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开了春,但天黑的还是早了些,掌上灯,清澜在桌上摆好晚膳,却见得王子衿兀自坐着发呆。
“郡主,该用膳了。”
王子衿轻叹一口气,拾起筷子。
清澜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太子殿下此番出使,至多三五月便回,郡主不必过于忧心。”
王子衿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你怎知我担心的不是百里公子?”
“……”清澜自知理亏,不好再说,只能替王子衿布菜。
没吃两口,门外又有了动静,却是李清秀来了。
“快请进来。”清澜应声去开门,李清秀却已经推门进来了,王子衿笑道:“还是我这巧云阁好啊,从来也没个规矩。”
“瞧你说的哪里话?我可是特意来寻你吃酒呢。”李清秀说着让侍女把食盒放在桌上,里头各式小菜糕点应有尽有,还有两壶香气扑鼻的桂花酿。
“这倒是新鲜,不过年不过节,寻我吃什么酒?”
“使团明天就出发了,太子和百里公子都要前往,我不是怕你落寞吗?”说话间,李清秀已经斟好了两杯酒,给王子衿递了一杯。
“真是怪哉!”王子衿被气笑了,“他们要出使,是国家大事,与我何干,你们一个个安慰我算怎么回事?”
李清秀讪讪笑道:“不相干就不相干吧,权当日久无聊,我找你消遣消遣。”
王子衿话到嘴边,看她局促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便也不再追问,捻起玉杯一饮而尽,而后道:“我听闻这几日蔡?和姬楠倒是与你走动多了。”
“不过是表面迎合罢了。前几年觉得后相炙手可热,也不敢与后珍珍为敌,只好两头都躲着,如今后珍珍被塞进轿子送去燕国,发现我们的王上真是丝毫不留情面,往我这里跑,不过是探探你的态度。”
“蔡?的父亲大司马蔡彬,是不是负责这次出使的人马安排?”
“大概是吧?怎么,有何不妥吗?”李清秀不解。
“没有。”王子衿摇摇头,“不过是想起,随口问问。”
“你看看你,还是关心这件事的——”
“倒是我不对了,那我便不说话了,吃菜,吃菜总行了吧。”
刚吃了没两口,却听见外面司宫报:“王后娘娘懿旨到——”
进来的果然是王后身边的司宫长,虽说一脸慈祥,总叫人觉得阴森森的。
“青悠郡主,接旨吧?”
果然是找王子衿的。
众人一并跪下接旨:青悠郡主天资聪颖,淑德贤良,本宫念起曾为太子侍读,伴驾有功,恐此去南楚路途劳顿,特命郡主随驾而行,操持整顿太子殿下日常起居。望其忠心侍主,细致入微,不负王恩,钦此。
这,就是要王子衿再去当太子的婢女,唱的是哪一出?李清秀忧喜参半地看着王子衿。
王子衿接过锦帛,再行一礼:“敢问司宫长,王上可是应允了此事?”
司宫长笑道:“王后娘娘的旨意,定然也是王上的旨意。王后娘娘看重郡主,当是好事,郡主赶早收拾收拾,明日随使团一起启程便是。”
“那,我家中可曾知晓?”
“郡主仁孝,丞相府那边,很快就回去告知,郡主大可安心上路。”
这一句“上路”,听得王子衿心中一跳。
送走了司宫长,李清秀着急地问:“王后娘娘这到底是何用意?”
“……”王子衿沉吟道:“不管是何用意,我不能公然抗旨。”
“我本来还担心你难过,但是要你跟着一起出使,我反而更担心了,总觉得不大妥帖……”
连李清秀都能看出来,王子衿会感觉不到?
“我估计,逍遥和阿成还不知道这件事。”
“可明天早上不就知道了吗?”
“……”王子衿现下有些犯难。
原本那两人都南下她却是有些不大放心的,所以临淄的各项事宜早已经暗中安排妥当,包括传递消息的渠道和云梦霓裳的营生。现在一道旨意,她确实能够掌控他们的情况,但前面的精心安排都白费了。况且,王后明知三人之间的情况,却偏偏这么做——分明是躲不过的阳谋。
最好的一种情况是,王子衿死在路上,从此再无意外。
沉吟良久,王子衿拍拍李清秀的手:“既然躲不过,只有去面对了。秀秀,我们一走,你在宫中万事小心,云梦霓裳交给你打理,我今晚把细节都写下来,还有清澜,也调到你宫里去做事吧。”
“郡主!奴婢同你一路……”清澜急了。
“不行。”王子衿定定地说。
“为何?”
“旨意上只提到我一人。”
“所以并没有说奴婢不能同行。”
“不行。我不希望你去,所以,不行。”王子衿的态度很坚决。
“可是……”
清澜还想说什么,李清秀扯了扯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王子衿看了清澜一眼,道:“你先去替我收拾行李吧,带两件换洗衣物就好,首饰器皿一律不要,再放两样常用的药。”
“……诺”
“子衿……”李清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他们两个在,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了……”这话说得,王子衿自己都很没有底气。
“……我等你回来。”
“好——另外,我再写一封信,和那些琐碎事宜一起明早让清澜带给你,你替我转交到我父亲手上……”
“……嗯”李清秀看到,王子衿的双眸在扑朔的烛火映照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