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我去了一趟桂林,没有去北京,因为害怕在北京遇不上相见到的人,我们当初说好了在北京重逢,我想,留着吧,把那次机会留着。
从桂林回来的时候,还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惯,想写点东西纪念一下,于是挥笔写下了两篇不成气候的散文。
桂林,打扰你了
从桂林回来后,我点开了郭晓那首曾红极一时的《我要去桂林》反复听了两三遍,细细品着桂林的余味。
这是我第一次到桂林,去的时间不算巧,已经错过了十月份桂花遍地的场景,却也依稀能从拂面而来的寒风中嗅到淡淡的桂花的余香。同想象中的桂林不大一样,从火车站出来时,我对桂林的印象仅是它与其他城市一般无二,一样的车水马龙,一样的钢筋水泥,倒是路旁的一棵棵老树长得颇有特色,不似其他的建筑设施随处可见。
说起树,这会儿就不得不提桂林的桂花树了。它们总让人忍不住想上前轻轻抚摸一会儿,尽管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但仍然不会妨碍那些顽固的余香藏匿在枝叶里。当你闲散地在树下踱步时,它们就趁着这须臾的空档和着一阵微微的冷风一溜烟地往你鼻子里钻去,然后试图霸道地打开你身体的每一处器官去感受它的存在,躲也躲不掉。所以行人是不方便在桂花树下待太久的,若是站的时间长了,桂花香一直萦绕在身边,会给人产生错觉,似乎衣服也被粘上这沁人的味道,挥不去抹不掉,人就自然而然沉浸其中,不舍得离开了。
从解放桥到象山公园的这段路,桂花树长得尤为特别,既没有袅娜的枝干,也磨掉了清隽的面容,壮硕又苍老。这一棵的枝和叶与另一棵的交缠在一起,像冷兵器时代持着矛和戟拼搏厮杀的将士,根部的那一方泥土就是他们需要守护的城池,所以从树下缓缓走过,仿佛自己穿越历史的重重峰峦观望了一场没有硝烟味儿的战争。而树干上的一道道裂痕则是被时光剜进血肉时结成的疤,既证明他们才是这座城市老一辈的主人,同时也为这座城市刻下了悠久漫长的岁月的痕迹。
从前想去桂林,是想看山看水。我总听说桂林的山和别处不一样,只有这一趟去了,才真正目睹那山的奇和美。
在桂林看山景要趁雨天,但不能选择倾盆大雨的时候,非得要是下着蒙蒙细雨才最好,撑着伞也不至于沾湿了鞋袜。而且看山的地点和方式也有要求,在我看来搭乘游船顺着漓江缓缓行驶无疑是佳的看山方式,船下是条墨绿色的绸缎子,远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石山。船头两侧卷起白色的浪花,船尾拖着一条长长的波纹,把这一波暮秋的水搅得起伏荡漾。人就从容地坐在船上,耳畔是江水的哗哗声夹杂着游船发动机轻微的突突声,眼前是一座座叫不出名字来的石山,形状、大小、高低各不齐,它们就这样安静地独守一方,既没有连绵成片,也没有哪一座直逼云霄。倒是这山头上,像被漓江的水打湿了似的,在烟雨朦胧中升起了一团团轻飘飘的雾气,如同一只巨大的手,半遮半掩地将座座石山握在掌心,把周遭一切不安分的声音与之隔绝,似乎船上、岸边喧闹的游人不曾搅扰到它们。热闹是我们的,而它们,是漓江最安静的守望者。
这是漓江岸边上的山,如诗如画,适合文人骚客们凭栏怀古,挥毫洒墨,但换了另一处,山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如果说漓江的山需要远眺才能发现其中的美,那么阳朔西街的山则适宜近观。
西街的山和阳朔这个小县城从来都不是分离的,似乎在大自然的构造中,它们就应该彼此依靠,城中有山,山下有城。这里的山,它们的每一处角落都在人的眼皮下清晰可见,棱角格外分明。它们近在眉睫,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它的石壁;它们傲气,永远以俯瞰的姿态审视着每一个从它脚下经过的行人和每一辆绕它行驶的车辆。它们给人的感觉始终是强烈的压迫感,可我们却愿意在这强烈的压迫感中享受着它独特的美。西街的山是霸道的,它们把太阳据为己有,我们看不到太阳从哪里升起,当那炙热的圆盘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时候,它已经高高悬在山头,像是刚刚从山上的某个洞中蹦出来。但西街的山又是清冷孤独的,到了夜晚,在灯光的照射下它们更显寂寞。走在热闹街道上的行人不会再关注到这些漆黑的山体,他们把更多的注意力送给了夜里的华灯和玻璃柜台上的商品,而白日里气势汹汹的石山在夜幕中却像个孤单的老人,只能和繁星轻轻絮语。
人生中最好的旅行,就是在陌生的地方发现一种久违的感动,而桂林的青山绿水给了我太多的惊喜,它们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广西的东北部。随着岁月更迭,桂林也慢慢穿透历史的尘埃与外面的世界扑面相遇,越来越多厌倦了纷繁嘈杂的人们来到这里,想在休闲中回归自然,看乳白色的雾霭在山中穿梭,听漓江上悠悠的流水声,然后在离开前,说一声:桂林,打扰你了!
写第一篇散文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蓉儿、大刘还有蓝总她们,我想,这些那么美的风景如果是跟她们一起看的话,会更加美的吧,当然,还有在远方的宁静,她也一定会喜欢上这些山山水水的吧。
写第二篇散文的时候,我正打算合上日记本,但是突然脑子里面想起了在桂林遇见的一位老奶奶,我觉得,我应该为她写点东西,于是又重新拿起笔,写了这第二篇小日记。
《山长水远,别来无恙》
“谢谢,不用了!”
这大概是我在阳朔街头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来阳朔前我幻想过它千百种模样,或许就像歌词里唱的“一条小路中央,悠悠青山两旁”,一眼就让人喜欢上。它应该有它独特的韵味,在青山绿水的滋养下,它或许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或许是质朴醇厚的,保留了自然最初的味道。于是,我从来不敢想象,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它已经深陷在商业化的沼泽中不可自拔了。
兴坪古镇是我对阳朔的第一印象。这座拥有一千七百多年历史的小镇相对于那些久负盛名的景点而言,不算得特别出众,所以商业化气息并不浓烈,它更像个安静温婉的女子伫立在漓江边上。但是,当我再往里走也不难发现,所谓的古镇其实也已经在工程师的精雕细琢中变得同其他现代化的城镇一样了,只有那条深褐色的、光滑的旧石板路将小镇连接在一起,向我们表明它的历史的长久。至于路边那些生命力顽强的老建筑,墙上零星地长了些绿苔,却还依稀能从中看出以前的华美,只是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被现实的烟熏味遮没了当年的美丽。
同这些建筑比肩的还有一块施工地,工人在对路边的“危房”进行翻修,企图用现代精湛的工艺恢复它们原本的模样。聪明的设计师似乎还在为他的作品而感到沾沾自喜,殊不知,历史的风情万种就这样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中消散殆尽。当我们被工作机器的轰鸣声赶走的时候,我看见一辆接一辆的方块车载着一群又一群慕名而来的游客涌进了小镇,他们像我们初来时一样兴奋。我坐在属于我们自己的方块车上,在车驶离小镇之前,我回头望去,只看到无数攒动的人头,和无数双踏在小镇脊梁上的脚,他们最后和小镇一起,变成了我视野里的黑点。
去十里画廊的时候,是下午两三点钟,庆幸的是当天阳朔并没有下雨,但迎面吹来的凉风依旧刺骨。我和同伴开着车很享受这一趟旅程,路上的游客不少,我看到他们的脸上同样有着轻松的笑容。遇见那位婆婆是在我们返程的路上,为了等落在后面的另一组伙伴,我们把车停在了榕树下,不远处是一座观景桥,桥上的游客们兴致勃勃地拍着照片,我看着他们出了神,竟不知道那位婆婆是什么时候走到我们旁边的。
她手里拿着盒景区的相片还有几个陶瓷小玩意儿,身后背着个大大的白色布袋子,身上的衣服有些旧了,头发已经花白,从眼角到脖颈全满了皱纹,风穿过榕树叶把她的头发刮了起来,让她整个人看着有些邋遢又让人心疼。我看到她摆弄着手中的相片示意我们买几张回去留作纪念。我和同伴对这类小玩意并不感兴趣,于是便委婉的拒绝了,以为事情也就此作罢。可是不知怎样,老人家却执意要我们购买,甚至略带着哭腔说道,她从早上七点钟赶了几公里路来这儿,却还没有卖出一盒相片,希望我们能帮她开个张。她这一说反倒使我们局促不安了,不得不说,同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当我们几乎同情心泛滥想成为她的第一波客人的时候,我瞥见就在我们对面,还有另一位婆婆急急忙忙地向前跑去,打开她的小汽车,是的,一辆黄色的小汽车,然后从车上取下几支花环,又急匆匆地往回跑,对那边的游客说着类似刚才我们所听到的话。这时,我们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接一个丑陋的谎言,只要我们买下了她的照片,她仍然会继续向第二、第三甚至更多的人说同样的话,这些孱弱的老人,可怜的外表才是她们对待这些无知的顾客最大的武器。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并且有些嗔怪自己,怎么就多瞟了那一眼呢,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这趟旅程也许就可以轻松愉快地结束了。
我收好了准备拿起照片的手,老人的眼睛还是继续炯炯的看着我,我无奈地笑了笑,最后还是拒绝了。她似乎很受伤,也不想再同我们纠缠,转身走了。我不舍得她在我这里一无所获,于是回过头去冲着她还没走远的背影大喊:“阿婆,天冷,早点回家吧!”我想,除了这句发自内心的关心,我不能给她其他的帮助,理智压制了我的同情。
我望着桥上那些还在拍照的游客,望着那些在游客中间穿梭的矮小的背影和她们身后的布包,突然感到无限的怅惘,为着那些在冷风中煎熬却不愿回家的老人,为着那些同情心泛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而买了她们手中纪念品的游客。
我退了租来的电车和大家一起等我们的巴士,回旅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明晃晃的路灯映射在车窗上,车窗里是张张喧闹满足的笑脸,车窗外路灯模糊了月光,也模糊了十一月二十二日的十里画廊。
我安慰自己,只是去的时节不对罢了,那么阳朔,下次我们再见面时,我只看你的山水。那时,请别来无恙。
晚上,我写完之后,躺在床上,想着桂林的山水,想着日后,我一定要找一个机会,带上宁静、蓉儿她们一起,去看看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看看这美丽的大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