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会在别人失恋的时候,用一套统一的说辞安慰人家:看开点就好啦,时间是个好东西,它会治愈一切的。
可是我们没有爱情,也就没有资格失恋,所以我们只能说: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啊,仅仅三个多月就能让我们把不会的技能掌握并成熟运用了。
所以在开学的第100天,为了纪念这个美好的数字,寝室的姑娘们决定搞件大事,熟称逃课,而逃课的最终目的就只是吃一顿火锅。
宁静探勘过我们的逃跑路线,并发挥了她“大内密探”的专业素养用最简洁生动的语言阐述了一遍我们将会遇到的关卡。
学校综合楼的背后是我们的洗澡房,洗澡房隔壁是一栋老式的教职工宿舍楼,而在洗澡房和教职工宿舍楼中间横插有一条小通道。这小通道是个天然的屏障,两边有竖起的老式土墙做支撑。选择通道作为我们的逃跑地点原因有三个,一则我们躲在通道里边不容易被人发现,二则在上课时间通道周围来往的人较少,三则,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通道四周的土墙矮小,只需要一把椅子,人踩在上头就能快速爬出去,而那通道尽头的外边就是诱人的花花世界。
对我来说,这应该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逃课,奇怪的是,我当时居然没有一丝丝的恐惧,也没有想象过如果我们被发现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因为一个奇特的念头已经充斥在我的脑袋里,堵住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我想,我们终于也像我们所看的小说里那些主人公一样张扬了一回,以后我也能够骄傲地问别人“嘿,你逃过课了么?”
是啊,那时候年纪还小,总把逃课作为一种值得炫耀的资本,想为青春正名,用一些特殊的方式证实我们和别人不一样。
在确定了路线之后,逃课的时间点就成了下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们留意过,每周三下午的第七节课是全体教职工的会议时间(当然也是我们的自习时间),全体教师会集中在综合楼二楼的大厅里开会,而开会的时间一般是在三十分钟到六十分钟左右。以最短的会议时间算来,假设老师们开会用时为三十分钟,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散会之后,我们也即将放晚学,所以,只要我们能在上晚自习前悄悄赶回来,也就可以处于安全状态了。
同时,在教职工会议期间,学校的防备系统也是最为薄弱的。除了在校门口唠嗑听收音机的门卫大爷偶尔会四处溜达两圈之外,还会留下一名机动值班教师,随时巡视各班情况。但是据我们了解,一二楼才是重点巡查地区,我们作为高楼层的居民,极少会得到这些特殊的“关照”,用一句大家都听得懂的话来说,就是值班教师们一般不会自讨苦吃地爬上五楼看了我们一眼之后又爬下去。
出发前,蓉儿和当天教室的值班班干打好了招呼,当其他同学问到我们时,让她“对外”宣称我们是去办公室帮值班老师干活了。而让她这么光明正大地帮我们作弊的福利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两包大白兔奶糖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再仔细回想这件事时,突然发现我们当时已然具备了成为一名腐败分子的潜质,这让我们感到十分惭愧,但与此同时,身上隐约表露出来的特工气质又让我们为之骄傲。
解决了内忧外患,确定了路线和时间之后,我们这支浩浩荡荡的火锅敢死队偷偷摸摸地出发了。
通道的土墙虽然说不高,但是对于女生来说想要轻松地爬上去并不容易,如果踩在椅子上往外爬的话是最好不过的措施,但是搬把椅子出来太张扬了,思来想去,我们最后决定垒石头,大家分头找几块大石头来垒砌成个脚垫子。
还没走出通道,猪爷的声音就悠悠传来。
“嘿,你们干嘛?”
突然而来的问候把我们冷不丁吓了一大跳,大家不约而同地朝猪爷看去。
我看到宁静拍了拍心脏的位置然后深深地吐了口气,接着狡黠一笑,回过头来对我们说道:“不用找石块了,现成的肉墩子已经找上门来了。”
起初我还没有听懂宁静话里的意思,思考了十几秒钟,我在心里暗暗心疼猪爷,他这身肉被宁静盯上,大概是逃不掉了。
我们没有回猪爷的话,他又问了我们一遍
“你们在这里干嘛?啊!不会是想······”
声明一下,猪爷这句话并没有被我们打断,纯属是他的有意停顿。
猪爷问完,宁静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把手搭在猪爷肩膀上,熟络地聊起天来:
“不然你以为我们是吃饱了撑的跑出来观光旅游啊!”
猪爷没有丝毫男女顾忌地用他的猪蹄拍了拍宁静的肩,一边说道:“哈哈,没想到你宁静也有学我逃课的一天啊!”
听着他们的聊天,我突然惊讶这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居然一点都不了解。
“你要是敢把我逃课的事情告诉我妈,那咱俩可真没得聊了啊!”
宁静说完这句话后,我们其余的七个人十分默契地、合拍地、异口同声地,没错,真的是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宁静和猪爷相视一笑。
猪爷倒是被我们看得不好意思了,在一个劲儿地用他的小胖手挠头。看着他这下意识的小动作,我们更是好奇得不行。
“我跟他早就认识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成邻居了。”宁静倒是表现得很坦荡。
“哎呀,我们一个小学同一个班,初中同一个班,高中同一个学校,你说能不熟嘛!”猪爷做了形式上的补充之后,又瞧了一眼宁静,对她说道:“哥们,你说是不?”
“滚,谁跟你哥们。”宁静白了他一眼,“咱俩不是说好的当姐们吗?”
猪爷把宁静搭在他手上的抖开,一脸不情愿地嘟哝着:“就你这德性哪里像个姑娘家!”
我看着宁静扬起的手马上就要落在猪爷那一团囊肉上,不由得赶紧跑上前拦着,“姐妹,忍住,千万要忍着。我们待会儿还要靠猪爷的一身肥膘翻墙呢!想想咱们热气腾腾的火锅,就放过他吧!”
宁静看了我一眼,又瞧了瞧猪爷,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撒了撒手,撇嘴说道:“好啦好啦,才不是真的要打他呢,开玩笑的啦!”
猪爷在一旁看着我们嘀嘀咕咕,此时的他对即将到来的命运还一无所知,眼神里流露着天真的疑惑。
看着这样的猪爷,我充满了深深的同情,仿佛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一头在熟睡中迎接屠刀的小乳猪,不禁发出了一阵唏嘘。
宁静把猪爷拉到身旁,轻轻拍打着他宽厚结实的后背,试探性地问:
“猪哥,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了,现在有事需要你帮忙,你帮不帮?”
猪爷到底还是一头单纯的小猪仔,面对宁静的试探,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了:“说吧,又有什么事,你哪次找我帮忙我没有答应过!”
“嘻嘻,太好了,那你先蹲下。”
只有我们其余七个人才听得出来宁静说这话时是有多么的雀跃,她一边拉着猪爷往墙边靠去,一边给我们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走到墙边,猪爷就被活生生地摁蹲在地上,宁静刚刚抬起右脚踏上猪爷的后背,突然被他一下子弹开了。
猪爷幡然醒悟,站了起来,指着宁静低声吼道:“宁静,我从小到大没亏待过你吧,咱俩小时候,我妈每天就给我五毛钱,我买包辣条还给大半你吃。你现在就这么对我啊,把我当肉墩子踩。”
其实猪爷吼人一点儿也不凶,委屈巴巴的倒有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看到这一幕,我突然又想起刚和猪爷见面时的场景,一下子没忍住又笑喷了出来。
我这一笑,猪爷把原本对向宁静的火力全指向了我。
“郭小小你还笑呢,你也跟宁静一样想着践踏我高尚伟岸的身躯是吗?你就这样放弃了我们开学那会儿建立起来的钢铁友谊了吗?”
我被猪爷这两句反问式的炮轰整得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一想到火锅革命尚未成功,就不得不狠下心来,连哄带蒙地跟猪爷讨价还价:“猪爷,你就帮我们这回吧,你看你直接蹲下来就完事儿了,省得我们还得四处找石头做脚垫。”
“那你先跟我说一下你们逃课出去想干嘛!”猪爷似乎有点动摇了。
“哈哈,吃火锅。”
“那,那你们要带上我。”最终,这个块头一米七五的猪爷在火锅面前,弯下了他高贵的身躯。
在猪爷的帮助下,我们一个接一个地顺利越狱了。
学校围墙外久违的自由的空气啊,连简单的呼吸都是那么美妙。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天气,虽然已经入冬了,但是天却没有阴沉沉的,反而很晴朗,迎面拂来的风有点凛冽,我们却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冷。我带着第一次逃课的喜悦和大家一起肩并肩地走在路上,脚下枯黄的树叶被我们踩得沙沙作响。我们迎着落日的余晖一直不停地往前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那是我后来很少再见到过的喜悦的、真诚的、舒心的微笑。
猪爷对着前方大喊了一声,嘿,火锅我们来了!”
我们互相看看,会意一笑,也跟着大声喊:“火锅,我们来啦!”
至于那天我们在哪里吃的火锅,吃完火锅后又去了哪里,多年后都已经不再记得了。但是印象中,那天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都急急忙忙地在天黑前赶回家。只有我们,青春和热情始终洋溢在我们脸上,而那条一起走下去的路,好像就是真的通向未来一样,我们就这样怀着期待满心欢喜地往下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