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讷自立为王已有半月之久,十一世国王的求援请求早就送到了其他两座卫城之中。西方的龙卫城已经响应,大批英勇的龙卫军队正向前线进发,不出五日必会和马林伯爵短兵相接。
然而另一边,离法卫更近一些的鸦卫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传令官已经在鸦卫城所在的圣徒山待了好几天,克洛维亲王又不给回应,又不让他回去禀报,把他锁在岩壁里的某间石头房间里,待遇如同囚犯。
传令官焦急不已,现在可是大战在即,容不得他耽搁一分一秒。“殿下!”他流着眼泪跪在门前敲打门板,“您的父亲正需要您的帮助,难道您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鸦卫的众位大臣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向克洛维求情。“殿下,我们虽然不欠陛下什么,但若是圣主沦陷,鸦卫就岌岌可危了。”
“这只是父亲的谎话,”克洛维愤怒地拍击宝座的扶手,“哥哥根本不会轻易动兵,只有父亲——做父亲的有教育孩子的责任。”说罢他冷笑一声,喝令众臣退下。
瑟伦斯从朝圣峡谷隘口败退之后,被众位圣主领主遣送回了圣主城。大家都嘲笑他的自大和无能,集结了大量伯爵、男爵,峡谷又易守难攻,结果在敌人的攻势下连三天时间都撑不住。他们戏称朝圣峡谷为“王国防线”,这个词通常用来讽刺看上去非常可靠的人。十一世陛下对他异常失望,革去了他的首席顾问一职,希望他能回到自己的领地,以一名公爵的身份继续参战。
其他从峡谷撤退的领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领地,利用剩余的兵力组织过不少小规模的反攻。图道尔占领了“翻新”过的山隘,一直据守不出,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推进的念头。
山地不适合骑兵作战,图道尔按照十二世陛下的指令,占领朝圣峡谷后,率骑兵军团南下与主力军汇合。在防守上,图道尔和一堆快要引燃的炸药没什么两样,马林伯爵更适合待在峡谷。
狮卫土地上,屡战屡胜的法卫大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虽然已经离开审判森林,仍有少数堡垒没有被攻克,大军在森林外驻扎的时候,吕讷不得不时刻防备来自后方的偷袭。
时至冬日,狮卫南方并不如别的卫城那般寒冷,但到了夜晚,寒气就会从四面八方渗透入你的皮肤和各个关节,不知不觉,你就已经口呼白气了。
吕讷和将军们一同站在战略地图面前,将蓝代表法卫的蓝色旗棋子一起向前推,把地图上一大片阴影抛在身后。在他的面前,最大的困难变成了川流不止的博河河流,以及众多南方领主聚集的斯托卡庄园。法卫在审判森林耗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不少位于腹地的狮卫领主已经在南方就位,等待和敌人来场一决生死的大战。
“领军者可能是斯托卡伯爵。”格雷格指了指博河下游的平原地带,那是他熟悉的博凯尔平原,亦即是博河的全称。“有消息说梅戎也已经抵达庄园,如果属实,他就会取代伯爵成为总指挥。”
“我们的援军尚需时日才能抵达。”吕讷将众将的视线引到稍北一点朝圣峡谷。“这些天我们可以用来制造必需的攻城器械。”新王认为这场平原战势在必得,眼光早已望向博凯尔平原更后方面的斯托卡庄园。
法卫不想耍什么花招,令侍者送上书信,约定在后天早晨决一胜负,如果图道尔守信,他就应该会和信上说的一样,在双方打得最难解难分时领着一支骑兵大军从战场侧面准时杀到。
由于已入冬季,太阳完全照亮博河时已经是九点。法卫大军率先完成列阵,由格雷格率领的步兵军团首当其冲,弓手们在重装步兵前紧握长弓,背向太阳的方位对他们有利。
格雷格手下只有八百名步兵可供指挥,这是一名将领的极限。吕讷不是不想把更多士兵推上前线,但他手里可以用的人少之又少,不得不依赖格雷格的手段。
在步兵军团之后是人数众多的法卫法师,他们不堪一击,所以左右两翼都有吕讷陛下亲自率领的骑兵方阵。
四里开外的梅戎公爵站在平原上,冰冷的阳光阻碍了他的视线。他躲在狮卫大军的最后方,只有隔着如此距离和众多士兵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他原本已经拟好了如何在开战前用感人肺腑的话语令格雷格念及旧情,但一想到这个男人,愤怒让他无法开口。
格雷格本就站在全军最前,他拍马跑到狮卫阵前,一边观察敌人的阵型一边开口大喊。
“狮卫的同胞们!我是格雷格·肯特。”格雷格似乎是和自己的朋友说话,各自领军的狮卫领主尚没有产生敌意。“我相信,只要是十年前就为狮卫穿上盔甲、提起剑刃的人,都应该还记得我。你们都是好样的!但你们要知道,我也是为了狮卫才站在你们面前的!”
“格雷格·肯特!”年长的斯托卡伯爵用一柄全身发红的长剑指着格雷格,“一个叛徒还敢说自己是为了狮卫?你已经丧失了你所有的荣耀与尊严了吗?”
格雷格没有理睬他。“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手段、我的为人!占领斯托卡庄园后,我绝不会伤害你们的家人,除非你们拔剑相向。”说罢就勒马返回法卫阵营去了。
斯托卡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命令弓手立刻放箭,但狮卫人有所动摇,他们之中至少有一半都跟格雷格混过。
“没错,他曾经的确做过你们的将军。”斯托卡眼睁睁地看着格雷格跑向战场尽头。“但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格雷格了!一个叛徒不值得你们回忆!狮卫士兵对待敌人时,是无分情义的!”说着斯托卡举起了长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下达进攻指令。
格雷格急急忙忙奔会军阵,向吕讷报告自己所见的情况。“敌人正在一片宽阔的平原上,左翼紧挨着大片树林和河流。”
吕讷想象着对面的情况,脑海中出现狮卫军大致的布阵。“另外,”格雷格停下来看了一眼身后,“敌人没有快速奔袭的骑兵,这是我们的优势。”
格雷格希望刚才的发言能够让斯托卡将大军带到适合开战的位置,但斯托卡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依旧靠着森林和河流摆出防御阵型。不得已之下,吕讷下达了进军指令。
“步兵军团,前进!”
几名士兵吹响了开战的号角,法卫步兵率先开始移动。首当其冲的是身背蓝色箭筒的法卫长弓手,身后有无数身着重甲的士兵紧紧尾随,令他们步伐稳健,毫不慌乱。吕讷和方汀在格雷格即将抵达平原中央时开始移动,进军速度缓慢,他们要保证不会被任何敌人威胁到。
十分钟后,狮卫大军的全貌终于展露在法卫人的眼前。他们的人数和法卫相当,拥有更多的弓手布置在两翼。当敌人即将进入射程范围时,法卫将领们开始指挥弓箭手准备弓箭,就在他们准备张弓瞄准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太阳就像法卫的守护神一样高高挂在他们的头顶,虽然冬日的阳光不至于刺眼,但仍然对狮卫弓手有所影响。
格雷格继续领军向前,他见敌人毫无反应,率先对敌阵发起了攻势。法卫弓手向狮卫两翼的弓手发出第一轮射击,狮卫人在受到攻击后立即反击,两侧飞来的箭矢形成交叉锁死了敌人位置。格雷格令弓手方阵散开,并在射击间隙时令他们身后的步兵向前推进。
法卫士兵已经受过格雷格的专门训练,他们知道如何在混乱之中保持阵型。法卫弓手各自拉开距离后,一列列步卒高举盾牌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期间弓手们甚至没有停止射击。等到步兵方阵彻底越过弓手时,狮卫人的一轮攻势被盾牌化解了。
眼看着法卫步兵一点点接近,狮卫领主们有些坐不住了。他们领中军第一支步卒方阵向前,两翼的弓手也改变了攻击目标。法卫弓手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没了生命危险的他们开始放手猛攻,反而是刚刚出列的狮卫步兵被牵制住了。
格雷格纵马顶着箭雨随法卫士兵冲入战阵,战马高嘶一声,一头撞死两名狮卫士兵。和他对阵的是一名男爵,男爵希望依靠这场大战建立自己的声誉,却没想到对手会是格雷格。
格雷格侧过身体将马下的狮卫士兵一个个掀翻,狮卫人只好用长枪在他面前不停挥舞,企图把他戳下马来。男爵在整个方阵的最中心,格雷格一眼就看到了他,就从长枪组成的树林中随便抢来一柄,反手持枪奋力一掷,正中男爵的正脸并贯穿头盔。
男爵失去生命栽落马下,狮卫方阵大骇不已,这时法卫步兵再撞进来,第一排狮卫人立刻倒地不起。法卫士兵用盾牌把敌人摁在地上,明晃晃的剑刃捅进盔甲的缝隙中,惨叫声从地底发出。格雷格则趁着乱况冲出了战阵,在狮卫中军大闹起来。
只有斯托卡的部队作出了正确的行为。他们没有慌乱,横过长枪对着格雷格,只要他敢向前,枪尖就会把他的坐骑戳成窟窿。格雷格做了一些突破的尝试,他把枪尖砍断,但是这群士兵仍然毫不退缩,坏掉的长枪上染上了一层红色的法术能量。
“狮卫特产,请您笑纳。”斯托卡笑着指挥枪兵方阵推进,狮卫人怒吼一声,一步一步向格雷格逼去,他的身后就是狮卫的弓兵方阵,所以只好向左侧撤退。
法卫步兵正享受这屠杀的快意,失去了将领的狮卫步兵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不是不断撤退就是引颈受戮。但即使如此,两翼交叉射击的狮卫弓手仍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前线接敌的法卫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战友正在一批批倒下。
失去格雷格监督的法卫弓手只是在一味猛射,完全没有节奏可言。当一轮弓箭发完之后,后续弓手跟不上,效率很低。他们看上去一直在张弓搭箭,却不见有什么敌人倒下。
吕讷率后续部队抵达攻击范围,左右两翼的骑兵就要准备冲锋了。方汀令法师在脚下绘制法阵,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所幸格雷格一个人就牵制住了狮卫大部分兵力,等到骑兵冲出去后,几乎没有敌人有空闲看他们一眼。
斯托卡令各领主上前接敌,狮卫第二、第三步兵方阵一同上前也无法和七百余名法卫士兵对抗,只好拉长阵型进行阻挡。法卫士兵先用手里的盾牌抵挡住一轮冲撞,等狮卫士兵重心尚未恢复时再撞他们,就能很容易地将他们击倒。狮卫士兵越打越是惊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和弱小的法卫步兵战斗。这样的想法很快就变成对格雷格个人的敬畏,只有他才能让法卫人产生如此恐怖的变化。
“你们还是狮卫人吗!”斯托卡挥舞长剑破口大骂,这激起了狮卫士兵的愤怒,他们开始用蛮力上前推挤,一名狮卫士兵索性大吼一声跳进牢固的法卫方阵里,一剑将敌人的头盔连脑袋一同劈开。虽然这个人很快就被斩翻在地,可人墙终于被打开一条口子,狮卫人欢呼着涌进去,和法卫士兵捉对厮杀。
格雷格从一个方阵冲进另一个方阵,把狮卫大军的阵型搅得天翻地覆,斯托卡忍无可忍,调转马头飞奔而去,手中长剑划出一道血红色的轨迹斩向格雷格的腰后。格雷格感到了令人窒息的法术能量,转身正好和斯托卡四目相对,右手挥剑挡开血红长剑。斯托卡全力一击后身体完全偏了出去,格雷格挥剑轻轻一划,就在伯爵的身前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痕。
斯托卡痛呼一声,死死抓住缰绳才没有摔下马去,坐骑高高抬起前蹄,格雷格纵马离开一段距离,接着调头来到对手另一侧挥剑斩击。
斯托卡不得不做出更大的动作,扭动身体调整手臂挡开格雷格的剑,正好看见格雷格口中念叨着什么,巨大的爆炸在两人之间发出,但只有斯托卡被震落马下,他滚了半圈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一条血迹从指缝之间流了出来。
格雷格在马上俯视昔日的同胞,他周围尽是墨绿色的盔甲,却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动手。斯托卡自知不敌,不甘心地跪地不起,长剑还紧紧地握在他的手里。
格雷格在狮卫中军驰骋时,两翼的狮卫弓手正毫无阻碍地射杀敌人。领军的领主哈哈大笑,不停地向法卫人发出叫嚣。“把这些白痴杀光!他们竟然不知道先对付弓箭手,简直就是一群猴子......”
但很快,如同山崩一般的铁蹄声就把他的嘴巴完全堵上了。法卫骑兵摆出箭头一般的阵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狮卫两翼,他们身后扬起的尘土足有一个人那么高。狮卫领主大骇,赶紧命令弓手停止射击并向后撤退,但他们和身后用来阻挡骑兵冲锋的枪兵方阵撞了个满怀,被法卫骑手一道冲翻。
狮卫的整条阵线都开始发生混乱,尤其是左侧被冲撞的最为严重,如果不是人数足够,法卫骑手几乎已经贯穿了两个重叠在一起的阵列。狮卫弓手没有任何抵抗铁骑的方式,要么被踩死,要么等着被砍。原本还能对付敌人的长枪兵和自家弓手贴在一块,连武器都没办法操控,让法卫人白砍许久。
“维持阵型!”
斯托卡尽力指挥部队,格雷格必须率先解决掉他,便毫不犹豫地挥下剑刃。斯托卡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突然暴起,手中的长剑发出不详的血红色,和格雷格抵在一起。格雷格没有做好接招的准备,忽然感觉虎口撕裂般的疼痛,肌肤表面满满渗出细小的血珠,却又看不见任何伤口。这时他才动用起黑魔法,黑色的奥术能量盖过了斯托卡的力量,又将他震了出去。
斯托卡吃了两口泥,在战场前线狼狈爬起。他和狮卫士兵并肩作战,抓着一个个战友的肩膀让他们恢复阵型。狮卫人看到将领前来,士气立刻高涨起来,在中央对抗法卫大军的狮卫阵列紧挨在一起将敌人锁在门外,而不是疯狂地寻求战斗;两翼受到冲击的弓手也花了时间撤出混乱的阵列,并且重新集结继续射击法卫步卒,将骑兵留给经验丰富的长枪士兵。
格雷格愣愣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背,啐了一口再冲回前线寻找斯托卡。斯托卡全身笼罩着血红的法术能量,一旦靠近,士兵就会体表渗血直到重伤倒下。格雷格很快就找到这个红彤彤的怪人,贯穿狮卫防线一点点靠近。
斯托卡不想和格雷格正面冲突,一边战斗一边向远离的方向移动。他伸长脖子看了看大军赖以防备侧面冲锋的大片森林,似乎里面蕴藏着赢得战斗的希望。
法卫法师团终于完成了法阵的绘制,他们就站在法阵中央开始吟唱。方汀看前方战况焦灼,不自觉地开始抖动双腿。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参加这场战斗,就这样站在了这片和他毫无关系的土地上。不远处监督骑兵阵列的吕讷则是一脸关切地盯着任何可能出现异变的地方,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比这场大战的胜利更加重要的了。
法师们一同吟唱了许久,却不见脚底下的法阵有任何共鸣。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方汀公爵让他们施什么类型的法术,只是接受命令画阵、吟唱罢了。方汀觉得时机成熟了,举起法杖念了一句,一颗发着强烈光芒的球体冲天而起,成为这晴朗早晨的唯一一颗明星。
格雷格时刻注意着前线后方,第一时间看见了方汀发来的信号。他放弃追击四处逃窜的斯托卡,坐在马上念念有词。远处的大型法阵终于有反应了,站在阵中的法师们看到蓝光一闪,便立刻化为紫色光芒不断闪烁。
方汀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整个战场。
法卫法师同时一愣,感到自己掌控着的奥术能量正在快速流失,一些学艺不精的法师率先流出鼻血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高阶法术带来的副作用,但随着一批又一批的法师流血倒下,恐惧忽然占据了他们的内心。
斯托卡就要率士兵压制住法卫人的推进,右侧的枪兵将大部分法卫骑兵杀伤,令他们掉头逃跑。突然远处的狮卫人开始惨叫,稳坐中军的领主们都开始动摇起来,阵型又变得松散了。
“怎么回事!”斯托卡抓过一个逃跑的士兵,他的眼中尽是恐惧,颤颤巍巍地指着伯爵身后:“看、看啊!树活过来了!”
斯托卡瞳孔一缩,转身向那一大片树林看去。一颗两人合抱的枯树像有生命一般将自己的根茎从泥土里拔出来,分为两条木腿向狮卫军阵冲来。狮卫士兵大骇,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一时间失去了斗志。
会动的怪树全身散发紫色光芒,是受到了黑魔法的控制。它们挥舞树枝扫荡狮卫阵列,一排排士兵被抛飞而起,又重重落在地上。寻常刀剑根本砍不伤树木,只能眼看着它们横冲直撞。只有斯托卡和他自家的士兵尚能用法术破除树木身上的黑魔法,它们一接触那血红色的奥术能量就重新变为普通树木,直直倒下时还有机会压死几名士兵。
经怪树这么一闹,树林的面积忽然小了不少。格雷格原本还沉浸在黑魔法特别的效果之中,忽然发现了树林里窜动的身影。
格雷格瞳孔一缩,突然意识到狮卫人并非没有布置骑兵,他们就在那片树林中等待最佳时机。他大声命令士兵撤退,不再与前赴后继的狮卫军缠斗过久。
斯托卡知事体败露,跳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大吼“进攻”,红色的声浪令所有人耳膜阵痛。狮卫骑兵已经看着同胞们死斗甚久,早就想离开埋伏好好教训一番这群无知的法卫人,一个个带着满腔怒火冲出树林。
还有一支逾百人的骑兵阵列已经借着掩护来到靠近法卫弓手的位置,后者已经用光所有箭矢,准备拔剑肉搏了。狮卫骑手怒吼一声发起冲锋,法卫士兵被吓坏了,天生恐惧铁蹄声的他们几乎是立刻丢下武器逃跑了。
吕讷一惊,来不及派兵救援受到冲击的弓手阵列。法师团中所有人几乎都被抽空了法力,无法施展其他法术。狮卫骑兵没有沉浸在剿杀敌人的快意中,他们有更大的目标,所以立刻重整阵型向法卫的后方部队冲去。
吕讷令两翼剩余的骑手朝这支狮卫骑兵发起冲锋,三者在十二世陛下的面前撞在一起,剧烈的撞击让第一排战马的头部扭曲变形。两方实力相当时应是数量更多的法卫骑兵更具优势,但吕讷发现他的士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墨绿色的战甲在血泊中熠熠生辉。
格雷格同样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法卫步卒在被长弓重创的情况下又吃了一轮冲锋,阵线一下就瘪了进去。格雷格斜斜冲进狮卫骑兵阵中,将一名骑手的脖子刮开,敌人倒下的同时,另一个敌人从侧面冲来,把他撞离马背。格雷格奋战许久,这次撞击终于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疲惫,大喘着气从马蹄丛中站起身。
斯托卡大吼一声举剑冲来,一头扑进了格雷格怀里。两人翻滚进死人堆,斯托卡给格雷格的脸结结实实地来了两拳,将他的鼻子打歪,疼得他睁不开眼睛。斯托卡正打得兴起,忽然一名狮卫骑手冲来,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还是把自己的伯爵撞翻了。格雷格立刻从地上爬起,一脚踹断了斯托卡的下颌骨,幸好这时赶来几名护卫的狮卫士兵才保住了那条老命。
格雷格一剑劈断一人的肩膀,立刻转身格开身侧刺来的剑刃。那人原本有机会伤到格雷格,但他竟然显摆似地用起了花活,旋转一圈身体后高举长剑打算把对手从头劈开。格雷格轻易地将剑捅进了他的脖子,然后转身面对最后那名瑟瑟发抖的狮卫士兵。
格雷格抓着他的脑袋把他的喉咙划开,并把他踢到一边。地上的斯托卡不见了,他叹了口气,惋惜之余更多的是一种侥幸。
狮卫骑手冲锋后强度减弱不少,法卫士兵正在顺利撤退。不得不承认,这次格雷格是输给了斯托卡。他望了一眼尚算稳定的狮卫殿军,他们甚至连梅戎的面都没有见到。
事实上,梅戎早就不在军队里了。他看到格雷格在中军如同游戏一般来回穿梭时,已经和自己的卫队返回斯托卡庄园。他颤抖地拿起仆人递上来的酒杯,脑海中那个可怕的身影够他做好几天噩梦。
狮卫士气薄如白纸,是斯托卡一人的英勇指挥让格雷格没有占到便宜。尽管如此,还有一支部队正在法卫阵中大杀特杀,这两百人不到的狮卫骑兵已经完成了对三支部队的进攻,现在马上就要冲破法卫骑兵的阻碍了。
吕讷心有不甘,看到格雷格带着步兵往回撤退,不得不下达撤退命令。下令的同时,几名狮卫骑兵摆脱纠缠冲向了吕讷,他们的盔甲和吕讷印象中的狮卫盔甲大不相同,还幽幽地发着淡光。
吕讷知道逃不过追击,勒马拔出腰间的剑准备战斗,方汀马上挡在他的面前施展法术,狮卫骑手一头撞在了奥术屏障上,抵抗了许久才完全停止冲锋。方汀脑中一片眩晕,寻常的撞击根本不会对一名奥术大师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一分钟后格雷格独自一人回到法卫阵后,将一名企图攻击方汀的狮卫骑手砍下坐骑。狮卫骑手们都是老兵,看到格雷格便放弃追击,掉头冲向还在撤退当中的步兵军团了。
吕讷按住乱跳的心窝,还没有从死里逃生的惊险中缓过神来。“那是什么,他们甚至比龙卫的骑士还要强悍。”
“他们穿着附魔盔甲。”格雷格边喘边说,“很遗憾,狮卫城里至少有三千人配置了附魔武器。”
法卫军大举撤退,在狮卫骑兵的追击下一直撤进了审判森林。这是属于狮卫的巨大胜利,所有狮卫人在森林外发出震天的欢呼,法卫人的血终于染红了博河水。
吕讷异常愤怒,他狠狠表扬格雷格的英勇奋战,又表扬方汀的拼命护甲,唯独批评了那个迟到的图道尔。
他说好在当天早晨就会抵达战场,结果迟了整整一天,说是路上遇到了狮卫人的阻截。吕讷在众将面前来回踱步,烦躁的情绪感染到了在场所有人。
“我觉得我太过信任你们,以至于以为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吕讷开始在自己身上寻找问题。“我与你们同罪,这个罪只能用更多胜利来赎。现在我要改变我们的策略,从一个更加谨慎的方向出发......”
法卫大营彻夜烛火明亮时,斯托卡庄园同样没有空闲下来。梅戎已经获得了信心,他知道自己的敌人空有威势。
斯托卡庄园的主堡位于整个平原最高的地方,只有这样的地势才能防止堡垒被汛期暴涨的河流吞没。主堡内物资充足,士兵都熟悉如何进行守城作战,是这方面数一数二的老手。所有人都认为,只要能够据守堡垒不出,总能等到圣主或龙卫派出的援军。
“这是在将大好时机白白浪费!”斯托卡还没有从大战的疲惫中缓过劲来,说话有些费力。“我们比任何人都熟悉博河和审判森林,就这样一举将伪王葬在那里!”
“这太危险了。”梅戎公爵不敢回应斯托卡锐利的目光,在他耳边回荡着的不是狮卫士兵们英勇杀敌的怒吼,而是格雷格拔出剑刃的铿锵声。“我们有善于守城的将士,支援两天内就回来,没必要在追击上损兵折将。”
斯托卡无言以对,转身离开了会议厅。当夜他辗转反侧,越想越不是滋味,起身坐在军营里唉声叹气。
小斯托卡今年已近三十岁,是家族名义上的家长。若不是老父亲仍然不放心他,那么今天站在博凯尔平原上的应该是他。现在看来老斯托卡的决定是对的,这个毛头小子绝对不是格雷格的对手。
他已在军中看到了父亲的英勇表现,虽然他只是在梅戎身边担任护卫。当他在自家庄园听闻捷报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在心中赞美圣主。
“父亲。”小斯托卡走到伯爵身边,战火尚没有沾染到他的盔甲。“年轻时您总是和我说格雷格·肯特的光荣事迹,把他当作我辈的楷模。可现在看来,他也只是和我一样比不过您。”
老伯爵听到夸赞自然高兴,不过他很快就板起脸,把身上的伤口展示给他看。“看看这些新伤。”他指了指脸颊、心口,还有各处要害,“如果换做别人,都已经够死好几次了。记住我的话,孩子,以后与格雷格为敌,必须要多准备几条撤退路线。”
父亲的话语中带着悲凉和不甘,谁都不想在自己儿子面前示弱。小斯托卡愈发愤愤不平:“他与我一般年纪,也是凡人而已,我哪里比不上他?下次开战,我要让公爵大人任我为先锋。”
“阿泰!”老斯托卡血气一涌,整张脸都变成了红色,“别忘了你是斯托卡的族长,你的妻子和孩子都不能失去你,想要去死也要找合适的时机!”
“我已年近三十,又如您所说,是一族族长!我意已决,绝不做躲在殿军的胆小之辈。”说罢小斯托卡立刻转身离去,不给老人发脾气的机会。
老斯托卡心乱如麻,在时有巡逻队马蹄声发出的军营中来回踱步。阿泰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害怕地浑身颤抖,随即下定了决心:如果格雷格立刻死去,那么小斯托卡就可以免于一战。
他立刻点起一百名骑手,准备趁夜杀入森林,把格雷格的人头取回来。他不是吕讷,身边的守卫一定较为薄弱。
法卫大军驻扎在靠近森林出口的公道上。为了防止受袭,不少奴隶在营地周围彻夜伐木,巨大的噪音让法卫士兵无法好好休息。斯托卡抵达森林附近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但寒冬让太阳稍稍偷了点懒,尚有一段时间森林才能完全苏醒。
斯托卡在密林中瞪大了双眼,以便确定格雷格位于哪个营帐里。营地里那个最大的、挂着旗帜的帐篷一定是伪王吕讷的宿处,周围至少有两圈守卫不断绕着它巡逻。而在他两旁的帐篷定然属于重臣和将领们,它们头顶各有法卫旗帜,只有少数士兵在入口偷懒瞌睡。
狮卫人开始准备冲锋,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两个有旗帜的帐篷。斯托卡分不清格雷格到底在哪一边,希望以骑兵的速度可以将二者全部冲破。
斯托卡伯爵手臂猛地一挥,狮卫骑兵闷闷地发出催促声,战马立刻抬蹄向前。在困顿中不住点头的法卫士兵只听到一些震动,还没有外圈清醒过来,一把红色的长剑就将他斜斜劈开。
“不要停下,给我冲向目标!”斯托卡手握长剑向前一直,狮卫骑手终于发出压抑已久的大喝,甩动缰绳如箭矢一般越过一顶顶士兵营帐飞奔而去。守卫在吕讷周围的士兵发现敌人并没有朝他们冲来,立刻改变阵型阻挡在狮卫人的正前方,只见狮卫骑手全身重甲发出淡绿色的暗光,宛如一体般地撞进法卫军阵中,将不少敌人冲飞上半空。
斯托卡见冲锋的攻势被抵挡下来,立刻纵马也要上前杀敌,不料斜刺里冲来一个蓝色的身影,只凭他一人就生生将狮卫骑手的冲锋阵型一分为二,中间一排人马被砍成两半,如同积木一般倒在地上并流出内脏。
蓝色身影在战场另一边调头回来,斯托卡甩掉长枪上的血迹哈哈大笑:“早上好斯托卡伯爵。在下正是今日的巡逻士兵,布兰特·图道尔!”
“该死!”斯托卡根本不知道还有将领活跃在巡逻队里,不过他若是知道图道尔是从营地另一头冲过来的话,一定会再多骂上两句。图道尔是戴罪夜巡,自然分外卖力,他见了斯托卡犹如打了鸡血,勒马提枪就要向老伯爵冲去。
狮卫骑兵的冲锋已经被彻底阻止,他们只好拿起武器就地杀敌。法卫士兵起初以生命抵抗敌人的进攻,死死抓住马蹄和挥过来的手臂,甚至将一匹战马扑倒在地。知道骚动惊醒了吕讷,他裹着披风命令枪兵上前,弓箭手也从睡梦中醒来,向敌人发射箭矢。
另一边的图道尔已经压制住了斯托卡,他的长枪化作暴躁的电流将营地一角照得通亮,一和斯托卡交锋就发出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斯托卡完全无法抵挡,比对抗格雷格时更快地跌落马下,他摔得几乎失去意识,周围的黑暗让他分不清天地。
图道尔不想杀这个老人,这没什么光彩的,就转身冲进狮卫骑兵阵中了。斯托卡虚弱地下令撤退,但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图道尔一进入战场,狮卫人就毫无战意了。他们以为斯托卡伯爵已死,绝望地发出惨叫,声音伴着第一缕阳光照亮天际。
斯托卡满身尘土,灰白的短发垂在额前,连日的战斗让他脸颊凹陷。他跌跌撞撞回到离他最近的一座军营,是他的儿子收容了他。
小斯托卡见到自己父亲时,后者正躺在担架上,眉骨开裂,多处烧伤。他虽然在叹息,但手指正跃跃欲试地甩动着,好像期待父亲像现在这样无力出战。只有老斯托卡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所以他即使很难睁开眼睛也要狠狠地瞪一眼。
只可惜现在的小斯托卡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在他身后站着的早已不是狮卫士兵,而是一排排身着白色盔甲的圣主战士。一头斗牛自恃拥有世上最坚利的牛角,是绝不会把一块破红布放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