈一笑道:“我料定你必问此事,果然一性情中人也。既然天意选你,我必从之”,转而起身继续道:“令明玉娶可卿乃是我预定之事,此事必行之。”
“仙姑能否明说?”
“解铃还需系玲人,这迷津一事,因你二人而起也必须你二人前去解除,少不得要去经历一番酸甜苦辣了”,笑着走到绛珠子前,携着走到堂前,理了理思绪,又说道:“这灵河变迷津,只因灵河三生石堕入了凡尘。当年女娲娘娘来此,将炼石补天所余巨石一块,交予我镇在那迷津河畔,在施以法力,迷津澄清才有了这灵河。临走前,娘娘又叮嘱我——这三生石虽然镇的住迷津,但只是一时,万年后,石中吸收迷津痴怨过多,又无力转化,就会堕入红尘。在红尘中经历一番,见见那人间的痴男怨女,胸中的怨恨也就消褪了,那时自然会回到旧地,镇住迷津,复原灵河。不过……”,警幻说至此处,面露难色。
众人道:“不过什么?”
“这三生石经历红尘,又叫洗玉。需要一人携带它去经历经历,以身试红尘,再在时机成熟之时,携带三生石回到这太虚幻境。”
“仙姑这么说来,不就是演戏给石头看吗?”,堂下一人说道。
“不错,但这红尘之事,大概生离死别,爱恨情仇等。旁观者能清,而当局者会迷,能经历而不痴迷者实在少之又少。这戏可不好演的,”说完噗嗤的一笑,“难不成咱们这儿也有人想去经历经历一番吗?”
“那明玉公子,又如何能担此重任呢?”,钟情大士不解。
“明玉公子乃天选之人,定能完成此任务。如今,我用这仙境迷香、名茶、佳酿、仙曲,又更兼可卿妹子陪伴,教他知晓这仙境之内的声色尚且如此,人间之胜亦当不过如此。更不易沉迷红尘了!”警幻说完,便是一脸的得意之态,那笑容犹如她那洞察一切的目光般,教所有人都完全的信任于她了。
“这么说来,明玉公子是必须亲身经历经历那红尘了!”,钟情大士慨叹道。
“在我计划之中还有一人,不知她意愿与否。”
“这人必定有特殊之处,不知仙姑所言是何人?”,众人问道。
“这人已在你我之中,诸位能否一猜?”
这绛珠妹子便站立在警幻身旁,警幻以手抚摸其额头,目视而笑,大家也就猜出了十分八九。
“莫不是绛珠妹子?”,度恨菩萨问道。
“不错,正是我绛珠妹子”,说完便一把将绛珠子搂入怀中,一顿亲昵,又小声对她说道:“你愿意不?”
绛珠子娇羞十分的说道:“那红尘之中不知如何,到底是十分好奇,小妹愿意前往观看观看。更兼,石哥哥之事因为而起,我理应去的”,不待说完便闭上眼睛,把头缩进警幻怀中。“你不说要还他一辈子的泪去吗?这正好了。”警幻调侃着绛珠子。
一时,堂内和睦一片,接头接耳,皆称赞仙姑此计策不错。突然,一人起身,面视警幻仙姑,但全无和睦颜色,说道:“仙姑此计策自然是十分高明。但这明玉公子却不知身在仙姑的谋划之中,要亲身去红尘经历一番苦楚,完成洗玉任务。全然一颗棋子是也,而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这难道就是我仙家之品格?”众人一看,却是坐立在左侧第二排的欲情仙子。
霎那间,之前的其乐融融之态戛然而止,只见钟情大士在与引愁金女侧耳交谈,对刚才之话连连点头,那仙姑也抱着绛珠子在那儿暗忖,巡河仙姝更是在中堂里踱步,个人情态不一。
良久,钟情大士才缓缓发言打破沉寂道:“仙子所言确实有理,这洗玉必须一人经历红尘,必须全身心的沉浸其中。我们不可以告诉他整件事情的由来,在明玉公子看来,事事是他自己选择而来。仙姑所行之事,并未决定明玉公子的未来,操控之权还是在明玉手中,仙姑只不过提供了一项选择。就如往日大家所言之天命,又怎能断定必定不是有一人刻意安排呢?但你我都有选择之权。既然他入了这太虚幻境,自然就是他愿意了。”
欲情仙子听完,以手托腮,暗思了半晌,点点头:“大士所言确实有理,天虽有命,人亦有力。这番知天命与尽人事之论,有道理。”
警幻听后,却并未赞同,欲言又止,反复再三,说道:“虽然大士所言有道理,但事出有因,实在是我的主意。不可以己之意,绝了他人的前途。还是速速打住的好。”
一语未了,堂下有有一丫鬟来报:“明玉公子和可卿二人不见踪迹!”
“大事不好,我等赶快去往临仙阁春情斋。再迟些恐事态非你我所愿!”众人都赶紧起身,随小丫鬟赶往临仙阁。
原来,明玉告醉归寝后,携可卿回的正是临仙阁。这临仙阁依水靠山而建,山是摘月峰,水正是灵河。阁楼呈宝塔形状,共计三十三层,这第二十九层便是春情斋,在此斋内恰能目及灵河岸边的哭死林,却不能看到河流。
明玉同可卿归寝至春情斋,两小丫鬟俯身开门,明玉跨步走入,映入眼帘的便是香床一座,罩着前朝秀丽的床纱,两旁是暗红色的油漆大木太师椅,明晃晃的香烛早已点起,照的室内全无暗色,暖的明玉脱下了外衣。明玉还沉浸在这如梦般的家具陈设,兴奋的往来踱步。
“你来嘛,快”,只听得一人娇羞一声,明玉登时心都软了,再转身一看,更是要命,原来床中早有一***身露出香肩,半掩着被子,扎起及腰的长发。明玉掀开床纱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可卿,娇羞异常,秀色欲滴。
但见他以手搭在可卿的香肩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可卿看,鼻子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香甜的气息,不知如何处置,面色难堪。这时,可卿将嘴贴到明玉二旁,轻轻的亲了一下小声细语秘授其云雨之事。此刻,明玉只觉得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欲火,不知如何发泄,似乎要撕裂身体,急不可耐的抱住可卿。可卿被吓的“呀”了一声,后事不必细说,难免有儿女之事。
此日,晨起,两人软语温存,不能自拔。推窗远眺,见前方树木森然,油然而生踏春之趣。因之二人携手出游,走至哭死林,迷失了方向。反复兜兜转转几圈,不见归途,忽然至一个所在——荆棘遍地,虎狼同群,前有一河,正是迷津即往日的灵河。明玉一时不知去向,犹豫不知怎么办,忽然警幻仙姑追来,呼喊道:“赶快停下来,速速回头!”明玉赶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即迷津也。连亘千里,无桥一座,中又无舟楫。有一木居士及灰侍者,不受金银之谢,专渡有缘人。今你偶游至此,假若掉入这迷津,岂不深负往日教诲,让我陷入悔恨之中。”
话犹未了,但闻迷津内水响沸腾起来,又有许多夜叉海鬼将明玉拖下去。吓的明玉面如雨下,一面失声喊道:“可卿救我!”警幻赶到时只得先救其妹可卿,明玉却是早已被拉入迷津之中,不料,绛珠子见明玉深处险境,不畏危险,一个俯身冲过去,欲拉起明玉,自己也被夜叉海鬼拖了下去。警幻在岸旁痛声大哭道:“绛珠妹子,你又何必如此。今日之事皆由我起,我将内心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