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今夕是何年2
“姑娘天资过人,周围的人无不受你吸引,跟随在你身边自是心甘情愿,即使遇害,那也与姑娘没有丝毫的关系!”碧水望着她,心尖似紧缩了一下,微微的疼着。姑娘看似冷酷无情,其实心里只怕比很多人还要柔软,幼年的不幸造就了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但她一旦相信了对方,那么这种信任就会维持很长很长……
泪墨淡淡的看着碧水,轻幽低叹,“碧水,你跟在我的身边也是心甘情愿的吗?”
碧水一怔,心底几番挣扎,怔怔地看着泪墨清冷的容颜。就在她迟疑的瞬间,一旁的泪墨笑容柔和,语气释然,“碧水,你是一个重誓言的好姑娘,我这一路幸亏有了你的照顾,可是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回天谷吧!”
“姑娘……”碧水一急,也顾不上分寸,一把紧紧地抓着泪墨的手臂。
泪墨没有拂开碧水,空闲的手端起白玉酒杯,一口饮尽,方柔声道,“你还有一个多月就满五年之约了,现如今是你还守着誓言承诺,但是我的身边不再需要你了,你的五年之约,到今天为止结束,今天天色已晚,你明天就启程回去吧!”
碧水的手轻颤,缓缓松开泪墨的手臂,沉寂了片刻,才道,“我能不能陪你救出父亲之后再离开?”
“不能!”泪墨的唇边溢出一道不易察觉的苦笑,想救父亲只怕难啊!她若死了,那是死得其所,可她又怎能让碧水跟自己一起沉沦。碧水以前活着就太……苦了!
碧水静默,心头隐隐颤动,过了良久,才道,“我明白了!我明天就走,姑娘以后多保重,务必请善待自己!”
“呵呵。”泪墨轻笑,再也掩不住心中酸涩,转过身去,不再看碧水,她的一句“善待自己”令泪墨蓦然疼痛起来。碧水,你又何尝不是。
泪墨走到屋前时,没有回头,语音清淡,“碧水,去吧,在天谷里好好的守着微澜,莫要再理尘世,外面……太苦!”
“砰”的一声阻隔了碧水的视线,碧水怔怔地站在小院中,泪水蜿蜒而下。
“碧水姐姐,你怎么哭了?”从院门边跑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紧紧的拉着碧水的手。
她是客栈老板的女儿,名叫絮儿,平时很乖巧,自从泪墨一行人住了进来,她就被爹娘安排在这里给大家提供热水、膳食。七人大都是性冷之人,除了樱红袖对她很好之外,毕竟是个孩子,其余六人虽然不喜她多加亲近,可是也并不讨厌她。可这个小女孩自他们住进来后很喜欢清冷的碧水,碧水平时不睬不理,她都不在意,依然每天很开心地围着碧水打转。
她今天本来是找碧水姐姐玩的,但在门边看到碧水姐姐在讲话,就一直躲着不敢出来,直到看见碧水姐姐似乎哭了才跑出来。
“碧水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絮儿眼眶含泪道。她一见碧水姐姐哭,她也要哭了。
碧水低头看着拉着她的小手,微一皱眉,淡淡的拂开,不知为何她很不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女孩,太过于乖巧了。
絮儿无故被甩开,不禁委屈的哭了起来。
随着哭声,与此同时,小院中的几间房门几乎在同时打开,冷酷邪魅的狂、沉静如水的樱红袖、若有所思的宿昔,侍立在一旁的焕然、还有倚门低头喝酒,看不出情绪的洛桑。
他们的眼光紧紧的锁定在碧水的身上,令人看不出头绪,这一夜,注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夜。
已入夜,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屋内没有掌灯显得格外漆黑幽寂。
泪墨有一瞬间的恍神,本欲叫碧水进来掌灯,这才想起碧水明日就要离开这里,现在这个时候只怕已经休息了,便也悻悻作罢了。
在黑暗里,除去外袍,穿着中衣,泪墨躺在床上,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异常烦躁起来,翻来覆去很长时间才在三更时分渐渐入眠。
可在睡梦中也是噩梦连连,惊醒过来,泪墨透过窗柩这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才睡了短短一个时辰,看来今夜无眠了。
起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正欲饮尽。忽听院中传出一阵喧哗声。泪墨皱眉,这声音,她刚醒来的时候,若有若无听到了几声,起先还以为是自己没睡好脑子混沌产生的错觉,现在听来,那声音却像是打斗声。
泪墨心下一突,外袍都没有顾得上穿,就那么穿着中衣夺门而出。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院子中,贸贸然并不敢轻易上前制止场中两人的争斗。
今夜的碧水跟往常相比,很不一样,她的目光呆滞,下手比平时狠辣好几倍,显然招招都欲夺狂的性命。
狂回招时,起先还留有几分余地,但见碧水这般,心下已大致猜到碧水只怕是中了蛊,中了蛊的人只要是有了自己的目标,不见血是不会罢手的,碧水现在已迷失了自己的所有思想,眼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
狂的视线对上泪墨,想必泪墨也早已觉察出了碧水的不对劲,她见狂已渐渐使了全力,心下一沉,对着狂微不可闻地摇摇头,狂若用全力,只怕不过几招碧水定会……泪墨甩掉自己的念头,再看向狂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那里面是全然的坚决,她相信狂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狂收回视线,唇畔溢出一丝苦笑,不能伤了碧水,那他自己呢?但他又不忍伤了泪墨,如果真要一个人见血,那么就是自己吧!
心念到此,狂的掌法蓦然收回,碧水适时的迎微澜剑而上,微澜剑发出诡异的光芒,眼看就要刺中狂。
泪墨心下一惊,虽然知道狂此番不会受多大的伤,但还是有丝愧疚的别开眼不忍再看。
但在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声女子的闷哼声,以及周围发出的抽气声时,回头看到的就是双眼充血的狂猛发一掌击向碧水。
“不要!”泪墨疾飞过去,欲接下这一掌,但已经晚了,那一掌发出的劲道几乎用了狂的全力,泪墨怔在半空,只看到碧水的身体如同柳絮一般,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鲜血夺口而出。
小院中一下子死寂下来,泪墨的身体似石化般僵硬,一动不动。
狂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刚才只是想让碧水见血收手,哪能想到不明武功的樱红袖以为那一剑会夺了他的性命,就上前替他挡了下来,他当时见此也没有留意自己下了几分力道,就挡了回去。
看着躺在地上的碧水,心里闪现一丝悔意,但看到躺在地上被碧水那一剑穿透肩胛的樱红袖,刚刚冒头的那一丝悔意硬是被自己给强压了下来。
但他在看到泪墨眼中的那抹怨意,甚至是恨意时,他仿佛坠入到了刀绞般的痛楚深渊,她恨他……狂涩然一笑,他终究是伤了她!
“碧水?碧水?”泪墨轻轻道,绝色的容颜已无丝毫的波澜,只余下微冷的沉静表情。
碧水的意识已渐渐恢复清明,她的手已无力抬起,手指颤了颤,泪墨看到她的神色忽然间急切起来,似在找些什么?泪墨心下明了,拾起散落在一旁的微澜剑,轻轻地放在碧水的胸前,又执起她的手放在上面。
碧水感激的望了眼泪墨,看到泪墨的眼里含有怨气,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现在已大致回忆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中了毒而不自知,狂伤了她,她不怨。死前能够跟微澜在一起,她已无憾了,只是姑娘要小心了。她本欲告诉姑娘提防周围的人,但奈何自己的手根本就使不上一点的力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她的双眸对上泪墨,两行清泪滑过脸颊,被水清洗过的眸子含着缕缕忧伤。
泪墨心中大恸,明白碧水的担忧,缓缓擦去碧水唇角的血渍,柔声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碧水,你去吧!和微澜一起,下辈子再也不要分开了!”
碧水浑身颤栗,脑中已无神智,紧紧地抓住胸前的微澜剑,大抵过了片刻,她的长睫抖动了下,眼底两滴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滚落。
泪墨仿佛失了魂魄般,直直的看着碧水,鼻端似乎嗅到了一丝什么气味,一丝嗜血的冷笑爬上她冷清的双眸。
泪墨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狂的方向,又好像没有。
狂心底几番挣扎,怔怔地看着她清冷的容颜,莫名感到一丝心疼,她看起来永远都是淡定冷静,但那也只不过是她的面具而已,她本来可以完好的将面具戴下去。是他。无意中狠心的撕破了她最后的伪装。
他无力辩解,碧水归根究底是死在他的手中,他又如何奢望她能够原谅他!
默然良久,泪墨望着毫无表情的洛桑道,“洛公子,我央你一事,不知可否?”
洛桑凝望她一眼,“你想让我带碧水回天谷?”
泪墨无奈扬唇,苦涩道,“如今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天谷的所在,日前我只怕脱不了身,只能有劳你辛苦一趟了!”
洛桑神色复杂的看了泪墨一眼,没有说话,但却弯腰抱起碧水,扬长而去。
泪墨心下一阵感动,却也只能对着洛桑的背影真挚地说了声“多谢!”
周围又沉寂了下来,气氛变得凝滞。
狂扶起樱红袖,低声而叹,扭头看到背转身的泪墨,想说什么,终是化作无语,扶起樱红袖进屋疗伤了!
泪墨扬起脸庞,看着宿昔,轻声而沉静道,“时间不早了,姐姐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宿昔露出一抹略带安慰的笑意,淡声道,“妹妹也是,人死不能复生,莫再难过了!”
泪墨黯了眸光,却也是轻声笑道,“我知道。”
宿昔心知泪墨只是敷衍自己,但也只是无奈而叹,又轻声叮嘱了一番,方才回屋。
寒冬时节,裂天崖夹杂着狂风,刮在泪墨的脸上,越发显得凌烈生疼。天空中悠悠然的飘落着雪花,打在她的身上,从昨夜起,她就离开小院来到了裂天崖的崖顶,寒风卷起她的长发,在空中肆意的飞扬着。
“墨儿!”身后低沉的嗓音忽响。
泪墨一顿,兀自道,“这裂天崖还真是陡峭万分啊!”她顿了顿,偏头看他,“如果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狂不回答,浓眉皱得很紧。他刚才没有发现,现在泪墨一转身,他才看到她脸上血色尽失,苍白的几近透明。他脱下身上的狐裘披在泪墨的肩上,替她拢紧衣襟,皱眉道,“你在这里站了大半宿?”
泪墨看着狂的动作,敛眉不语。
“你恨我吗?”狂突然冒出一句话,凝目定定的望着她。
泪墨无语。她恨吗?是恨的吧!
“你应该恨我!你从来都没有求过我什么事情,昨夜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你不愿让我伤了碧水,但我最终还是伤了碧水,也伤了你!”狂眸光幽沉,隐有一抹痛色。
泪墨微弯唇角,并不做声,他杀了碧水,这是事实,如今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沉默片刻,她微笑着开口,“红袖姑娘的伤势如何?”那个女子终究是无意的,她不懂武功,才造成后面的惨剧发生,还害得自己受了伤,泪墨好像这样想,才能够不怨恨那个女子。
狂有一瞬间的恍神,“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泪墨的心疼痛了一下,她无大碍,可是可怜的碧水却因为那一剑葬送了自己花朵般的生命。
泪墨望着漫天的白雪,心中忽生感触,自语喃道,“她是个好女子,对你情深一片,你……”
狂打断她的话,拧眉责备道,“我只要你!”
泪墨置若罔闻,面带浅笑,顾自道,“她为你连生命都可以不要,这一点我自诩做不到,这样的女子……”
“我说了我只要你!”狂的脸色铁青,渐渐的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本是极细,现今被他一手抓住,显得越发的纤细。
“你恨我到宁可如此伤我?”狂怒声道。
泪墨一声不吭,嘴唇抿成一条冷冽的线。
狂深深地望着她,眼底浮现复杂幽光,神情紧绷。
“我……”良久,泪墨刚张开嘴,正欲说话时,就被狂忽然覆上的唇瓣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泪墨顿时僵住,脑中空茫。一时间,空中除了狂风的呜咽声,只剩两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雪花落在两人紧拥的身上,狂从她唇上抽离,脸庞深深地埋在泪墨的脖颈里,淡声说,“以后不要再说伤我的话了,这世上的确有千千万万的女子,可我只要你,哪怕你不爱我,甚至是恨我,我依然只要你!”
泪墨的神情平静温婉,清眸却不易察觉染上一抹阴霾,她的手垂在狂身体的两侧,轻轻的抬了起来,终究是无力的放下。
他,这又是何苦呢!
自碧水和洛桑走后,小院越发显得冷清。樱红袖因为狂而受伤,狂即使不愿,却也不能太不近人情,每天依然会去检查她的伤口,送去汤药。
宿昔怕泪墨心情郁结,每天总会抽出一些时间和她说说话。这日宿昔刚在泪墨屋里坐下,茶还没喝,就见焕然恭声站在门外道,“宫主,墨姑娘,这家客栈的老板邀请两位,还有狂少爷,樱姑娘到前院观看裂天崖奇景。”
泪墨宿昔两人一齐看向焕然。
“何为裂天崖奇景?”宿昔惊讶的问。
“回宫主,裂天崖地处极寒之地,常年都被冰雪覆盖,在裂天崖共有两大奇景,一是冰雪齐下时,二是冰雪消融时。”
泪墨微微一笑,看着宿昔道,“姐姐,我们到此已经大半个月了,冰雪齐下倒是有幸看过,但这冰雪消融我们姐妹至今还没有见识过呢?”
宿昔起身,淡笑的看了眼泪墨,“那倒的确应该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