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西北风将狮卫领主的死讯带往四面八方,空中的呜咽就是专为他而发的哀悼。伊斯滕·查美伦骑在战马上手握一张羊皮纸,上面用急促潦草的字迹写下了来自南方的噩耗。
“乔尔!”伊斯滕将信紧紧贴在心口,愤怒和悲伤让他花白的短发微微颤抖。国王和狮卫领主有着十几年的交情,那是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即使他有那么一些神经质。
“梅戎公爵一定是战至最后一刻才牺牲的。”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版的伊斯滕,老国王在沉痛的悲哀中看向自己的儿子,一瞬之间他感受到了时间带给他的苍老与脆弱。
“公爵他始终在为查美伦家族守护一方国土,陛下!”赛克罗纵马与伊斯滕并肩而行,他将一只手松开缰绳,握住老国王的手背,企图将写有噩耗的羊皮纸从他手里拿走。“如果王国就此陷落,梅戎公爵的死就毫无意义。”
伊斯滕沉默不语。他的手略有松懈,赛克罗轻易地将羊皮纸夺走,当着父亲的面将它撕个粉碎。他转身奔向大军最前方,把纸片抛向高空,将所有将士的视线聚焦于自己身上。
“士兵们!将自己的一生全都奉献给狮卫的乔尔·梅戎公爵已经战死了。我可以告诉你们,杀害公爵的人正是吕讷·查美伦!”赛克罗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每一次怒吼都有轻微的哽咽。行军队伍的上空凝固着一股冰冷的空气,所有人都在哀悼和疑惑,仿佛这支拥有三千人的大军不知所向。
“吕讷·查美伦·玷污了十一世陛下赐给他的高贵姓氏,甘愿和恶魔为伍,占据法卫不肯归还,我赛克罗·查美伦不承认吕讷为我的兄弟,完整、统一的王国不承认伪王与真君并存!”
身着白色盔甲的圣主士兵们发出同意的呼声,士气稍微回升了。他们和伊斯滕一样都不想和曾经的王子、昔日的同胞展开厮杀,但现在不同了,赛克罗撇清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吕讷不是王子、跟随他的人全都是叛徒。这样一来,圣主士兵就又有紧握长剑的理由了。
你已经长大了,赛克罗。伊斯滕的身体因恐惧而放肆地战栗,犹如得了癫痫。
由查美伦十一世亲自率领的三千名圣主士兵于次日凌晨抵达朝圣峡谷。整个峡谷的入口已经完全被蓝色的旗帜包围,当日瑟伦斯用法术筑起的“王国防线”,现在却变成了圣主军最大的阻碍。
伊斯滕眯着眼睛望向峡谷顶端,但由于冬日凌晨天光微弱,老国王只能看见旗帜或火光。
“守军将领是谁?”
“是马林伯爵。”
“马林?”伊斯滕沉吟半晌,完全想不起来这位马林伯爵到底有什么功绩。国王的侍从为了避免尴尬,躬身陪笑道:“这位马林伯爵祖上实在没有什么战功,即使是长年深究家族史的老学士,也没法立刻认出他来。”
圣主军在距离朝圣峡谷七里处的森林中完成布阵,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整支军队被发现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伊斯滕还在犹豫是否要以这样的规模立刻向峡谷和堡垒发起进攻,谷坡上安静得出奇,点点火光像幽灵一般在堡垒周围来回飘荡。
我需要看到对手,伊斯滕想。他不自觉地走出森林,将发福的身躯暴露在空旷地带,他的近卫不得不拱卫在他身边,以免遭到偷袭。
“再往前推进一里。”陛下下达了危险的指令,“让先锋准备进攻。”
“龙卫的援军在数小时内就会赶到。”伊斯滕的近卫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际,“到时我们才有足够的实力与敌人接战。”
伊斯滕正在深思,他皱起眉头:“这是命令,士兵。”
趁着夜色,圣主军中的奴隶们背着各种各样的工具进入一小片森林,为他们的国王制造攻城使用的器械。他们通常赤着上身,一旦受到袭击就必须用这光膀子去接受刀剑的洗礼。伊斯滕目送着他们列队走向沉默的夜色,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奴隶都会向他行礼,至少在十一世陛下的麾下,他们还不需要担心自己会成为全军的先锋。
锋利的锯齿在粗壮的树干上拉出伤痕的一瞬间,朝圣堡垒里的马林伯爵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从浅睡之中快速醒来。他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所以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提着长剑推开房门。“士兵,圣主的士兵来了吗。”
“斥候说国王亲率大军已经抵达峡谷,但是守卫还没有发现圣主士兵的影子。”士兵原本犹豫要不要打断伯爵的休息报告这一情况,没想到伯爵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感得多。
马林双手背后走向临时搭建的瞭望塔,他的副官正在督促守卫巡逻。西北风无情地扑在马林原本就粗糙的面孔上,刮得他不想睁开眼睛。现在,朝圣峡谷下方一片平静,散落在各处的小型树林几乎没办法藏下一支一千人的部队,法卫军还不需要担心敌人会立刻来犯。
“晚上好,伯爵大人。”马林的副官似乎自信满满,“士兵和峡谷的状况比我预计的还要好。我们已经占领了峡谷两边的朝圣堡垒,敌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穿过峡谷。”
“很好,很好。”马林从瞭望塔边缘探出身子,随即转身望向后方。整个峡谷顶都插满了令人安心的法卫旗帜,记得图道尔临走前还告诉他,“拿下朝圣峡谷、又有这么多士兵,即使是上万圣主士兵来袭也不用担心”。
“告诉我,我的队长。”马林眯着眼睛指向太阳升起的地方,那或许正好是法卫城所在的方向。“如果我们要从这里撤离,最快的路线是什么?”
“撤离?”副官愣了一下,“十二世陛下未曾下达过这样的指令,所以我军没有规划过什么撤离路线。”
“我需要一条撤离路线——也可能是两条。”马林展开随身携带的地图,但强风把图纸的一角吹卷了。
“就在这里。”伯爵指了指地图某处。他稍稍移开图纸,目光所及正好是他所指的那处陡坡。“这个坡很缓,如果我们没办法守住峡谷,就命令士兵从这里进入山谷。”
马林望着那处缓坡,已经预见到他的士兵们从坡上狼狈地翻滚而下,摔死的摔死,被踩死的被踩死。圣主骑兵将毫不留情地冲入峡谷,将法卫人当作牲畜屠宰。想到这些场面,伯爵从随身携带的皮革袋中抓出几瓣罂粟壳,当着副官的面塞进嘴里。
“你跟着我多久了,队长?”马林问那位年轻的副官。
副官没有迟疑:“两年,大人。您从被俘虏的强盗中赦免了我,命令我加入您的军队。”
马林点点头,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抱歉,我没有记住你的名字。”
“马林家的人不需要名字。”副官笑道,“不过恕我直言,您嚼罂粟壳的习惯得好好改改了。”
“开始绘制法阵,法师们!”
冬天的早晨来得极晚,圣主军的法师们开始行动时大约已经是八点,一群只穿白色长袍的人毫无掩饰地走在没有树木遮掩的空旷处,利用手里的法杖在地面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马林已经得到了守卫的警报,甩开御寒的披风攀上峡谷最高处,随行的是部队里知识最渊博的老法师。
“看得出是什么法阵吗?”伯爵眼神不离地面上渺小的白色人影。
“是普通的火球法术。”老法师只看了一眼法阵的半成品就下了结论。马林点了点头,让法师自行应对。
伊斯滕在圣主法师们身后监督,他拄着一把带有镶金剑鞘的细长轻剑,身披全军最轻巧的护甲,完全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周围几位强壮的国王护卫。他看着法阵将将完成一半,敌人却没有半点反应,便下令停止绘制法阵。
法师们收到命令,撇下被他们划得面目全非的地面,组成方阵回到藏匿大军的深林之中。
马林看到圣主法师向后退去,忽然感到十分后悔。敌人正在试探他,如果是别的将军在这里,一定会装作不认识法阵,对着圣主法师胡乱进攻。
“准备应战!”法卫部队队长高声下令,法卫士兵们像春天疯长的青草一样冒出墙体,在峡谷各处的陡坡上站成一排,光秃秃的峡谷立刻被染成了蓝色。
法卫率先摆开架势,伊斯滕预估了一下,光是能够看见的法卫士兵就足足有两千人。
“马林伯爵!”
赛克罗骑着白色战马走向战场的最中央,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未带任何武器。“您已误入歧途!吕讷·查美伦腐化了你的心智,我相信你并非真心与我们为敌。立刻解除武装!十一世陛下愿意赦免你的一切罪状,让你重新回归你的法卫领地。”
马林躺在山坡背面,一边苦笑一边望着逐渐变亮的天空。谁是法卫领主我就听谁的,他想,国王到底是不是查美伦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伊斯滕没打算就这样不战而胜,但至少听一听那位伯爵的声音,或许可以知道更多的情报。可惜马林一言不发,就算是下达指令也是通过副官和随从四处奔走。
赛克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马林,你若执迷不悟,陛下就会亲率大军进攻,到时就没有宽恕可言了!”
伊斯滕摇了摇头,敌人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圣主士兵离开树林,纯白色的盔甲在早晨格外显眼,齐整的步伐震颤着大地,刚才划了一半的法阵被他们踩平了。
“圣主士兵,前进!”
圣主士兵同时呼喝一声,平举盾牌迈步向前。法卫守军看见一片片白色方阵从平地向自己逼近,略显慌乱,准备弓箭的时机已经被完美地错过了。当法卫将领喊出“弓箭手准备”的时候,一大片阴翳遮住了峡谷的上空,几乎不给法卫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包裹着火焰的巨石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几名法卫士兵的正脸,火星向外四溅。随着圣主大军的逼近,法卫人终于看见了一排和城墙同高的投石机,圣主人在滚石上浇上油脂,刺鼻的浓烟斜斜升起。
法卫守军硬是吃了一轮投石,躲在斜坡后不敢露头。圣主步兵方阵毫无阻碍地向前推进,朝圣堡垒就在山崖顶端,犹如一名监视者居高临下。无论法卫军如何混乱,只要他们把守堡垒,圣主军就没有松懈的理由。
投石器进入整备阶段,法卫守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法卫将领再次下令,这一次士兵们张弓搭箭一气呵成,箭头的摇晃如同一线海浪。
“放箭!”
法卫人心中低吼,箭雨带着愤怒向白色的士兵俯冲而去。圣主士兵全部将盾牌高举过头,将箭矢阻挡在身体之外。弓箭落得又快又猛,一些箭头直接穿透了盾牌,差点扎进圣主人的手臂里。被扎的如同刺猬一般的盾牌已经失去了防护的作用,圣主人索性丢掉它们,大吼一声冲向斜坡。
法卫守军在这次放箭后夺回了一些自信,第一排弓箭手向后退开,后一排上前拉弓。圣主士兵跑得再快也需要时间才能抵达朝圣峡谷正下方,在此之前他们就是白花花的靶子。
“投石器还没好吗!”
伊斯滕不想让步兵部队白白牺牲,对着动作迟缓的工程兵大声怒喝。士兵给投石器换上新绳,拉动摇杆并重新瞄准,有这等工夫,圣主军又损失一批无畏的勇士了。
法卫军的注意力已经被冲锋的步兵方阵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弓手以交叉之势减缓敌人的速度,一阵接着一阵几乎不会中断。只有到圣主军的投石器抛来一片巨石时,法卫人才会把头和手缩回去。
马林在隆隆作响的吼声中爬向朝圣堡垒。伯爵大人作战时总会出各种各样的错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堡垒事实上就是整个峡谷最佳的鸟瞰点。他看到圣主士兵疯了似地向峡谷阵线靠近,甚至连斜坡都没有碰到。战场中央插满了箭矢,全都是没有意义的防守。马林下意识地咬起了手指——伊斯滕还在试探敌人的实力。
国王陛下虽然对战士的赴死感到心痛,但这都是为了一场战斗的胜利。法卫人精神紧绷,一点点刺激就会歇斯底里地还击,兴许那一批步兵的推进已经让他们用掉了三分之一的弓箭储备。伊斯滕放开了一下佩剑的剑柄,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稳步向前推进。
风向转变为北风,正吹向赛克罗王子的坐骑。现在他正在整个战场的边缘,率领一支身着轻甲的士兵缓慢靠近朝圣峡谷。他们的行进路线又偏又远,但还是被法卫的弓箭手发现了,他们毫不吝啬手中的弓箭,能射多远就射多远,直到赛克罗部队狼狈地离开他们的射程。
王储和他的士兵们原本应该借助掩护从一个刁钻的角落抵达斜坡,给畏缩在山体之中的法卫人造成一些麻烦,但是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战场外,赛克罗竟然在前进的时候没有看清方向。
伊斯滕没有如愿地看到法卫人混乱的防线,弓箭依旧有节奏地落向圣主士兵的方阵。圣主人开始动摇了,他们的队列从整齐的正方形变成了扭曲的圆形,前进的步伐也停滞了。
“躲避攻击!”
法卫将领一声令下,所有弓箭手几乎同一时间钻进了掩体,圣主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只能砸在用法术建造出来的土墙上,一阵烟尘之后就再也没办法恐吓到法卫人了。圣主步兵队长爆了一声粗口,把战友的尸体当作盾牌,一点点向后退却。
“圣主部队开始后退了!”马林的副官还没有从大声下达指令的状态中走出来,说话声差点把伯爵的耳朵震聋。伯爵当然高兴,法卫人抵挡住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势,但愿这样的士气能保持得久一些。
“告诉士兵们,不要松懈。”马林猛地一拍副官的肩膀,“敌人的数量是我们的十倍有余,守住峡谷和堡垒就是胜利!”
圣主士兵陆续撤出战场中央,希望能看到法卫人傲慢地从防线中一涌而出,企图直接把战斗彻底终结。伊斯滕没有看任何一个重伤返回的士兵,眼中只有高高在上的朝圣堡垒,然而法卫士兵甚至连欢呼都没有做,一排排气喘吁吁的弓箭手依旧保持随时射击的姿势。老国王叹了口气,要求斥候把赛克罗从他那奇怪的位置带回来。
离战场稍远处,白色长袍的法师们仍然在等待陛下的指令。他们从一开始画了一半法阵后就没有任何表现,拄着法杖静听战场的呼啸。
小瑟伦斯给他们起了一个糟糕的开局,简直是把法师的脸面全都丢光了。不过伊斯滕没有给他们表现的机会,直到陛下返回军营,他都没有给法师任何后续的指令。
“陛下,或许法师团会为您开辟出取胜的道路。”一名年轻的法师用最标准的动作向伊斯滕行礼,但老国王正在气头上,从年轻人的身边擦肩而过。法师尴尬地保持低头的姿势,一些伤兵在他的脚下痛苦地呻吟。
赛克罗灰头土脸地返回本营,战斗尚未结束,他看到圣主的步兵团仍然在向前推进,好像在测试毒蛇到底会在什么时候露出毒牙。
法卫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们只是隔着掩体进行射击,一旦发现圣主人的距离不足以威胁到堡垒,甚至会暂时中止抵抗。赛克罗感到不可思议,他感觉自己正面对一支身经百战的军队,而不是法卫那群近战门外汉。
“这群人真的是法卫人吗?”赛克罗向他的将领和父亲发牢骚,“那个什么马林伯爵,他不会是狮卫人,或者吕讷在圣主的亲信吗?”
伊斯滕没有说话,他一直等到赛克罗消气了才接过话题。“今天的失败是由于我们不了解敌人,但是试探到此为止了。”国王终于露出了应有的威严,从战争一开始赛克罗就担心父亲不敢真正面对吕讷和他的军队,现在王储和爵爷们似乎又看到了当年抵抗外敌奋勇拼杀的查美伦十一世陛下。
“马林是一个保守的将领,我喜欢他。”伊斯滕摸了摸蓄了有一段时间的胡子。“但峡谷是历代狮卫和法卫领主前来圣主城朝圣的必经之路,我们不能仍有一介伪王在此猖狂!我已经有了对策,绅士们,请来地图前——”
几位将军和爵士团聚在铺着峡谷地图的长桌前,突然一名士兵冲进的营帐,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喜悦,伊斯滕以为是龙卫的援军抵达了,同样露出欣慰地表情:“是援军吗?”
“是的,陛下。”士兵喘了口气,“是瑟伦斯二世公爵的法师团抵达战场了。”
“瑟伦斯?”伊斯滕的面容僵住了,他推开众将,就差把士兵的盔甲一把抓在手里了。“为什么瑟伦斯会在这里?”
国王的质问不会让小瑟伦斯的部队就此从战场凭空消失。这支法师团出现在距离国王部队极远的位置,只要寥寥一排步兵护卫着人数众多的白袍法师。年轻公爵出现的位置也吓了马林伯爵一跳,他将头伸出堡垒边缘,希望看见这支部队的确切情况:“来者是谁,法阵已经绘制完成了吗?”
“马林!瑟伦斯家族以你为耻!”小瑟伦斯怒红了双眼,长袍下的地面自行亮出一个圆形的法阵,不管这个年轻人吃了多少败仗,他都是全王国最优秀的法师之一,所有圣主法师全部受到感召开始吟唱,法阵正在进一步扩大。
“是高阶法术!”法卫的老法师发出嘶哑的喊声,“法师们,准备迎战!”
马林伯爵还没有下达指令,法卫法师已经拿出长长的法杖,面向小瑟伦斯的部队吟唱咒语,低沉的嗓音让人昏昏欲睡。小瑟伦斯先他们一步完成施法,峡谷正面忽然出现数以百计的人形,他们通体蓝色,行进间不停地颤抖和变模糊,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老法师全身冰冷,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法术,只能先行用防御法术尝试阻挡,法卫法师立刻完成吟唱,一堵肉眼可见的蓝色屏障挡在那些奥术士兵面前。小瑟伦斯变换了手势,狠狠紧握了一下拳头,一名还在屏障边缘试图打破阻碍的奥术士兵突然发生了爆炸,将蓝色屏障炸出了一个空洞。
“啊!”法卫法师阵中穿出一声惨叫,一些法师受到波及,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奥术士兵只有寥寥数人,他们模糊地几乎维持不料自己的人形,却还是坚定地向峡谷下坡走去。法卫的弓箭手试图用弓箭将它们射住,但锋利的箭矢刚触碰到它们就变成了一片粉尘。
“不能让它们靠近防线!”马林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走向指挥施法的老法师,“在平地上造出凹洞,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老法师被伯爵的命令吓得愣了半晌,慌忙点头并回身下令。一些直接听见指令的法师已经开始重新绘阵,蓝色屏障暂时消失不见了。另一边的小瑟伦斯看见屏障消失,下意识地想要命令骑兵冲锋,不过他很快就想起自己已经不是总指挥了,手下只有一些拄着拐杖的法师和单薄的士兵。
“圣主骑兵!”
战场另一边,老国王一声怒吼,随身佩戴的细剑高举向前方的峡谷,在阳光的照耀下有足够刺破一切的自信。一列白色战马越众而出,他们排成长长的一队笔直地冲向峡谷入口,不管那里到底有多少弓箭手驻守,只有冲进峡谷才有可能接近朝圣堡垒,把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马林伯爵从他的壳里揪出来。
小瑟伦斯的法师团加快了施法的速度,一些人支持不了这样的施法,虚脱之际单膝跪地。蕴含着强大能量的奥术士兵开始奔跑起来,企图在圣主骑兵抵达防线之前把法卫士兵炸个精光。
“快点!”马林不会法术,只好在法师团后面焦急地怒吼,老法师年老体弱,念完最后一句咒语就倒了下去。即使虚脱昏倒,这位法师的指间仍然亮着一点幽蓝色的亮光,帮助他的战友们完成了施法。在奥术士兵的行进路线上,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凹陷了下去,小瑟伦斯心头一跳,他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奥术士兵一股脑地跌了下去,蓝色的形体扭曲在一块,好像变得更加暴躁了。
“把坑洞合上!”马林又下达了指令,但气喘吁吁的法师们冲他无奈地摇头:“大人,我们需要重新吟唱新的咒语,这需要时间!”
“该死!”马林回头望向战场,奥术士兵正在重整态势,企图从法术制造的坑洞里爬出来。
“法卫......法卫法师是全王国最优秀的法师!”
已经昏厥的老法师暴睁开双眼,瞳孔完全变成了湛蓝色,法术能量从他的眼中泄露出来,把整个法卫法师阵地映得通蓝。他走到已经失去光芒的法阵里,口念咒语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人类的常识,马林伯爵看了感到有些恶心。
奥术士兵高举一只手臂,猛地搭在凹陷边缘,企图将身体撑上平面。突然它身体一颤,整个凹洞猛地皱缩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巨响,土尘飞扬而起,弥漫了圣主骑兵即将抵达的前方。
凹洞合上的一瞬间,巨大的蓝色爆炸从地底发出,土尘发了疯似地冲向天际,就像是一座即将井喷的火山。震动传到了朝圣堡垒,老法师的身躯跟着颤了一下,伸展四肢倒在圆形的法阵里。
飞扬的土尘让冲锋的圣主骑兵无法看清前方的路况,但他们已经远离他们的指挥官数里距离,不可能停下来了。首当其冲的骑士挥舞骑士长枪妄图将扬尘挥开,忽然马蹄一滞竟然踏了空,连人带马摔进了一个坑洼不平的地带,刚才的爆炸将地面炸成了一个大坑,骑士和自己的战马都摔断了脖子,被后来的战友踩碎盔甲和肚腩。
有了战友尸体垫脚,后来的骑士勉强冲出了大坑和尘土,现在他们离朝圣峡谷的入口只有数百米的距离,只要能突破箭雨,圣主军就算完成了第一天的试探。
马林伯爵站在老法师的尸体边,静看士兵将这位身死的功臣抬到防线后方。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丝毫不把逐渐响亮的铁蹄放在眼里。法卫弓手虚惊一场,稳稳拉动弓弦,将箭矢对准悍不畏死的圣主骑兵。
尘土逐渐散去,伊斯滕终于看清了战场的形式,他一边暗骂小瑟伦斯的莽撞一边为死去的圣主骑士们感到惋惜,他后悔自己激动之下就下达了冲锋指令,这只是他作为一名将军时应有的反应。现在,圣主军确实有了不小的进展,他们已经可以把尸体堆在朝圣峡谷的正下方的地面上了。一些法卫士兵确认不会再有后续的进攻了,从峡谷上走下来,开始把尸体上沾血的白色盔甲扒下。
伊斯滕听完了士兵的阵亡报告,疲惫地抹了一下脸。“把瑟伦斯顾问带来吧。”
小瑟伦斯的鲁莽行动导致了伤亡的增加,虽然这都是因为伊斯滕的指挥失误,没有人会去指责陛下的错。年轻的首席法术顾问低头站在伊斯滕和赛克罗的面前,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位置。“我出发离开圣主城的时候,西方龙卫的骑兵主力才刚刚进城。如果陛下等不到援军一定会陷入苦战,所以我才会率军——”
“如果援军行进缓慢,你应该先派人来传报。”赛克罗皱着眉头道,“我们的对手是精通奥术的法卫军,一支不成规模的法师团能做到什么?”
小瑟伦斯不说话了。伊斯滕偏头看了一眼赛克罗,让他不要对年轻人苛责。比起小瑟伦斯,伊斯滕跟担心龙卫的援军,是什么理由让这支以长途奔袭闻名的西方军队迟到了将近一周时间。
“现在圣主城里只有贝瑞德。”赛克罗轻声道,“我没有不信任任何人的意思,父亲,但我很担心弟弟是否有能力抵挡龙卫骑兵的进攻。”
“拿下峡谷是当务之急。”伊斯滕摇头,“拉尔可是你的弟弟,我相信他。”说完这句话,老国王又陷入了沉默,他现在面对的敌人,不就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赛克罗的亲弟弟吗。
小瑟伦斯的部队与国王部队汇合后,整个法师军团都归一名老爵士指挥。各位圣主将领后续有组织了几次攻势,但都被法卫守军击退了。毫无目的的进攻让圣主人异常疲惫,法卫士兵看到来犯的敌人数量不多,反而不放箭阻击,他们自己也发现箭矢用得过头了。
“照这样放箭的效率,我们在三天之内就会用完所有弓箭。”部队队长的调侃在马林听来很成问题,一次进攻间隙之后,伯爵下令士兵离开峡谷进入战场,把能用的弓箭都收回来。
法卫守军组成了一支五十人的奴隶部队,从峡谷里缓缓进入战场。这些人大多营养不良,即使在战场上死掉也不足以惋惜。除此之外,他们所有人都被带上的镣铐,以免他们一走到士兵管不到的地方就逃走。
一名奴隶走走停停终于触碰到了插在战场上的第一支箭矢,就在他弯腰准备把它拔出来的时候,一支新的箭矢簌的一声扎近了他的小腿里。奴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突然发现叫喊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发出来的,其他奴隶也开始倒向地面,一些人身上插着四五支箭矢。
圣主人很贴心地为法卫送去新鲜的弓箭,希望他们不要客气。五十名奴隶很快就全部阵亡了,他们衣不蔽体,脚上还有沉重的锁链,几乎不可能逃脱箭雨。只有一个人带着满背脊的箭回到了峡谷,姑且算是完成了使命。但是马林伯爵应该赐给他什么奖赏比较好呢,他已经不需要被赦免了。
“法卫人已经没有弓箭了!”赛克罗大声向自己的士兵宣布,“他们不得不回收尸体上的箭矢作为阻挡我们的武器,这是对死者的玷污!”
圣主士兵闻言多少回升了一些士气,从今晚或明天开始,法卫就要面对国王部队真正的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