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边爬墙回到学校时,刚好打响上晚自习的铃声,当我们蹑手蹑脚地回到教室刚坐下,校园广播突然响起,年级主任浑厚的声音透过广播传出来:
“咳咳,喂~喂,嗯,好!下面播报一则通知,请以下念到名字的同学立刻到主任办公室来,朱学理,郭小小,宁静,张蓉蓉,郁蓝,薛冰,林珂莹······,再重复一遍,请以下念到名字的同学立刻到主任办公室来,朱学理,郭小小······”
听着广播里念到的名字,我转身看向宁静,她朝我苦涩地笑了笑。
走出教室时,我生怕大家心情不愉快,于是开玩笑地说道:“嚯,刚吃完的火锅还没消化呢,就被主任请去喝茶了。”
但接下来我发现,好像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其他人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神情,这坦荡荡的样子让我一度怀疑她们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么,似乎早就做好了上刑场赴死的准备。
宁静在一旁哼着歌,歌词被她改得面目全非,但是听曲调还是依稀能辨别得出来她用的是刀郎歌中的调子。
“2010年的逃课处分
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
坐落在综合楼的教务处
拘留了我们流浪在外的灵魂
············”
我听着,扑哧一笑,这哪里是个即将“赴死”的人呐,又不得不在心里暗暗佩服这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
林大小姐,噢,也就是珂莹(这里可以免费给大家扩展一下人物背景,珂莹是个低调的富二代,有个城市户口,家庭经济条件虽然说不上是大富大贵,但是对于当时我们的整体生活水平而言,她们家可以称得上是小康阶级里的王者。)胆子是我们八个人当中最小的,心里大概挺紧张,但是表面上却表现得十分淡定,看着我们都不说话了,自己在一旁自言自语起来:“主任消息怎么来得这么快呀,我们八个人,再加上一个猪爷,全落网了。就算要处罚,顶多就开个警告处分,我们这是第一次作案,应该会从轻处理吧!”
蓉儿见不得她这紧张兮兮的样子,半开玩笑半安慰道:“放心啦,没事的,‘死’不了的,咱们这么多人呢,要罚也是一起挨罚,大家都跟你一起呢,怕啥!”
快走到主任办公室时,正巧迎面碰上猪爷双手摆在脑袋后边哼着小调走过来,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简直跟宁静如出一辙。在那一刻,我已经确认过眼神,他们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人。
“猪爷,您这都快进宰猪场了,还这么有情调,佩服!”我看着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忍不住想拿他打趣。
“有啥好怕的,十六年后又是一头好猪,天网恢恢早晚也是疏而不漏,从我开始逃课的那天起,我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在没有走到办公室门口前,说出来的话都可以用“风轻云淡”四个字来形容,但是当我们真正站在办公室门前,抬起来想敲门的手却迟迟不敢落下,那些说过的豪言壮志一下子都见鬼去了。
我们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之后,猪爷自告奋勇走上前握起拳头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隔着厚重的门板,我们似乎还能听得出来主任语气中夹杂着的气愤。
我们就这样,像幼儿园排队上厕所时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进去,然后很自觉地靠墙低头站着。
没有人敢去看他的眼睛,但是我们过后猜想那时候的主任,应该像极了地狱里的修罗,怒发冲冠(当时我们年级主任由于操劳过度,早已经向地中海队伍迈进,此处为夸张描写),睁圆了眼睛瞪视着我们这群小兔崽子,如果还能加点特效的话,应该是头上还冒着气以及三团炙热的小火焰。但至于当时他的表情是不是这样的呢,我们大概是不会知道的。
“你们,看看你们才高一,刚进学校多久啊,就学会爬墙逃课了。能耐,一个个的挺能耐的啊。你们父母把你们送到学校里是让你们好好学习的,他们有说让你们逃课来来的吗?要是有的话,我二话不说,你天天逃去,我保证不管你们。············有这点心思早用在学习上的话,我还用的着天天担心你们考不上好大学?你们,你们,诶,我连说都不想多说你们了。”
年级主任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带有我们浓浓的方言色彩,所以当他吃力地说完这一大段话的时候,我们虽然心里害怕,但是也被逗得哭笑不得,于是害怕的程度就减了不少。
“你们现在一个两个的,好的不学学坏的······”主任还在滔滔不绝地数落着我们,办公室的门嘎吱地开了。我们看着看着自带救世主光环的颜姐走了进来,就像看到了全村的希望。主任一张一合的嘴巴突然停了下来,锃亮的皮鞋也不在我们眼前晃荡了,转头便开始教育起颜姐:“朱颜,你看看你带的班,现在站这儿的九个逃课学生里边就有八个是你们班的。”
那天,我们有幸见识到颜姐是如何把她的女王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也充分的、深刻的了解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护犊子”。面对主任的指责,换作是普通的老师,一定是一面应和着然后一面转头随着主任一起痛斥我们,但是朱颜的做法,让我们乃至主任都是意想不到的。
“主任,你一天天死盯着这些小孩儿,把她们盯得都喘不过气来,现在几个小姑娘逃课出去能干得了什么坏事啊,不就是吃吃喝喝,逛逛街散散心,她们想放松就让她们去呗,成天到晚地关在学校里头,到时候多机灵的孩子都得被整成个傻子。”
大概主任没有想到,在他从事教育行业的几十年时间里,竟然还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批判他的做法,一时间也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颜姐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趁主任还没回过神来,钻了个空子:“要不这样吧,我先把她们带回去,让她们每个人写上几千字的检讨书给我检查,现在上晚习,先让孩子们回去好好上课。”
说完,颜姐朝着我们做了个挥手的手势,示意我们抓紧机会赶紧溜,我们并不笨,为了不辜负颜姐为我们争取来的机会,毕恭毕敬地向主任承认了错误之后赶紧跑出了“修罗场”。
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一场处分,我们八个人靠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不停地深呼吸,猪爷沾我们的光,也得到了颜姐的庇护,跑了出来。
我们想起猪爷还没走进办公室前立下的豪言壮语,不由得狠狠地嘲笑了他一顿,然后放他回教室了,猪爷前脚刚走,颜姐也接着出来了。
我们一行人走上前去做了个抱拳的姿势,“感谢颜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们无以为报,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可以·······”
“停!”我们话还没说完,就被颜姐无情的打断了:“你们八个先把三千字的检讨书写完了,再来报答我吧!”
“啊,还要写啊!”我们几个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不然呢,我在主任面前说那些话是怕他给你们开处分,他指责你们虽然严厉,但是也是害怕你们逃课跑出去之后会出事情,他这是在担心你们。处分虽然免了,但是检讨书一定要写,得要让你们知道逃课如果出事了,后果可不是你们可以轻易承担的。检讨书写完了明天交给我!不许讨价还价,既然出来混了,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我们看得出来,这回颜姐也是被我们几个吓得不轻,再一想,不用受到处分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心里其实美得很,对于一份几千的检讨书,自然是很愿意接受的。
回到班里后,我们看着同学们投来了羡慕的眼光,当然或许只是我们臆想出来的。当时我们一直想不开,为什么如此完美的出逃计划会被主任发现呢。直到我们回到教室,多方打听后,才了解到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那便是“运气”。
运气这种东西在你买彩票的时候往往是不出现的,所以就连买彩票这么庄重的一件事老天爷都不愿意庇护你,何况是逃课吃火锅这种小事呢!
虽然我们把出逃计划制定得完美无瑕,但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我们一向认定五、六楼教室是机动值班教师的魔抓不愿意触碰的地带,但是正巧赶上这次值班的是个实习老师,自然是想要处处做得好,于是在这一天时间里,五六楼所有出逃居民都成了通缉犯,整整一十八人,而我们班就占足了八个名额。
于是乎,我人生中第一次翘课就让我们成为了班上津津乐道的传说,同学们给我们宿舍取名:火锅敢死队!
巴尔扎克说,即使生活本身存在有光怪陆离之处曾遭人嘲笑奚落,如今已不再有人重提此事了。所以我不知道,毕业后还有没有人再记起这件事,但是,我却记了很久很久。那是我第一次尝到逃课的滋味,所以于我来说,应该算是一件比较值得纪念的事情。但是,那一次之后我再也没有逃过课,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正如颜姐所说的,逃课之后的后果,有时候真不是我们可以承担的,所以,就不要让老师和同学们为我们担心了吧!
今天,我还是把它写进了我的故事里,或许它象征着我的青春可能也跟别人有了那么一点儿不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