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太阳强烈的光线洒向大地,好像要让让一切黑暗无所遁形。
经过昨夜的事情,赵远成功收获两个黑眼圈。后来秋梨又给他收拾了一间房间,但赵远始终没能入睡。
又是这种感觉,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贼人,或者说是跑掉的凶手。事实却并非如此,这是个妖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背地里对付。
赵远有些烦躁地揉揉头发,要不是老头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说出去。他早就发展几个帮手了,也不至于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
整夜没有睡着的代价,不仅仅是一对黑得恰到好处的黑眼圈。
在赵远不小心磕到膝盖三次,撞到门上两次,坐椅子上的时候没坐好,一屁股坐到地上之后,正在吃早饭的安歌向他投去一个关怀的眼神。
“赵捕头,你没事儿吧?”
赵远朝他笑笑,“没事没事。”
昀和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赵远。表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心里却在疯狂大笑。
赵远捧着一碗麦茶,喝了一口。一抬头,看到小姑娘在看他。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赵远往昀和那边挪了挪。
昀和见他靠过来,立马低下头,不理睬他。大口大口地吃饭,试图通过这样暗示赵远自己不想跟他说话。
但是赵远显然没有这个眼力见儿。昀和不吭声,他就一直问一直问,将捕快办案是不折不挠的精神充分表现了出来。
安歌看着赵远这样,咳了一声。赵远看向他,安歌说道:“昀和。”
赵远还没想好怎么夸夸昀和的名字,就被刚刚过来的江春拍了一下肩膀。
“师兄,你怎么回事?夜里做了梁上君子?”江春指着他眼睛下面问道。
赵远揉揉眼睛,长叹一声。“师妹啊,师兄可没做梁上君子。不过半夜里,遇到了贼人。”
“啊?师兄你受伤吧?”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只是夜里没睡着,所以精神不大好。”赵远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江春,让她坐下。
江春乖乖地坐下,赵远给她讲了一遍昨夜发生的事情,隐去了有关妖怪以及符纸的部分,只说是个没有看清楚长相的贼人。
安歌静静地听着,细嚼慢咽地吃着早饭,脸上的神情淡淡的。昀和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早饭。跟安歌打了招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养病”。
“照师兄所说的来看,那贼人有同伙,而且他受了伤。我们可以在村子里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把他找出来。”
赵远摇摇头,说道:“十有八九是找不出来的,不用做那徒劳之功了。”
江春也知道是那个理儿,有胆子夜袭赵远,就肯定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是,不这样做的话,该从哪里入手呢?
安歌放下了筷子,他说:“查秋梨。”
赵远笑了,“程小兄弟,你该不会是看到了吧?”
安歌郑重地点头。
江春一脸迷茫,“你们两个在这里打什么哑谜?”
“师妹,别急别急。这事儿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容我先卖个关子哈,我们先去问里长点儿事儿。”
江春瞪了他一眼,到底是没问什么。
夏日里,在太阳的炙烤下,庄稼都是蔫蔫的。可田里的杂草却疯狂地生长着,试图取代那些可怜的秧苗。
陈德生穿了个单褂子,扛起立在墙边的锄头,准备去下地锄草。
赵远拦住了他。“里长这是要下地去?”
陈德生嗯了一声。
“里长,先别急着去锄草,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啊?哦。”陈德生默默放下了锄头。
赵远问道:“师妹,你跟我说过,里长曾经跟琴娘好过?”
江春点点头,说:“我刚来这里的那天,听到两个汉子说的。”
“你们说这个啊?”陈德生挠挠头,“这个是村里人乱说的。”
“可我当日听着,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江春说。
陈德生有些难为情地笑笑。他不笑的时候,总是绷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么一笑,倒是显出几分憨厚的模样。
赵远在心里叹息一声,骂了那个假扮他的妖怪几句。这才静下心来,听陈德生说话。
“那时候还小,父母都还在,我们两家挨得近。我给琴娘家送东西,她也给我家送东西。我对于她来说,就像个哥哥嘛,经常一起上山捡点蘑菇啥的。村里人就开玩笑,说我们好上了。”
陈德生磕磕巴巴地说着,说到最后,带着点儿苦涩的意味。
“就是村里人开的玩笑,不当真的。”
赵远捏着下巴沉思。
“赵捕头,还要问什么吗?”陈德生捏着锄头的柄问道。
“没什么了,里长去忙吧。”
“那,那我下地去了,我去锄草。”陈德生再次扛起起锄头。
赵远“嗯”了一声,陈德生扛着锄头走开了。
陈德生已经走远了,赵远仍旧在捏着下巴想着什么,眉毛皱的紧紧的。
赵远示意江春跟他走,江春乖巧地跟上。直到走到距离陈德生家有一段距离的僻静处,赵远看了看四周,才停了下来。
江春知道他这是在避着别人,也就没问什么。
赵远的眉毛仍旧皱着,显然还在纠结于方才陈德生所说的话。
江春看了他一眼,“师兄?怎么了吗?”
“不对,非常非常不对。”赵远摇头。
“怎么不对了?”许是受他的影响,江春也皱起了眉头。
“听他这样说,他与琴娘关系幼时便很亲近。那为何回答了我的问题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迫不及待?师兄的意思是他心虚?”
赵远点点头,分析道:“以往遇到案子时,那些个死者的亲人哭着喊着,无时无刻不想着我揪着我,问我有什么进展,求我赶紧破案。”
“琴娘的经历这般凄惨,没道理不同情她。徐坤又是他的好哥们儿……怎么着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吧?”
“不会是师兄想多了吧?里长看起来就是个沉闷的性子。”
“可也不能一句话也没有吧?他这么不关心凶手是谁吗?昨日我被袭击,他还问了句‘贼人跑了?’。这可是关乎他青梅竹马以及好哥们儿的事情,这态度确实是冷淡了。”
他终于松开了捏着下巴的手,江春看着他下巴的红印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这师兄啊,什么时候能改了想案子捏下巴的习惯啊?
“是哦。”江春听了他的分析,眼睛一亮。“要说他木讷,刚才也说了一通话。却是一点儿都不关心琴娘和徐坤的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
赵远努努嘴,“就像是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一样。”
“师兄,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他好像是知道点什么。却不想告诉我们,所以才回避的。”
赵远笑了,说:“那我们就猜猜他隐瞒了什么。”
“隐瞒了什么。”江春戳戳脑袋。“肯定是有关凶手的线索。”
赵远点点头,朝她笑。“所以,我们该听程小兄弟说的,去查秋梨。”
“也是,陈德生无父无母,只一个哥们徐坤也没了。陈老太爷是族长,却也跟他不是很亲厚。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赵远点头。“他的夫人,秋梨。能让他帮忙隐瞒的人,也就只有秋梨了。”
江春有点儿不想相信,自从她来这里查案,没少受秋梨的照顾,也在这里蹭了几顿饭。听到这种消息,一时间确实是难以接受。
他伸手想摸摸江春的头发,刚伸出去,就收回去了。
“走吧,再去村子里问问。这回,咱们问陈德生跟秋梨的事儿。”
江春看到了赵远伸出来的手,看他又缩回去了。也没说什么,就当是没看到。
“师兄,别去村子里问了吧?这还是推测,平白无故地问这些,村里人多口杂,难免会说些闲话。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赵远一想,也是这个理儿。
江春看见神情松动,连忙接着说:“我们去找陈老太爷吧?我跟他接触下来,觉得他是个挺明理的。”
赵远点点头,江春为他带路。
“陈老太爷是吧?您安好啊?”赵远看着精神抖擞的陈老太爷,打了个招呼。
陈老太爷扭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一身青灰色短打。头发绑得结结实实,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他一下子就生出了好感,然后他又看到了赵远身后的江春。
“难道你是江捕头口中的师兄?”
江春笑着走上前,说道:“是的,陈老,这是我师兄赵远。”
“赵捕头。”陈老太爷作势行礼。
赵远和江春两人一起拦住了陈老太爷。
陈老太爷笑了两声,邀请他们进屋坐下说话。
“赵捕头,江捕头。你们找我是有啥事儿吗?”
赵远微微一笑,说道:“是啊,找您打听点事儿”
“尽管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老太爷抱着茶碗笑道。
赵远与江春对视一眼。赵远开口问道:“我想问问有关于秋梨的事情。”
“问秋梨什么事啊?”
“她的亲人,以及她与里长的关系如何。”
“秋梨啊,她不是咱这片儿的人。是逃难来到这儿的。说是她家那片儿遭了饥荒,几乎都死光了。一个村子就出来了三五户人,她在路上又跟家人走散了,阴差阳错才来到了我们村子。”
陈老太爷神秘的说,“我们村儿也不富裕,不过听说她家那片儿比我们村还要穷的多。”
赵远仔细听着,捏着下巴思考。
江春看了他一眼,问道:“她当时有多大年纪?”
“不小了,约摸着有十六七岁了。”
“诶?那她是如何嫁给里长的?”
陈老太爷回忆道:“德生那小子心眼实,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闷屁来。他家当时在我们村里是算是家境不宽裕的,所以迟迟没有说亲。当时秋梨就是他父母收养的,一来二去的,就干脆跟德生结了亲。”
“里长家之前很穷?现在里长家里挺宽裕的,莫不是是秋梨的缘故?”
陈老太爷点头。“可不是嘛,德生那个笨嘴的,别说张罗生意了,就是跟人家讲两句话,就吭吭哧哧的。都是秋梨张罗的,一个女子,硬是把自个儿当成了男人使。”
他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早些年过度劳累,秋梨跟德生至今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的。”
“不过这倒没影响他俩的感情,德生是个老实的。有那爱撺掇的,叫德生休了秋梨,再娶一个。德生拿铁锨追着她跑了一个村。”
说到这里,陈老太爷咯咯直笑。
“也不亏德生对秋梨这么好,秋梨对德生也好。前年,德生在山上打猎,不小心摔着了。眼看快要不成了,秋梨往县城里请好大夫,花大钱买药,德生才慢慢好起来。当初德生发热,秋梨可是守了他一天两宿。”
陈老太爷灌了一口水,呷呷嘴。“现在德生啊,生龙活虎的,都是因着秋梨的缘故。”
赵远想了想,问道:“有没有人来找过秋梨?”
“哎?还真有。”陈老太爷突然想起了什么。“上个月有个男的过来找秋梨,说是她失散的哥哥。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瞅着村里的大姑娘们就走不动路。”
“我听说,秋梨的哥哥要带她走,还嫌弃德生。秋梨不愿意,俩人闹了不愉快,她哥哥就气哼哼地走了。这谁能愿意啊?这些年了才找过来,还说德生的坏话……”
“您还记得秋梨哥哥的长相吗?”
“记得记得。”陈老太爷连连点头,“他那模样我是不会忘记的。他眼睛长得特别奇怪,又大又圆,看起来很是瘆人。而且实在是太不修边幅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胡子拉碴的,也不修理。看人的眼神像是匹饿狼,实在是吓人。”
赵远递给江春一个眼神。江春会意,说道:“就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多谢陈老。”
陈老太爷有些意犹未尽。
赵远行了一礼,道:“告辞。”
“好好好,有啥事儿就来问我哈。我也是个老人了,知道的多些。”
“行,一定。”江春谢过。两人一前一后从陈老太爷家出来。
行到僻静处,赵远停住了脚步。“师妹,你是如何看待他们两个的?”
江春说:“秋梨与陈德生这般情深义重的,他确实有充分的理由维护她的亲人。”
“我们现在知道了,陈德生有理由维护秋梨的亲人。而且现在我们也有了一个嫌疑人,就是秋梨的哥哥。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查查看,看他是否与琴娘有过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