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醉长眠2
莫言又岂会听不出木眉的话外之意,但不知怎么了,每次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想逗逗她。“我看姑娘在这里修身养性,过得挺不错啊!”
木眉冷哼一声,“那是自然,我现在武功全失,被囚在这里,好比是断了翅膀的小鸟,我怕是想飞也飞不起来了。”说到这里,木眉的语气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但还是被一旁的莫言察觉到了,他不禁收起玩笑之意,放轻语气道,“姑娘不开心!”说完这句话,莫言就有些后悔……
果然,木眉淡淡的瞥了莫言一眼,方道,“身为人质,又怎会开心的起来?”
莫言的心往下一沉,是啊,近段时日,他没事便会前来找木眉斗嘴,每日只感觉时间过得飞快,竟不曾想,师父不久便会回来。现在道教留着木眉不杀,是要等师父回来之后再做决议,饶是如此,只怕师父一旦回来,木眉的性命将堪忧,想到这里,莫言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木眉看着莫言皱起眉头,还以为他误解了自己方才之意,赶紧解释道,“刚才木眉所言并无影射公子之意,虽然公子当初将我带进道教,但是并无亏待于我,反而照顾有加,极尽地主之谊,只是公子……”木眉顿了一下,见莫言认真地看着自己,便叹声道,“我们都清楚,在道教,公子不是真正的主人,而我也不是名义上的客人,现在的平静只是一种假象,一旦出了这座看起来不太真实的精致小院,我和你便不再是朋友,只会是仇人。”虽然你和其他的道教中人不太一样!这句话是木眉自己在心里面说的,她不能说出口,也不愿说出口,他们之间横竖着太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是一个死结……
莫言听到“仇人”二字,浑身一震,再次看向木眉心情竟然感到异常的沉重,他喃喃道,“我和你在这个院子里才是朋友?”
“是,只能在这里!”木眉长叹一声,“一旦出了这里,别说是你师父,道教中恐怕人人都想杀了我!”
不,不是的,至少我莫言就不会杀你……莫言看着木眉,他想说出来,但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是啊,他想让她活又如何?师父那一关他就劝说不过,但是……
“师父一直对妖不留丝毫情面,但这次却留你性命,说不定师父他……”莫言这番似在说服自己,又似在说服木眉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薄弱,说到最后莫言自己都觉得行不通,再看向木眉,虽然觉得他的话行不通,脸上已有苦涩之意,但却一直含笑听着,莫言心下一酸,不禁打住话语不说了,他的心里忽然萌发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痛楚来,渐渐渗透他的七经八脉,眼眶竟也酸涩的厉害,却是不敢再看木眉一眼,猛地站起身子,快速的转过身子,疾速的出了院子。
木眉看着莫言的背影,知道他如此落荒而逃完全是为了自己,这样也好,看不到便也不会伤心了。
小院依旧精致,奇花依旧芬芳,只是莫言,你对我这个妖类似乎动情了,这于你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
木眉被囚在道教,并不忧心自己的处境,相反的流金一日不回道教,木眉便不会安心,流金抓她却并不杀她,她又怎会不知流金安的什么心思,只怕是要以她为诱饵意在杀了主人。
她是流金握在手中拿来对付主子的一枚棋子,她现在对外界一无所知,若流金回来,那么至少可说明主子还是安全的。至于到时流金欲拿她作为人质,只怕是要让他失望了!自己活着,可以作为人质,但是如果自己死了,流金还能在一具死尸上继续做文章吗?
从她被抓的那刻起,木眉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主人在她心中的位置早已超越她自己的生命,她对主人的感情早已不是主仆,甚至是爱慕之情,从何时起在她心中的某个角落里,正有一个身影渐渐地清晰起来。于是木眉明白,她对主人的爱慕早已化为敬仰、忠心,这些印记将深深地烙在她的血脉里密不可分!
只是木眉安排好了一切,但却疏忽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那就是她的感情,她以为这辈子除了主人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但感情的事,又岂非她能掌控得了!
莫言是她的劫!
初次见面只觉少年一脸正气,善良之至,见街面不平之事,急于出手相救,却被身旁一戴斗笠的老者抓住,虽没救成,但其志可嘉。那时,流金莫言师徒一身粗布麻衣装扮,行事亦是十分低调,她当时只以为二人是哪个门派中人,也便没有在意,回到客栈自是没有向主人提及二人,才有了流金后来的可趁之机。现在想想如果当初自己哪怕稍加留意一些,或是向主人提及哪怕一点,可能就将是另一番结果了,可这也只是如果。
被抓那日,看到莫言一身道袍装扮,心中难免有丝失望,如此善良之人竟是道教中人,可悲可叹!后来流金命莫言押她回道教。木眉几乎一路无语,反观那个少年也不管木眉有没有在听,喋喋不休说个没完,说的内容无怪乎吃饭睡觉这等琐碎之事,木眉忍无可忍之际,生平第一次失去理智的暴喝出声:“你怎么不去死?”
莫言那时的表情很滑稽,显然是被木眉猛然出口的话给惊住了,但回过身来,双眸不禁轻轻地眨了两下,显得特别无辜,“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
木眉冷冷的看着他很长一段时间,试探莫言这句话的真假,想让她开心?这人有何心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现在是道教的囚犯,道教的人会去花费力气关心一个妖的死活吗?好像不会吧!但是要让她相信莫言有什么心机的话,打死她都不信……
自她被关在这里以来,唯一见过的人便是莫言,每天莫言都会过来,有时和她说说话,当然一开始的时候都是他自己在说,来的次数多了,两人渐渐开始熟悉,于是木眉知道莫言和道教的那些一心只知道见妖便杀,见魔便屠的道人完全不一样。正如他一开始说的,他真的只是想让她开心。
莫言说:“木眉,我了解你内心的苦!”
木眉心中那座坚固的城墙豁然倒塌,从来没有一个人或妖对她说过这句话,她以为她一直都不在乎这些,可是直到莫言说出这番话她才明白,不是自己不在乎,只是因为自己从未听过这番话,此番听到,她的心疼了,紧紧的抽搐在一起,痛并快乐着。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少了一样东西,但却不知道是什么?现在她知道了,她缺少的是一个懂得自己的人,她也是个女人,她也有软弱、疲惫的时候,她只是希望在这个时候会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哪怕没有一句言语……她只是太寂寞了!
主人曾经说过,寂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寂寞能杀人!
木眉知道,她的寂寞太过于漫长,而她的幸福却是那么的短暂,小小的道教庭院关不住注定的事实。她的梦该醒了,沉迷其中的话,于莫言于她自己都不是一件幸事!趁现在情根尚浅,拔了吧!免得莫言日后心伤。
木眉看着余晖下的夕阳,心中不免感到一阵疲惫,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啊,没有那么多的江湖恩怨,没有……
哎!难啊!
莫言爱酒,但并不嗜酒,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他却嗜酒如命。辛辣的酒毫不犹豫的被灌进喉中,不再是简单的宣泄,那已经成为一种麻痹身心的痛楚,甚至是绝望!
自那日离开小院后,莫言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一步,每日饭都不吃,只是不停的喝酒,喝多了便会醉,醒来之后接着喝,喝酒于他,不是单纯的买醉逃避,而是一种痛恨,这股痛恨是来自于自己,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软弱,他连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还真是失败啊!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他莫言动情了,他爱上了那个忠心、善良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还是个树妖。
这没什么?爱就是爱了,他莫言就是爱上了一个妖怪,这话他敢当着道教所有人的面大声说出来,甚至是一向敬重有加的师父面前,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把握能救得了木眉的性命。
届时,木眉会如何?他又该当如何?他究竟该在两者间如何取舍?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师父,一边是深爱的女子……愁啊!
醉吧,如果能够醉得长眠不醒该多好啊!这样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又不知喝了几瓶酒,好像是真的有些醉了,昏昏沉沉间便听见门被人一脚踢开,紧接着的是刺目的阳光,莫言被惊醒,待双眸适应强光,方看清楚来人,眉头不禁一皱,语气更是冷上了好几分,“谁准你进来的?”
那男子年纪看起来和莫言相差不了几岁,可能是因为年长莫言几岁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圆滑世故。这人正是莫言的同门师兄——沈飞。莫言和他进道教的日子相差不多,后来又有幸一起拜入流金门下,自此便共同修研道法。莫言那时是真的喜欢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的师兄,因为没有亲人的缘故,他甚至将沈飞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甚至师父有时单独传授的道法,他都会毫不迟疑的悉数交给沈飞。逐年下来,他的武功自是不如沈飞,就连师父也是常常训导莫言太过于心慈手软,虽如此这般师父在众多弟子中仍是偏向自己多一些,更是不顾众议,选了自己作为道教的首席弟子。
在道教,首席弟子有着非同一般的寓意,如果没有意外,新任首席弟子将会是下一任的道教掌门。
一切便在这里发生了改变。
一日师兄本和他说事,莫言忽感口中饥渴,便起身来到桌前,倒茶欲饮,然而却在下一刻惊呆了。那茶壶是罕见的白玉所造,壶身更是晶莹剔透,光鉴度比那铜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在莫言欲饮茶水的时候,余光下不经意间竟然看到身后的师兄面目狰狞的扬手欲砍向他后颈,他惊呆了,那是他曾经交给师兄的道法。记得师父当初传授他时,曾经说过此道法一旦击中对方,便再无生还的可能,此招凶狠可用在敌我搏斗,性命堪忧之时。他当初交给师兄,自是也说明过这些,却没有想到师兄在有一天会对他下此狠手。他知道师兄近一段时间的郁郁寡欢,更是知道原因为何?师兄是个性子高傲之人,自小的志向便是获得师父的赏识,甚至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当上首席弟子,他更是以此为目标,加倍勤练道法,然而结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莫言本想着寻个机会向师父说明自己游历江湖,斩妖除魔的意愿,无意于道教掌门之志,甚至想好了举荐师兄为首席弟子,去不曾想师兄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对他下狠手。就在沈飞的手欲挥向他的那一刻,莫言忽然笑了,声音更是一如往常般亲切,“师兄,我将首席弟子之位交给你如何?”壶身上的沈飞表情先是怔忡,继而更是不解,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放了下来,显然他被说动了。莫言的唇边忽然泛起了一丝冷笑,一句话竟然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一命,还真是可笑啊!自己看重的兄弟之情竟也可以如此,可悲啊!
事后,莫言向师父提及过卸任首席弟子一事,师父当时看了他良久,一句话也不说,就在他以为无果时,师父竟然同意了由沈飞担任首席弟子一职。莫言问师父原因,师父只说了短短的几个字。师父说,“他比你狠!”
自此以后,莫言便与沈飞渐渐疏离起来,对于一个视自己为障碍的人,他又何必紧步依循,时时牵动对方的杀机呢?他终究还是没有活腻啊!
两人在近几年早已视若陌路,莫言没想到沈飞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瞪着对方,心里却早已百转千回,沈飞究竟意欲何为?
沈飞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师弟,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鄙夷,似是毫不在乎莫言的敌意,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来之后,方道,“师弟好高的闲情雅致啊!在此喝酒怎么都不叫为兄过来相陪呢?”
“师兄觉得你我之间还能够如往常般把酒言欢吗?”莫言缓缓坐起身子,浓眉越拧越深。
“为何不能?”沈飞似是不明白莫言的话意,轻笑道。
“这话还真是可笑!”莫言紧抿着唇,一脸冷笑,“师兄装傻的功夫还真是练就的炉火纯青啊!”
沈飞眯眼看着莫言许久,终究是谈谈的撇开视线,不以为然的冷笑道,“兄虽不明白师弟为何对我心生缝隙,今日前来也并无挑衅之意,只是来此欲解师弟苦闷,看来倒是为兄多事了?”
“哦?解我苦闷?哈哈哈……莫言倒是要洗耳恭听了!”莫言坐下来单手撑额,揉了揉因宿醉而疼痛的鬓角,余光中看到沈飞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只听他说,“师弟如此放任自己酒醉,就不怕此事传于师父知晓,届时哪怕师父平时再怎么偏袒你,恐怕都难逃罪责!”
莫言一瞪眼,“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沈飞紧绷的脸色稍缓,说道,“师弟如此聪慧之人,又岂会猜不出为兄的意思?”
微风吹来,带着浓郁的酒香,莫言的浓眉渐渐松开,嘴角含着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莫言愚笨,想听师兄亲口告诉我!”
沈飞扶正桌上倾倒的酒杯,面无表情间薄唇一开,“师弟还真的以为你将自己的心事隐藏得很好,就那么自信整个道教中就没有人知道你反常的原因吗?”
莫言双眸闪动,不动声色的看着沈飞,似是要看透他的灵魂般,沈飞也不闪躲,任由莫言盯着自己,良久,莫言垂眸,令人看不清情绪,淡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飞看着莫言,神情高深莫测,“道教处处都有师父安插的耳目,师弟难道单纯的以为铜墙铁壁般的雅苑就可以幸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