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要转学了。
这是在高三开学半个月后宁静才跟我们说的。
我抱着蓉儿一边在一旁玩着,一边跟宁静说道:“你可别开玩笑了,转什么学啊,你下次编个好一点的冷笑话好不好啊,这个太假了。”
“是真的!”宁静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我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怪不得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趴在被窝里一言不发,别人在聊天的时候,她也不说话,跟之前的爱玩爱闹的宁静相差太大了。我们当时都不以为然,以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所以才郁郁不欢,想着让她自己安静一下,过段时间就好了。只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我们这场战役的关键时刻离开,留下我们自己去面对那个黑暗的六月。
我们抱着宁静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问她:“能不能别走啊,我们说好的一起高考,考完试那天晚上,还要一起疯呢!”
“我爸已经把转学手续安排好了,过两天就办这边的退学手续了,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我好舍不得你们啊!”宁静抽噎着,一个劲儿地跟我们说对不起。
“我们也好舍不得你啊!真的很舍不得啊!”我们八个姑娘在那天晚上抱成一团,哭得死去活来的,成片成片的衣衫被泪水浸湿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了一场风,把湿的那一块不知不觉得吹干了。
我们后来得知,宁静转学的原因,就像小说一样具有戏剧化的色彩。宁静的老爸被公司安排到外地工作,全家人在外地买了套房,所有手续都已经办齐全了,本来应该在宁静高二那一年就离开了,可是由于叔叔公司的原因,又延迟了小半年,这才拖到了现在。
宁静不想转学,叔叔本来也想等她高考结束了再搬家,可是向公司提交的延迟到外地上班的申请书由于种种原因始终得不到领导的审核通过,无奈之下,只好现在办理退学,再重新换间学校办理手续高考了。宁静为了这件事,跟家里大吵了一架,她妈妈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求她体谅一下她爸爸,宁静这才心软下来,剑拔弩张的气焰,终究还是败给了母亲的眼泪。
宁静离开之前,朱颜想给她办一场欢送会。但是被宁静拒绝了。高三本来就人心惶惶的,何况年级主任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最后,朱颜给宁静送了一张明信片,我见过那张明信片,背景是北京大学的校门,朱颜在上头写着:“心无旁骛,全力以赴。请在最好的年纪里,尽最大的努力。祝你考上理想的学校!”
宁静看着那张明信片的背景,伸出手指摸着“北京大学”那四个字,说道:“颜姐,你送这张明信片是在寒碜我吗?”
朱颜啊哈哈哈哈地挠了挠头,说:“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嘛,也不是一定非要考名牌大学,是让你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啦嘛!”
宁静低头把明信片上的字认真地看在了心里。
············
宁静离开那天,我和蓉儿、大刘等,我们另外的七个人都得到了朱颜的批准到车站送别,当然,还有猪爷。
在车站里,我们抱着宁静,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抱着她,在别的地方,在那个她即将要去独自面对的学校里,我们希望也能有人像这样抱着她。
猪爷在一旁看着,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宁静看向猪爷,轻轻地放开了我们,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向猪爷走过去,没等猪爷反应过来,就一把抱住了猪爷。
“老朱,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过去好多好多年了,你也不要忘了我啊!”宁静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不会忘记你的,你那么麻烦,想让我忘记是件多难的事情啊!以后还会再见面的,没准高考完,咱俩还是同一个学校,就像以前一样,咱俩同一个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到了大学,老天爷也一定不会忍心把我们分开的。等高考结束了,我就和她们一起过去找你。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经常给我们来信,如果时间太忙了,不写也没有关系,我们会写给你的!”猪爷像妈妈嘱咐女儿一样嘱咐着宁静,我们谁都知道,猪爷跟宁静的感情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好的,谁都不会像猪爷一样舍不得宁静。
猪爷把宁静轻轻推开了,努力挤出个微笑,对她说:“快收拾东西,准备上车了,你爸妈也等着急了。”
我们和宁静一样看向她的爸爸妈妈。
宁静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很认真地跟我们每一个人都说了再见。然后拿起东西走向了检票台,头也没也回地消失在人群中了。
我们看着她的背影在汹涌的人群中越来越小,直到拐弯处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我们知道,宁静不敢转过头来看我们,因为一看,怕是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该滚落下来了。
我们送走宁静后,猪爷去坐大巴,我们另外七个女孩一起往停车场走。
“你说,以后我们还会再重逢吗?”大刘问。
“会的。”我点头。
其实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残酷的可能性面前,我努力去看光明的那一面,然后笑着告诉别人,不是可能,是一定会。命运负责打击,我负责鼓励。
大刘先看到了她爸爸妈妈,于是跟我道别了。我继续往前走,看到我爸站在车外打电话。他朝我招招手,说:“上车。”车在公路上飞驰。窗外的高架下是单调的水泥地、层层高楼大厦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偶尔有些枯黄的连片草地闪过视野,算是调剂。
宁静走了,其他人每天都在紧张兮兮地备战,我独自一人面对一次又一次月考的打击,练就了厚脸皮,却没练就一颗死心。每次还是很难过。连绵不断的乌云,是南方冬天的标志。并不常常下雨,但也总是不放晴。看得人心里绝望。
“爸,是不是再好的朋友,最终都会走散的啊?”我这种偶尔文艺的小调调也就跟我爸聊聊。我妈会回复我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小小啊,”我爸他笑了,“你们现在高考是为了考一个好的大学,可是你知道吗,到了大学后就没有固定的教室了,你可能都没有时间和机会慢慢去了解一个朋友了,遇见之后很快就分离,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大人们都这样。”
我突然意识到这问题不适合问他。我们之间的代沟不允许我们聊这么伤感又小清新的话题。
“爸,你和我妈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让你们失望啊,”我看着窗外,“我的成绩怎么都提不上来了,要是高考还这样,是上不了什么好学校的。”
“你这么听话,爸妈怎么可能觉得失望。”我爸不大擅长说漂亮话,他安慰人总是干巴巴的,但一句是一句,都很可信。“但我还是考不好。”我苦笑。我爸半天没说话。“刚才你上车之前,我就在跟你妈妈打电话。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的,你安心学习吧。”我点点头。让我最后一次享受做小孩的福利吧,大人说什么,我只要听着就好,假装他们还是我小时候所认为的那两个超级英雄,无所不能,什么都不必怀疑。
蓉儿星期一的时候没来上学。我偷偷给她发了好几条短信,她也不回复,急得我赶紧打过去。她的声音像是鼻塞了。
“你在睡觉?”我问。
“嗯。”她回答得病蔫蔫的。
“你生病了?怎么没来上学啊?”我有些担心地继续问道。
“病了。”我沉默了一会儿:“蓉儿,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蓉儿那边好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她很轻很慢地说:“小小,我不想参加高考了。”
“为什么?”我问她。
“我好累啊,我爸妈一直在逼我,老师一直在逼我。我觉得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身心疲惫!”蓉儿那头的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小,让人听得心疼。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电话那头的女孩子。
过了好一会儿,蓉儿问我:“小小,你现在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啊?”
我摇了摇头,尽管蓉儿看不到,但是我还是想用肢体语言告诉她,我并没有对她失望。
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走进高考的考场上,一起考个好的大学。
我蹲在家里房间的床边,握着手机,跟蓉儿讲起了当初郝青春跟我说,想到北京去的那个梦想,讲起了当初某个夜里,我做的那个梦,我跟她说,在梦里边,我们都站在了北京的街头上,很傻很天真却又很勇敢。
蓉儿听着听着就哭了,悲怆地跟我说:“好,我们以后一起去北京,还有宁静一起,我们会在北京重逢的,我要回去高考,考大学,考去北京!”
我没有跟她说其他的,只是回了一句:“嗯,我们一起!”
北京,那个我们向往了很久的城市,希望我们将来再重逢的时候,可以踏着大雪,对对方微笑,想梦里的那张照片一样,笑得很灿烂,笑得很勇敢,到时候,我们还能说一句“好久不见啊”,然后大笑着拉着彼此的手,走在北京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