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小姑娘心疼地问,她将手中的丝帕轻轻地拂去少年手臂的血迹。她蹙了蹙眉,将那带血的手帕扎在少年手臂上。
他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姑娘意外地没有戒心,却也说不出太多感谢的话,也许是目前的样子让他自尊心受损,他只是默默地捏紧了那方手帕,低着头并不再言语。
“没有关系。”小姑娘倒是善解人意,她踮起脚,将少年额前凌乱的碎发掀开。然后又一阵风的跑开,踝处银铃叮当作响。
“喏,给你。这碗药,就算是不加花糖,也很甜。”
“觞儿,该走了。”
小姑娘眉眼弯弯,莞然笑道:“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亦觞。偷偷告诉你哦,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呢。就这样吧,小公子,我们有缘再会。”
她冲他摆了摆手,两步小跑跟上师父。银铃声响起,却又渐渐隐去,仿佛不曾在他心中泛起涟漪。她的眼睛长得真好看,就像那天上的星辰一样,明亮又动人。少年依稀听得几句,将那方手帕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呀?”
“师父带你去江湖。”
“江湖,是什么?”
“江湖,是一场梦…”
亦觞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心中泛起涩意。莲步微移,眼前的一切就开始变化,画面一点点消失。她停住脚步,却也无济于事,就是抓也抓不住。
紧接着,其他的景象又在眼前慢慢浮现。
桃源深处,白衣女子宛如画中仙,漠视满地落花红冷,抬眼观星,眉头锁不住忧愁,心事眼波难定。一切,都似是梦一场…
方婼呓喃喃道:“北落危燕,星宿异变。”她收回目光,滞了不久时光,眼神中皆是无奈,又夹杂着些许不忍。“唉,这天下,注定是不太平了…”
“觞儿,出来吧。”方婼呓不曾回头,却早知她在身后。语罢,便有窸窣的声音从后方发出。
亦觞作揖行礼,“觞儿有一事不明,还请师父为我…”话已过半,但被打断,她反问一句,“你入我门下有多少时日了?”
她有些疑惑,却还是具言:“回师父的话,已有十四余载。”
“那好,你且告诉我,这十四年来,你都学到了什么?”方婼呓眼神犀利,语气不可置否。
亦觞不曾多想,“医人者悬壶济天下,掌灯人引梦入华胥。”
方婼呓轻叹一口气,“觞儿,如今风云异动,天下必将大乱。江湖水深,人心复杂。为师信不过他人,想来想去,也只好让你以身涉险了…”
“师父…”
亦觞终于发现了她的用意,抬起头,杏眸清澈见底,方婼呓不禁一愣。
但她并没有心软。
“这也是迫不得已。大济于苍生,时局动荡,苦的可是百姓,这是其一。二来,也该让你去历练一番…”
“师父,不必再多说了,觞儿明白,不管人心如何,总要有人去,不是吗?”
不管人心如何,总要有人去,生死以赴一场无解局…
“你明白就好,本想让你继承我的衣钵,但天将降大任,也只能让你去承担艰难的使命了。出了这桃源津,我便无法再护你周全,好生照顾自己,休要惹是生非。也罢,替你铺好路吧,这第一站,就去东之泽找萧水寒,必有一番收获。这玉玦你拿好,自有用处。”
伸手接住飞来的玉玦,系在腰间。俯首作揖谢师恩,“觞儿谢过师父多年的悉心教诲,今日一去,定不负师父所望。”
方婼呓转身离去,“去吧,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以杀止杀…”
…………
如半卷香扇斑的睫毛悠悠转醒,耳畔是雨打窗棂的声音,亦觞向窗外一瞧,却见桃花微雨湿红绡。薄唇微启:“离魂入夜最是愁人。”似是觉得无聊,信手拈来一瓣桃花,轻轻抚搓,床边灯盏烛焰微弱,却依旧招惹飞蛾扑火,火舌舔舐着微小的躯体,擦亮了仓促的相逢。皓腕轻轻一翻,花瓣覆上灯芯,短暂的缠绵后,终是残灯落碎花。
可寻穿树影,难觅宿花踪。
又是黄昏,乌鸦的翅羽疏漏风声,却已无法抚平燥热的心,树下一抹倩影临风而立,是等候?是沉思?不明其意。
“店家,这茶钱可还够?”她从荷包中随意摸出几块碎银掷到桌上。“够的够的,客官您慢走诶!”
莲步微移,无意一撇,瞧见小二正对着一人发愁。那人伏在桌上,一身的酒气,不用多想,定是喝得烂醉。摇了摇头,向后扔了一整块银子,嘴角扬起一定的弧度。
“这酒钱,我替他付了。”
踝处银铃声声清越,似是能够摄人心魄,使人有所恍惚。
夜幕已深,自踏出茶馆后,湿气就愈来愈重,刚一坐上马车,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今日天气如此之坏,东之泽一带本就泥泞难行,说不定雨水冲垮了道路,这泽中宴怕是去不成了。”马车上一人长叹道。
那姑娘的同伴轻啧一声,“这可说不准,他堂堂漩泠门门主萧水寒昭告天下,说什么偶得一前朝古剑,特邀江湖人士来泽中吃酒比武。这等大事,现在取消未免太过仓促。但江湖上传言说他招惹到了什么大人物,我看这什么古剑,筵席的,怕不是个幌子。”
“那怎么办才好,咱这是去还是不去?”
微倚车门正闭目养神的那人突然睁开杏眸,蝶翅般的眼睫微微轻颤,若有所思。显然是被这对侠侣的话所吸引。
她粲然一笑,眸中似有星辰,“今早卜过一卦,今日之事必成。错不了的,无须担心。”她又稍作补充,“这一卦是‘水天需’上卦是坎,虽然凶险,却也无妨。下卦是乾,不可贸然行动。只需观时待变即可。”
“原来如此。”那二人恍然,点头表示佩服。
“小友看上去正值豆蔻佳年,却是神机妙算,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女子又接着他的话说:“没错没错,我叫任曦允,他是墨棽。我二人是华山外室弟子,不过学艺不精。不知小女侠姓甚名甚,师出何方?”
“亦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