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狼王
“呵……”泪墨的唇边扬起一丝笑意,“我何德何能?”
“我知道这件事太过强人所难,时间已来……不及了,破军代……整个武林求……求姑……娘您了!”
泪墨坐在原处,仿佛动也未动,望向破军,他绿眸中的眼瞳,已渐渐由大转小,很快就要消失不见,马上他就要变成一具不会痛的行尸走肉了……
抬起修长苍白的双手,泪墨轻叹出声。
极大的震惊、狂怒、愤恨使不会武功的樱花堡大小姐在见到倒在地上死去的破军时,蓦然抽出身侧人的长剑向泪墨疾奔而来。
长剑入体,瞬间便穿透泪墨的胸口,体内殷红的鲜血流到剑身上,然后倾泻在地上,汇流成一条小河,泪墨静静的看着,仿佛这些痛都与她毫不相干。
在场的所有人均被眼前突发的一幕惊呆了。他们适才在外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想也没想樱红袖便推门闯了进来,不曾想目光看到的竟是破军惨死的情景,樱红袖拔剑为父报仇,那是在情理当中,然而拥有一身绝世武功的紫衣少女并不闪躲,却是在意料之外。
江湖不自然的看向一旁的狂,只见他面庞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愤怒,微微抽搐着,他那双修长的双手竟然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江湖神情黯然,想不到连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为什么?我是那么的信任你,可你呢?”红袖艰涩的看着虽然染了一身的献血,却依然笑靥如花的女子,她明明可以轻松闪开的,但她却……然而紫衣少女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的退了几步,一口鲜血没压抑住,喷了出来,脚步微不可闻的颠簸了一下,却被一双修长的手扶住,连点泪墨伤处几处大穴。当看到焕然与素缎欲上前搀扶泪墨时,狂冷冷的看着他们,眼神太过杀气和戒备,让二人均被那样的眼神震慑在原地动也未动。
狂冷声怒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死吗?”
“你知道的,我一向怕死。”泪墨静静的看着身旁的狂,眼睛里有微弱的笑意,“你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那也是死在你的手上。”
狂看了一眼紫衣少女,没有说话,待抬头看向对面的樱红袖时,神情淡漠甚至还浮起一丝温柔之色。但樱红袖看到这样的神情竟感觉一股冷意瞬间便渗进自己的骨髓中,她不敢置信的向后退了一步,才发出声音,“你要杀我?”
狂缓缓笑了笑,平静道,“没有人可以在伤了她之后而不付出代价的!”
红袖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目中已有泪水溢出,那些泪水盛满了痛苦和复杂。想起这半个多月来,她为他喜,为他忧,虽不愿承认,可内心深处自己却是深爱着他,极度信任着他。然而她又等到了什么呢?父亲死了,他非但不安慰她,现在竟然还要为了杀害父亲的凶手继而杀了自己,为什么要让她看到他冷酷的一面,为什么要让她去恨他……
红袖看着手中长剑上的鲜血兀自向地面滴落,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狂微笑起来,眼里冷光离合,他轻轻从红袖手中抽出长剑,举至唇边,轻舔上面残留的血迹,讥诮道,“你没听到吗?这辈子她只会死在我的手上,那么这世间伤她的人也只能是我!”
“咻。”话音未落,他已快速出手,扼住她的咽喉。
众人一阵惊呼,纷纷手握利刃相对。破军虽死,但如今他的女儿性命堪忧,武林又岂能坐视不理。
红袖神色冷然,极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冷笑道,“动手吧,我只恨我红袖武功不济,不能手刃仇人为父报仇,但你要记住,不管我是生是死,都将会终生跟随你们。”她就那么恨恨的看向狂和泪墨,在场的人都能深切的感受到她的仇恨是那么的深沉和绝望。
然而,那个刹那狂眼里的笑意却在逐渐加深,手微施力,红袖只感觉喉咙间有股剧痛,呼吸异常难受,但她却倔强的紧抿唇,死死的瞪着两人。
“算了,我答应过破军不伤她的。”泪墨的手轻轻垂落,放在狂的肩上,忍住腥甜之气,轻声道,“走吧!”
狂感觉到肩上的手竟在微微颤抖,再看紫衣女子苍白的脸色,紧锁眉头的顿了顿松开了手。
“咳咳……”钳制松开,红袖涨红着脸,猛吸了几口空气,冷声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们!”她咬牙诅咒着,眼前泛起了整片的血腥之色,蒙住了她的一切,不想让人看到她转瞬即落的泪水,她虽抬手掩面,但仍然有大滴的泪水从指缝间滑落,像珍珠般一粒粒的洒落在杂乱的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狂不再理她,扶起紫衣女子便要离开。
“慢着,杀害了武林盟主,岂能说走就走?”人群中走出一青年男子,泪墨识得此人正是在华阳镇被洛桑主仆收拾过的大胡子,只见他的左袖空空如也,被夜风吹起发出寂寞的“啪啪”声。青山五怪这次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本就是想寻机大大的露露脸,想不到还没到樱花堡便被人削掉一条手臂,武林大会上更是被眼前的少女抢足了风头,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如今见破军已死,杀人凶手更是受了重伤,暗想:此刻正是青山五怪扬眉吐气的时候,所以想也未想便跳了出来。然而,青山五怪跳出来不打紧,但他的话如同一波冷水霎时便冲醒了众人,看着死去的破军,群豪义愤填膺的手持利刃挡住了去路直呼要为盟主报仇。
“哼!就凭你们?简直是不知死活。”狂的脸色一沉,从嘴里吐出的声音却是异常的温柔。
焕然、素缎还有木眉更是手持利刃护在两人身后。
“你想怎样?”泪墨挣开狂的搀扶,站直身体,淡笑道。
“杀人偿命!”大胡子得意地看着众人,“各位英雄可有异议?”
“对,杀人者偿命!”
“杀了她,为盟主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很好,我人就在这里,动手吧!”泪墨冷笑的看着大胡子。
那样的笑声让众人都悚然一惊,心里登时有一层层冷意涌起,大胡子更是收起了笑容,极力稳住心神,“你以为你有朋友帮忙,我们就怕了你吗?”
“朋友?”泪墨的唇边扬起一抹极其冷酷的笑意,“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对我的高看之恩呢?”泪墨慢慢的靠近大胡子,他的脸上已深深的浮现出惊惧之意,泪墨状似歪头想了想,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恍然大悟般,扬唇笑道,“哦!我想到了!”
“什……什么?”大胡子牙齿打颤,只是惊惧的看着对面的女子,防着她出手,然而却是无用的,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大胡子甚至没有丝毫的痛觉,他那只唯一残留的右手臂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的扯断,抛在已泛曙光的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重落于地。
泪墨微微一笑,柔声似在同他商量般,“你的左臂太过于寂寞了,我送你的右臂去跟它做做伴,你说好不好?”
江湖听到此言,心里一惊,强压住心头忽然涌起的寒意,皱眉看向大胡子。
“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大胡子这才惊醒到底发生了事情,“手臂……我的手臂哪去了……我的手臂在哪?”他怔怔地看着沾满了污泥的断臂,忽然重心不稳的跌在地面上,鲜血和泥土沾在一起,脏了一身,但他兀自惨叫着,痛苦凄厉的搐动着残缺不齐的身体向断臂爬去,身后被拖下一条长长的血路。
也许是场面太过血腥和残忍,青山五怪的另四人竟然站在原地动也未动,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只是一个个的别开了眼,不忍见此场面。
众人看见紫衣女子冷酷无情的出手,几乎呕吐,有些人没控制住,当场便将腹中的污秽尽数吐了出来。
素缎怔怔的望向一脸漠然的姑娘,心里忽然间对她惊惧有加,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姑娘伤人,却不曾想手段竟是如此狠绝。在她眼中,人命如粪土,她几乎敢确定姑娘杀人时,必定如拆撕衣服般随意,想怎样玩便怎样玩!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狠捩之人。
跟素缎不同,焕然的心里被大片的冷意笼罩住,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姑娘和他摊牌时的冷酷,他暗叹一声,宫主当初怎会有利用她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该惹她的……
泪墨看也不看地上企图用舌头舔干净残臂上污泥的大胡子,冷声道,“要怪就怪你太多事了!”冷冷的环顾众人,众人均被震慑掉心魂,纷纷的让出一条狭窄的小路来。
行至院中,泪墨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坐在破军尸首旁的红袖,声音冷如冰雪,“你若想好了报仇的方法,便来找我。”
红袖盯着地面不动,原本涣散的眸子渐渐清晰起来,她看向紫衣女子那冷漠而飘忽的背影,她死死的咬住唇角,直到一旁蝶儿惊呼,她才发现唇部不知何时已被咬破,血水顺着喉咙缓缓流进体内,终于与自己的血肉凝在一起,难舍难弃!
《狼王颂》。
烟直北塞歌,天荒守月,妖当道!荒原狼王一驻,威躯金光乍,誓守天荒!
狼王啸,惊世苍天笑,为寻红颜,斩佛上天道。
狼王怒,枫城夜妖娆,风沙速起,天下狼奔嚎!
狼王速,神亦妒。沧桑黯然,独饮空悲处。
归如故,去如故,邪亦正,正亦邪,道亦无错,妖何错!
狼王怒、怒!
他是一匹狼!
也许是做狼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人类渴望的种种都不足以打动他的心。他是一匹来自于沙漠的狼,沙漠是他的领土,他的根!每天每夜,他都会静静地躺卧在沙丘的阴影下,望着高悬于空的烈日或是冷月,心境空明……
他身份尊贵,是众妖之王。下界小妖无不对他敬畏有加。
然而,他并不快乐。他记得当他开始有思想的那刻,他已经在沙漠中存活了至少有三百多年。也许,他还将继续生活下去,独自存在于世,虚度光阴。
对妖来说,活得太久反而是种折磨。这是一位较年长的妖曾经说过的话,具体是什么妖说的,他已记不清楚了。那时他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几百年后,他再回想起这句话,顿时豁然开悟。在这世间活的久了,就渐渐的失去了最初的激情,于是时光穿梭,物转星移,再回首,天大地大竟也只是徒留自己一人。活得太久,寂寞就时常出来与他作伴,寂寞的可怕胜过了死亡,只觉每天似有千万只蚂蚁啃噬自己的心房般,痛苦难耐。绝望和狂乱疯的像水藻般在心里蔓延。
终于在他一千多岁时,他的心空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奢盼,他变得无喜无忧,无情无欲。他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直到生命终结的那天,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时间来的要比他想象中的要快。每逢月圆,他的功力就会急剧下降,然后疼痛钻心的恢复原形,直到翌日曙光出现,功力才会恢复。月圆之夜,他本欲呆在有众妖把守的狼王殿里等待黎明。忽闻一阵清灵脱俗的笛音传来,余音萦绕在宫殿上方,宛如仙乐,那刻他的心弦似被拨动,他斥退众妖的阻拦,离宫,寻音而去。在漫无边际,飞沙走砾的荒漠中,他看到吹笛之人!那是位剑眉星眸的白衣男子,着一身白衣长袍,站在沙丘之上,遗世而立,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似是为他周身镀了一层光晕,神圣的不可侵犯!那不是凡人便能拥有的风采。他是谁?为何会在月圆夜出现在这里?难道说……
“是你引我出来?”
“你来了。”
两人同时出声,神情均一怔。
白衣男子温声如玉的笑道,“不愧是众妖之王,这么快便被你发现了!”
狼王直勾勾的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睛,虽在笑,眼神却急剧幽冷,良久他漠然开口,“你是谁?”
“孤客。”白衣男子轻笑道。
狼王平静的看着他,似没听到,又问道,“你是谁?”
白衣男子脸上挂满了笑意,只看一眼便洞察了狼王的心事,“对你来说,我是人是妖,抑或是鬼和神,有那么重要吗?”
狼王沉吟不语,心中千头万绪,最终喃喃道,“是啊!有那么重要吗?”
“活了千年,你可开心?”白衣男子望着天上皎洁的月色,眼神迷离,话语温润,“或许,我可以渡你成仙!”
“其实一直活着,我已经厌倦了。”狼王浅笑道,“成仙又如何?等待我的还不是另一个漫长的一千年,不了……这样过,也许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白衣男子笑着摇摇头,“你心已死,只是可惜了你那千年的道行!”
狼王愣了一下,复淡然开口,“世间万物,有生必有死,我又何必太过于执着!”
“既然如此,我为何竟在你的眉宇间看到一丝落寞。”
狼王冷冷的看着白衣男子,眼中布满严霜,“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认为呢?”白衣男子笑意尽敛,忽然挥袖,幻化出无数剑气向对面的狼王射去。
狼王皱眉迎上。月夜下,两位天神般男子彼此施展道法,刺眼的光亮从双掌交接处冲天而起,划开暗淡的天幕,仿佛有天路倾泻而下。
然而,狼王惨败。
如果不是他有自残之心……
如果不是今夜月圆……
如果不是功力逐渐减弱……
如果不是他忽然忍受不住剧痛幻化成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