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太子殿下来了。”
清澜进到偏殿通报的时候,王子衿正在打香篆,冷不丁手抖了一下,香线就此断开,王子衿皱了一下眉头。
“知道了,让他坐一会儿吧。”王子衿无奈放下手中的沉香粉,走到铜盆边沐手。
太子成坐在花厅里百无聊赖,盯着桌上的棋盘发呆。
这副残棋,他与王子衿僵持了三天了,每每他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却又被王子衿三招逼入绝境,如此往复,实在头疼。
太傅也夸赞他棋艺精进,然而和王子衿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正想着,王子衿施施然走过来,身上飘着淡淡的沉香味,叫太子成没办法再专注于棋局。
“我父亲回信了?”王子衿问道。
“嗯。”太子成取出书帛递给她。
“你们先下去吧。”王子衿屏退众人,这才坐下打开来看。
“如何?”
“……”王子衿叹口气,道,“你可知,我父亲为何与后相不和?”
“因为政见不合。”
“没错,我父亲主战而后相主和。”
“大齐休养生息这么多年,若是战事一起,怕是不得太平。”
“死守太平便能永享太平么?”
“……”太子成被王子衿一句话噎住了。
“十多年前,苏秦曾以‘合纵’之计游说列国,但并没有受到重用。回乡以后发奋苦读,历时三年终有所成,得到燕国支持,成此大计。”
“略有耳闻。”太子成示意王子衿继续说下去。
“然秦有范睢,先远交后近攻,又有张仪,极力促使‘连横’,致使合纵崩坏。我父亲以为,合纵虽已不成,但其势仍在,此时救韩倒在其次,主要是抵挡秦国攻势。”
“秦王幼时在赵为质子,回国后励精图治,有虎狼之心,想要虎口夺食,怕是没那么容易。”
“魏国早年已经被秦国打得七零八落,很难再有还手之力;赵国大将廉颇设下三道防线,却是只守不攻;楚国内乱不断,竟还想着从我大齐捞好处;这一局,难破啊……”王子衿叹息道。
“我明日,向父王秉明吧。”
“……”王子衿沉默。
真的会有用吗?
次日,王子衿和逍遥坐在院子里喝茶,太子成苦着脸走进来。
“阿成!”逍遥向他招手。
“我猜王上,以国运为重,拒绝了你的提议?”王子衿嘬了一口茶,浅笑道。
“……”太子成闷闷地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并不奇怪。自从五十多年前,齐国被燕韩赵魏秦联合攻打几近灭国之后,历代君主都秉持“不战”政策,以求休养生息、积蓄势力。
“子衿,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逍遥也纳了闷了。
“父亲曾与我说过,尽人事,听天命。你我身在局中亦身在局外。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纵使韩国有天时地利,不得人和,我们也与之无奈啊。”
逍遥撇撇嘴:“就你道理多。”
王子衿顿了一下,继而正色道:“阿成,假若有一天你不做太子了,该如何?”
什么叫不做太子了?
太子成有些懵,他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当做这个王国的继承人来培养,他所接触的一切人和事,无一不是在为他的政治生涯做铺垫。
不做太子,也就是说,没有了责任和压力,也同时没有了权势和富贵,那他要做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逍遥,你呢?假如你只是个普通百姓,会做些什么?”王子衿并不在意,转而问逍遥。
“嗯……那小爷我肯定做个游侠,快意江湖,劫富济贫……”逍遥巴拉巴拉说着,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逗得王子衿咯咯直笑;说了半天,停下来看着王子衿:“那你呢?”
“我啊……”王子衿仰起头,天光正好,云淡风轻,树下花影,清香徐来。
“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隐于山野或匿于闹市,随心随性最好不过。”
“柴米油盐我看你还是算了吧——除夕就做了那几道菜,差点把康成宫的小厨房炸了……”逍遥嘲笑道。
“……”王子衿不乐意,也开始反唇相讥。
“……”太子成默默坐在一边。
两个月后,秦国攻下新郑,韩国王室全部迁往咸阳,韩国灭亡。
消息传来的时候,王子衿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逍遥收起战报,往石凳上一坐,给自己倒起了茶:“也许你是对的,有些事情,就是天命所归,当初宋国不也是给我们大齐灭了吗?”
“……”真的一样吗?
王子衿没有搭话,而是转移了话题:“阿成呢?今日怎么不见他?”
“我要是一天不出现,你会不会想我?”逍遥反问道。
“幼稚。”王子衿继续手中的修剪,不再理他。
“他今日去了王上宫中,不知为什么和王上吵了起来,然后气呼呼回宫去了。”逍遥耸耸肩。
“……”王子衿心中,竟隐隐升起一丝欣慰。然而她掩饰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察觉。