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见光明
世人只知道江湖消息灵通无人能及,全是因为武林各地皆有大批的情报人员之故,却不知是通天兽之功。通天兽之于他,是亲人,朋友。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召唤过它,但今天他却要破例了。
清心楼今日有访客,早有仆人来报,樱红袖投贴拜见。
且说樱红袖从突然复活的父亲口中得知一切真相时,心中自是自责后悔不已,她万没想到被自己刺中一剑的仇人竟然会是父亲的救命恩人。她一向恩怨分明,欠他人的情,必会想方设法偿还,即使不能够如愿,至少也要寻到泪墨,道一声“对不起”。却不曾想来到清心楼前,竟然会遇到狂及其侍女木眉。樱红袖想起之前自己的误解,此番见面不禁尴尬不已。
狂倒不以为意,看也未看她一眼,就率先入了清心楼。
樱红袖神色黯了黯,提起精神,跟了进去。
江湖看着厅中的三人,眉头微皱,他又岂会不知三人来此寻他的真正目的。只是这次恐怕连通天兽都很难推测的出来。想到紫衣女子至今仍然下落不明,他的心情顿时又沉重了几分。
狂看到江湖脸上的神色,锐目一冷,没说什么,反倒是寻了处位置坐下。
厅中侍女见有客进屋,早已备茶相迎,见是如此谪仙般的男子,早已芳心大动,见白衣男子的茶水喝去大半,连忙上前一边续茶,一边还不时的拿眼角偷瞧。不料侍女在接触到白衣男子似乎不经意间投射过来的视线时,她的手顿时剧烈的抖了一下,茶水立刻倾泻而出,湿了大半桌面。那侍女见了,冷汗直冒,连忙跪在地上,一脸惊慌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狂淡淡一笑,语气虽异常温柔,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地狱修罗般。
“啧啧啧,好一双玉手呀!真讨我喜欢;只是可惜了,这样一双手居然抖得这么厉害,竟然连倒茶水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那还留你这双手何用?”狂看着不发一语的江湖道,“不知楼主可愿卖我一个乖,将这双手送与我!”
言罢,除木眉外,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的语气虽然轻,但每个人都能够听出来,那并不是他的玩笑话。尤其是那侍女更是惊恐万分,适前的爱慕早已化为现如今的胆战心惊,甚至吓得连求饶的话都忘记说了。
江湖扫了地上的侍女一眼,叹息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虽有错,却还不至于要断了她的双手,给些教训也就是了。”说完见狂并无反对,就唤一旁的侍从拖着腿脚发颤的侍女走了。
江湖又岂会不知狂的心思,只怕是借由一位小小的侍女向他施压。若他再不说出,只怕断手的将会是他,然而……
“只怕各位要失望了,两位想问的事,江某真的是不知。”
狂看着江湖,唇角泛起一丝笑容,“恕我愚昧,楼主身怀通天兽,还会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
一边的江湖吃了一惊,蓦地抓紧了身侧的扶手,脱口低呼道,“你怎么会知道?”
“楼主真爱说笑。”很低很低的,带着轻轻沙哑的笑声,狂对江湖道,“楼主既然知道我那么多的事情,我怎么说,也该礼尚往来多关心你一下,要不然日子岂不是太过于寂寞了。”
江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缓缓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方喃喃道,“也罢。”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良久他轻闭眼,伸出右手轻放在胸前左肩处,口中不停地念着召唤语。片刻后,一道红光忽然从江湖的额间射出,渐渐地在江湖的头顶前上方幻化出一头形状异常可爱的红色小狮子——通天兽!
江湖抬起眸子,注视着它,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淡声道,“紫竹林泪墨现于何处?”
那通天兽极富灵性的向江湖点点头,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只见一幅画面赫然悬在空中不动。
画面中,泪墨泛舟于海,斜倚船板,以酒为乐。不期然深海遇蛊雕,自是少不了一番恶战,虽然蛊雕最终灰飞烟灭,但泪墨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从她身上流出的鲜血在黑蓝的海水里显得异常诡异……
“怎么没有了?”狂看到泪墨倒在深海中,大量的鲜血从她身上涌出,心里一阵恐慌,再往下看,画面竟然不见了,不禁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区区一只蛊雕,根本就不是泪墨的对手,但他却是那么清楚的看到她的决绝;难道这世间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去留恋的吗?
“就像你所看到的,这就是通天兽所知道的全部。”江湖看了狂一眼,抬头看着忽然间异常疲惫的通天兽,他适时的催动念语将它收回体内,供它休息。
狂的脸色死一样苍白,他不发一语的缓缓闭上眼睛。他终于明白,起先看江湖的脸色为什么会那样沉重了!但这样的明白却令他极度不安起来……
“怎么可能?通天兽不是无所不知的吗?”樱红袖不解的问道。
“也不尽然。”江湖扫了三人一眼,方沉声道,“通天兽也有它所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狂震了一下,脱口低语。
“比如说紫竹林这个神秘的地方,那里的任何事物对通天兽来说都是一个谜;唯一的解释就是紫竹林被一位法力极高强的人施了法,任何生灵都无法窥视。”
“施法的人是孤客!”狂冷笑道。
那样冷冽的肯定,让江湖打了个寒颤,但他还是点头道,“没错,是孤客!”
“如今通天兽的灵力再次受限,孤客又失踪多年,难道说是另有人所为?”木眉担忧的看着主子苍白的脸色,似安慰道,“如此说来,姑娘定是无恙了……”狂瞥了木眉一眼,木眉顿时缄口不语。其实木眉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只是……他现在唯一敢肯定的事情是泪墨无论伤重与否,都在此番施法术的人手中。这人决计不会是孤客,下落不明的孤客不可能会在此地出现,那么这人又会是谁呢?拥有如此法力的人不知对泪墨究竟是福还是祸。
“她……遇难的那个海叫什么名字?”狂的语气平静无波,但在场的人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在这看起来平静无波的表面下,究竟覆盖着怎样的惊天骇浪。
樱红袖的神情黯了黯,他对“她”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吗?
“十海。”江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问道,“你不会是要沿着十海寻她吧?”
狂斜睨着他,唇角微勾,“楼主以为呢?”说完不等江湖的回答,他翩然的走了出去。
江湖看着狂和木眉走出去,心下一阵迟疑,双眸也浮起了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一瞬间正欲离去的樱红袖,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眼神,试探的问道,“楼主可愿一同前往?”
“樱小姐呢?”江湖离开檀椅站了起来,“此去路途险恶,性命堪忧,若是这番,小姐还是要去吗?”
樱红袖怔了一下,但马上她就对江湖笑了一笑,轻声道,“那又如何?纵然这样,我还是要去的。”樱红袖的话语间带着坚定和洒脱之意!
江湖闻言不禁怔了一下,蹙眉问道:“家父可赞同?”破军只有樱红袖一个女儿,他怎放心让她单独游走江湖!
樱红袖风华一笑道:“自是万分同意!”
江湖蹙起了眉头,看樱红袖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骗他,不禁暗叹一声,似自言自语道,“就为了向泪墨姑娘道一声歉,说一声谢,值得吗?”
“值得!”樱红袖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似补充道,“我不喜欢欠他人东西,哪怕是一句道谢的话,若不还,此生都会睡不安稳。”
江湖先是一愣,继而忽然大笑起来,原来自己的一生都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曾关爱过他人,又凭什么一直执着于别人是否关爱自己呢?
江湖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你打算怎样去寻泪墨姑娘?”此去千里迢迢,况且身处闺房的樱大小姐甚少涉足江湖,天大地大,她准备从何处入手?
樱红袖怔了一下。是啊,怎么寻她。
樱红袖看着外面早已失去踪迹的主仆二人,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苦涩。泪墨姑娘虽在十海遇难,但并不代表,现如今她仍在十海,究竟该往何处寻找呢?
想着,樱红袖不禁觉得脸上一阵燥热,刚才说的话那么满,如今还真是徒让人笑话一场!
“无论现如今她身居何处,到最后她总归还是要去一个地方。”江湖看穿樱红袖的心事,犹豫了一下,这才缓声说道。
“什么地方?”樱红袖讶异的看着江湖,急急问道。
“月霄宫。”江湖开口喃喃,声音没有起伏,启口道:“我们何不在月霄宫等她!”
“我们?”樱红袖心思慧黠,听出江湖的话外音,没想到江湖会愿意一同前往。
“对,我和你一起去。”为了你对一句话的执著和勇气。
生死两极,百事沧桑,何人晓我心肠;天思量,魔更上,太上忘情!太上忘!
这话出自古遗风的口中,隐约的带着一抹嘲弄之色。
这话淡定,他的神色亦是很平和,他淡静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的瀑布,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似乎为他镀了一层光晕。
碧水看到竟然有种恍若天人的感觉。
“药熬好了吗?”古遗风的脸上仍然挂着一贯的笑容,问这话时,他甚至没有回头看碧水打了什么手语,他只是平静的说道,“将药端给姑娘服下,我随后就到。”
言罢,有很长的一段沉默,两人都不再说话。良久碧水那清浅的脚步声方渐行渐远。
古遗风进屋时,泪墨正捧着药碗喝药。碧水手持托盘静侍在榻边,托盘上盛放着一碗清水,以便泪墨待会漱口。
古遗风也不说话,只悄悄地寻了处椅子坐下。
待泪墨漱完口,碧水默不作声的端着托盘走到门外,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今天的药似乎很苦!”泪墨轻倚在软榻上,忽然毫无预警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在药里面添放了一种新药材,所以你才会觉得苦。”古遗风听着先是一怔,复又一笑。他起身走到榻边坐下,眼神温和的看着泪墨。
泪墨沉默片刻,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我的眼睛不是无药可救了吗?”
古遗风眼睛闪烁了一下,过了片刻,才淡声道:“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来?”
“毕竟事关我的光明,你就当是我好奇吧。”泪墨笑道。
古遗风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泪墨的肩,“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方法管不管用,只能试过后才知道。”
“是不是很棘手?”泪墨侧过头望着古遗风落座的方向。
“为什么会这样想?”古遗风的眼神忽然一凝,双眸似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微不可闻的轻叹出声。果然……
“如果不棘手的话,碧水又岂会守在门外?”泪墨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缓缓道,“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我瞎掉的只是我的眼睛而已!”
古遗风修长的手轻轻地盖在泪墨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你!我承认要想治好你的眼睛,是有些困难,但是……”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温和的双眸紧紧地看着泪墨的眼睛,即使他知道那里面是绝对的空旷,也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问道,“你信我吗?”
“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不信任何人。”泪墨微蹙眉头,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她信他吗?但这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迟疑。是的,她不信任何人,即便那人是古遗风。
古遗风听罢却笑了,笑的不含一丝杂质,那笑容中竟还有种欣慰,双手轻搭上她肩,“记住你的话,在这世间除了自己,谁都不要相信!”
泪墨的神情有丝惊愕,但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当她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她相信她的心总有那么一角是软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感觉自己的心,也一年比一年冷硬,早已不知信任为何物?古遗风对她而言是不同的,她就像是一条长年龟缩在阴暗角落里的蛇,而古遗风就是她所向往已久的那束阳光。所以这一段时间里,她是如此沉溺在他的温暖里,深深地陷在里面无可自拔,但热情总会有消亡觉悟的一天,他光明,她阴暗;世上众人,又有谁不渴望得到那抹温暖。只是温暖来得太快,就会显得不真实。古遗风从一开始就对她甚至是碧水有所隐瞒,当她问他是谁时,他虽然告诉她在天谷里,他只是古遗风,一名苟延残喘的大夫;但她已经深深的预感到了古遗风的不平凡。从来她都是一个贪心的女人,自己想要的,往往都是自己得不到的,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应该留恋。
泪墨虽不语,但古遗风温和却又透析人心的眸光似乎早已将她的想法看透,他轻扶泪墨躺下,“你休息一下,很快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古遗风说完,眼神淡淡的望着泪墨,那里面有丝痛苦一闪即逝,可轻轻的眨眼间,让人不禁怀疑那只是一场错觉,他仍然是他——宛若谪仙的天谷大夫古遗风。
泪墨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知道是药效发作了。今天古遗风新加了两味药,一味是性冷的夜雾草,而另一味则是性热的龙果。这两味药若是各自服用,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反而能使人功力大进,但若是不幸共食,那么服药的人重则七窍流血丧命,轻则也至少会长睡不醒。关于这些,对于常年生活在长满奇珍异草的紫竹林的她又岂会不知?但她却喝了!
也许在她的心灵最深处,她是相信他的。即使他递给她的是比这还要凶烈的毒药,她想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只因是……他。
十天后。
泪墨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睡梦中一直都在重复着一个相同的梦境。梦中她被白雾笼罩,无论她怎么走,都冲不出去。这种反反复复的试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白雾散尽,她的意识也渐渐回笼。她感觉有人正在轻轻地擦拭她的双眸,而双眸竟然感到异常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