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头。
从栖凰宫出来,太子成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子衿身后。
这情景使得王子衿有些怅惘,五年前刚入宫时,她只是一个太子侍读,只有她恭恭敬敬跟在太子身后的道理。时光荏苒,却是另一番风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王子衿停下步子,转身看向身后的太子成。
“子衿,你是不是生气了......”太子成有些怯生生地问。他只顾着自己达成所愿而高兴,这会子才想起来从没有问过王子衿是否愿意。
可是,没道理不愿意啊?
除非......一个狂傲不羁的身影出现在太子成脑海中,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生气。”王子衿淡淡地回应,脸上却确实没有笑意。
“......子衿,我知道这件事情确实过于唐突了。但是......我是有认真思虑过的,你还不信我吗?”
王子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回身继续走路。
太子成快步跟上去,有些急切:“还是说,你已经心有所属?你若是真不愿意,我定不能勉强,我会去同父王母后说清楚。”
“喜不喜欢,中不中意,有什么打紧?”王子衿轻蔑一笑,“七岁那年,我家隔壁的户长嫁女儿,她才十六岁,可是对方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只因为对方愿意出比平常人家高五倍的聘礼。我看到那个姐姐哭着喊着不愿意嫁,甚至为此寻死觅活,但是还是被人绑上了花轿。一旦嫁过去,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娘家是没有人会管了。出嫁那天,隔着院墙,我听见她哭得撕心裂肺——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这些女子的终身大事,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就算生在高门大户,也逃不过家族的捆绑。好比你父王将我们拘进宫来,不过是早晚一天能将我们送出去和他国联姻,巩固他的地位。你看后珍珍就算再不愿意,又能怎样?偌大的齐国,你才是那个众人的珍宝,我不过是家族恰好可以配得上你的其中的一个女子罢了。我的姻缘,终归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对我来说有区别啊!你是谁的女儿,你出生高贵或者低贱,我都不在意,我只是......”
王子衿打断他的告白:“清醒一点吧。如果我不是宰相的女儿,我根本没有机会踏进这富丽堂皇的王宫,没有机会见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如果没有我父亲从小对我刻意的培养,我根本不可能饱读诗书、兢兢业业,而你,也就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你以为你不在意的东西,是真的不重要吗?你的所作所为都应该想着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权衡、才是最有利于国家的选择、才能担当起这乱世的重任!你一天到晚只想着自己心里那点柔情似水,太傅教给你的东西都喂狗了吗?!你看看你的样子,哪一点像齐国的太子,未来的君王!”
太子成被骂呆梨。他不知所措地看着王子衿,就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解过对方一样。
“......”王子衿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下意识地敛了敛神色,心口却一阵发痛。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吗?”太子成喃喃,像是在询问王子衿,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难道我的真心,就不重要了吗?”
“......”王子衿想要说点什么,却像是被针线缝住了双唇,怎么也开不了口。
“罢了......罢了......”太子成失落地转身离去,换王子衿在身后默然。
回到巧云阁,见王子衿失魂落魄的样子,清澜立马给王子衿端了汤水回暖。
“郡主?王后娘娘有没有为难你?”清澜小心翼翼地问。
“......”
“郡主?郡主?”清澜又唤了两声。
“啊?”王子衿总算回过神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子衿摇了摇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王子衿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子衿!我刚刚赶进宫,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子衿!人呢?”
“......”
“要不奴婢去回话,让百里公子今日先回去?”清澜提议。
“......算了,我去见见吧。”
几日不见,逍遥依旧没个正形,王子衿还没来,就不客气地倒起茶喝。
王子衿从内室走出来,逍遥上下一打量,笑道:“嗯!姑姑还真给面子,没有让你缺胳膊少腿!”
王子衿翻了他一眼,道:“阿成今日也在。”
“啊?”逍遥又咽下一口糕点,“这小子倒是贼的很。早知道我就不那么着急了,害得我在宫门口还摔了一跤。”逍遥说完摸摸自己的膝盖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
王子衿没乐意搭理他:“你就不想知道王后娘娘今日为何找我?”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逍遥坏笑道。
“我要是偏不告诉你呢?”
“那......我去问阿成也一样。”
“那你去吧。何必跑来我这里献殷勤。”
逍遥总算听出王子衿语气中的不舒坦了,正色道:“怎么了?到底为了什么事?”
“......为了......亲事。”
王子衿听见茶杯细小的开裂声。
逍遥收了力气,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笑道:“姑姑还真是提防你。你还没有及笄呢,就打算把你嫁出去了?我倒是没看见临淄有那个配得上你的。哦,当然,小爷我是个例外......”
王子衿看着他没有说话。
茶杯真的碎了。
逍遥抬腿往外跑。
“你......等......”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传入逍遥的耳朵,人已经消失在院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